一连几日，昀香斋的众人已经在老兵这安顿下来一直相安无事。
谭辛虽然看起来面不改色，但她的心一直悬着。
她知道若是得知被烧毁后的昀香斋里空无一人，刘锡明是不可能善罢甘休的，只要她一露头，又会让他逮着机会。
吱呀一声，门开了。
老兵挑着田里的蔬菜走进来，谭辛接过扁担，帮他把蔬菜挑出来放在一旁的池子里。
谭辛对着老兵恭敬地拱了拱手，“伯伯。”
老兵从水池子里舀出一瓢水洗了洗自己的手，边洗边说，“谭姑娘今天没戴面纱。”
挺漂亮一姑娘不明白她为何整日以面纱视人。
“我戴面纱是因为不想被仇家认出来，但伯伯你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又何必在您面前戴呢？”
老兵嘿嘿一乐。
谭辛继续说道，“这几日多有叨扰。我已经找到住处，这几日就能带着我这一家上下搬走。”
“找到宅子？那太好了。谭姑娘客气，其实我常年一个人住，也没什么叨扰的，我还怕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住不惯呢。”
再差的条件她就住过，这里已经很好了。
谭辛伸出手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
“这可使不得。”
“伯伯。”
“你们是公子的贵客就是我的贵客，我万不能收这礼。”
“伯伯，我们一大家子在这里吃喝这么些天，你总要收一些，不然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老兵执意不肯。
“伯伯，我一个姑娘家家在你这推推搡搡总不太好，你就不要再推辞。”谭辛是个伶俐人，见老兵动作停顿立刻将银子塞进他手里，“也不多，望伯伯莫要嫌弃。”
对一个姑娘推搡的确不妥，老兵也不能再退还给她。
“伯伯，您口中的公子是谁？”
“公子就是公子。谭姑娘你不是公子救出来的吗？怎么还问公子是谁呢？”
谭辛被老兵问得一时语塞，又不能说自己与这位公子是合作身份，但从未见过他，所以好奇他的身份。
正在谭辛犹豫该如何回答时，大门被敲得劈啪作响救了她。
谭辛从袖中掏出面纱戴在脸上悄悄躲进屋内。
“开门开门，官府办案。”
老兵打开门闩，说道，“大人什么事，这么急着开门？”
四五个小吏蜂拥而至，为首的人提溜着一把镣铐，下巴扬起冲着老兵喊，“本大人怀疑你私藏逃犯，现在要搜你院子，你赶紧麻溜地退到一边。”
“搜我院子？”老兵顶在小吏面前，誓不退让地说道，“大人，我可是大雍的退役老兵，大雍的法条里有一条，但凡是从沙场退役的老兵若是犯了法可享有一次自辩的机会，在我没有自辩前官府不得拿人也不得搜我屋舍。”
小吏冷笑一声，“你还懂法？那我今日就告诉你，你的院子本大人今天搜定了。”
“大人你还有没有王法？”
“区区一个退役老兵还想要王法？我告诉你，老子就是王法。不过看你老实巴交，想要我不搜也行，你乖乖把我想要的人交出来，我就放了你。”
“大人问我要人？莫不是我的妻子？这屋里就我与她两人，不过她早就过世多年。”
“你这个老兵怎么揣着明白装糊涂呢？你交不交？不交就搜！来人，进去搜。”
“慢着！”谭辛推开房门走出来，“你们要找的人是我，不要为难伯伯。”
“你就是昀香斋的老板？”
“是我。”
“来，铐上，带走。”
谭辛脸上丝毫没有惧怕之色，眼睛里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她慢悠悠地说道，“我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商人，敢问这位官爷，为何缉拿我？可有朝廷的缉捕文书给我看看？”
小吏冷冷哼了一声，好像所有话都是从他嘴里横着出来的似地，“顺天府衙拿人从来不需要理由？你这小丫头一看就是刁民，还不乖乖前来戴上铐。”
顺天府衙？刘锡明他爹？
看来刘锡明还是不甘心就这么放过她，才会调动他老爹的顺天府。
这坑爹的败家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利用老爹的权势打压百姓，还真是不怕给他老爹招来朝中非议啊。
这种败家子在自己的话本里可活不过三章！
谭辛道，“敢问官爷，大雍的法律里哪一条说是刁民就得被带去顺天府衙的？若是如此，怕是顺天府府衙的地牢早就关不下了吧！”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丫头。”
谭辛的一双眸子冷淡傲然，直逼着这小吏的眼睛，这小吏被这眼神看得胆颤，他呵斥道，“你……你究竟是何人，和本官对话还敢戴面纱？先把这纱给我摘下来，以真面目示人。”
那双干巴巴枯槁的手眼看就要伸到她脸上，指尖还未碰到她脸上的薄纱，一把飞镖瞬间擦过他的指尖扎在一旁的石柱上。
眼睛一晃，似有一片细碎的东西掉落在地上，仔细一看原来是这小吏指尖的一小块皮。
“诶唷！”小吏哀嚎一声，一滴一滴鲜红的血液滴在地上。他将食指伸进自己嘴里舔舐鲜血，朝着飞镖飞来的方向看去，一名俊朗少年正斜靠在屋檐上，一条腿自然地垂下，胳膊搁在另一条蜷曲的腿上，怡然自得地俯瞰地上一众人等。
小吏含含糊糊地说道，“大胆！还有帮凶，你给我下来一并带走！”
那少年郎叫牧云，他对着小吏歪着脑袋嘻嘻嘿嘿地笑了一声，“看镖。”
小吏这才明白过来，指了指手下将插在石柱上的飞镖拿过来，手下的那些人一看飞镖上面只有一个字“锦”，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赶紧递了过去。
小吏捂着手上的血，对着屋檐上坐着的少年郎跪下磕头如捣蒜，说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锦衣卫大人，还请大人莫怪。”
稚嫩的声音说着最狠的话，牧云的脸上还笑吟吟，“回去告诉你们府尹大人，这里不是他该管的地方。”
“是是是，小的这就回去复命。”
一群小吏鱼贯而出。
牧云从屋檐上飞落在谭辛面前，微微皱眉，朗声质问道，“公子不是让你待在屋里？刚才那种情况你不必出来暴露身份。”
谭辛挠了挠脑袋，腼腆地说道，“下次注意。”
牧云冷冷抬眼，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成熟老辣，又道，“你就这么好奇公子的身份吗？需要我告诉你吗？”
谭辛一惊，刚才她与伯伯的谈话统统被他听见了？刚才他就在这里的某一处，自己竟然没有发现？
“谭辛不想知道。”
“那就好。不该问的别问。”
谭辛虚心接受，屡教不改，谄媚地说道，“公子的信到了，我给藏得好好的，这就给您取来。”
牧云收了信，虽然对谭辛办事能力他很放心，但还是谨慎地看了一眼信封口的蜡油封口，对谭辛说道，“平日里不管你接私活，可公子交给你的任务……”
“让公子放心，我给他能闯多大的祸，就能替他完成多大的任务。”
“新宅子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请向我传达谢意。”
牧云还是非常满意谭辛这副狗腿子的态度，微微点头负手腾空而起，不过眨眼功夫已然消失不见。
谭辛望着牧云的背影长长地舒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