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见我躲什么啊？”谭辛闲庭信步站在尉迟兰必经之路上，双手环胸就等着这小子上钩。
听见谭辛的声音，尉迟兰脚步先是一顿随后加快又走了几步，想想又停顿了下来，转过身来对着她嘿嘿一乐，“拜见辛爷。”
很难想象这个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威风凛凛尉迟小将军会在谭辛面前如此“温婉扭捏”。
谭辛走过去像是对待小动物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温柔地朝他一笑。
这一笑立刻让尉迟兰想到那日，她也是这么对他笑的，笑得他差点从床上摔下来。
“辛爷……你别这么笑……”
“尉迟将军，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你躲什么？我是鬼吗？让你这么害怕？”
自从上次把谭辛压在床上看见宋明璋的那块墨玉令牌，他每每想起这件事都十分后怕。那日在平江千钧一发之际，他翻墙进内院和宋明璋打配合时，亲眼看见宋明璋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在谭辛前面。
就算是白痴也能看得出他俩对彼此的用情，而他却将谭辛压在床上。
现如今宋明璋又将他视作心腹爱将，这要是让他敬爱的四爷知道他曾经这么对待谭辛，他也别说什么建功立业，能保住自己的项上狗头就非常不错了。
每每夜深人静时，尉迟兰都会告诫自己以后见到谭辛都要绕路走，更别说她对着自己这么笑，他汗都滴下来。
“辛爷长得这么漂亮，人又这般聪明，怎么会是鬼呢？”
“你少拍马屁，我找你有事。”
尉迟兰虎躯一震，连忙顾左右而言他，“辛爷，和四爷的好事将近了吧？”
“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四爷虽然没说，但从他的表情我看得出来，谈论起政务，他是这样的脸色。‘尉迟将军可有何看法？’”尉迟兰脸色忽然一变，跟糊了纸的墙似地，“可一提到你，他眼角都笑出褶子了。”
谭辛被他逗得咯咯笑起来，“你少贫，我今日来找你是有事找你帮忙。”
“辛爷你这么客气干什么？有事你吩咐，我肯定照办。”
谭辛开门见山地说道，“我要见宋磊，需要背着宋明璋见。”
“什么？不行不行，这四爷有规矩，任何人都不能见。”
“你这人！都说不让宋明璋知道了，你怎么还提他的规矩？”
“四爷想来赏罚分明，他的军队里更是军纪严明，若是他发现这件事，我可能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谭辛眯起眼睛，眼角立刻垂了下来，无比委屈地拉着尉迟兰的小手说道，“刚才还说我的事肯定照办，不过就这么一件小事，你都不肯吗？”
尉迟兰差点就给谭辛跪下了，“松手松手，辛爷，你……我求求你了，你饶了我吧。”
“这样吧，如果你不帮我，我就把你上次调戏我的事告诉宋明璋。”
“你说你不会告诉的，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我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但是我忽然觉得这一招还挺好用的，尉迟兰怎么样？考虑一下吧。”
“不行，”尉迟兰不妥协，跪在地上说道，“若是四爷知道上次在醇香园的事，我自负荆请罪四爷对我有提携之恩，我绝对不做悖逆四爷之事。”
谭辛由衷敬佩，没想到宋明璋还真有眼光，得了这么一个忠心不二的下属，所以谭辛也坦诚不公。
“尉迟兰，是这样的。宋磊独子宋向秋的妻子与我颇有渊源，我曾经骗过她，虽然事出有因但的确是我欠她的。这件事四爷也知道，也是因他而起，所以我想还她这个人情，还望尉迟将军通融，只带给宋磊几句话。”
“这……”
谭辛说道，“我不想让四爷知道也是怕他为难，若是你执意要说也可以，但这罪责不是你的，我去四爷那儿领罚。”
尉迟兰沉默了一会，摸了摸鼻子，“那……这算是我们之间第二个小秘密？”
平江大牢。
一条漆黑幽深的甬道犹如一条巨蟒赫然张口在谭辛面前，两边的牢笼里都藏着各式各样的罪犯，谭辛还来不及看清犯人的面容就跟着狱卒往巨蟒口中深处走去。
狱卒打着灯笼领着她走在最前头，她身后跟着仆从打扮的宋庭芝。
一边走，她一边压低声音说道，“你们只有一盏茶的时间，我只能争取到这些。”
宋磊被关押在甬道尽头的一间牢房里，牢房暗无天日，空气中弥漫着汗臭味和尿骚味，宋磊的身上还上着最重的枷锁和脚镣。
大牢里的脚步声如同丧钟一般让人压抑，一步一步，宋磊仿佛听见阎王爷身边的小鬼来接他走，可宋磊依旧平静地坐在草垛上眼皮一动不动，如老僧入定一般坐着。
狱卒示意，“辛公子，这就是宋磊的牢房。”
由于是来大牢，谭辛作男装打扮，她连忙上前一步从宽袖中掏出一锭银子，小手灵巧地投向狱卒粗糙的手心。
狱卒忙不迭拒绝，可手却伸向那银子“哟，这可使不得。辛公子，这……折煞老奴了。”，
“如何使不得？真是辛苦狱卒大哥了，这点银子买杯茶水润润喉。”
谭辛借故拉着他到了别处。
宋庭芝站在牢门外看似关切实则试探地问道，“叔叔，你可安好？”
宋磊这才睁开眼睛，“庭芝，你怎么来了？”
“我来是来看叔叔最后一眼。”
虽然知道自己犯的是死罪，但经宋庭芝这么说出口，宋磊心中还是百感交集，可他依旧端着皖南王的面子，问道，“向秋……他可有带话给我？”
“向秋他很好，”虽然见面的时间紧迫，但宋庭芝早就瞧出宋磊是强弩之末，他反倒不急，慢悠悠地说道，“晓莹已经身怀六甲，大概春节前会临盆，我已找好京城最好的稳婆为她待命。”
“真的？很好，我们宋家有后了。只可惜……”
宋磊的老眼之中似有泪影婆娑，他喉头哽咽，“但愿陛下能允许我在临死前见一见我的孙子，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机会。”
宋庭芝没有回答他，而是长腿一伸够一条长凳自顾自地坐下，“叔叔，你瞧这事闹得，要是你早听我的话当断则断，也不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是，庭芝，我做错了，可是向秋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有做，求你要看在叔叔往日对你不薄的份上保住他和他的孩子啊。”
“这就要看叔叔手上有没有筹码了。”
宋磊立刻敏锐地察觉宋庭芝要干什么，微微一笑说道，“庭芝，我能让你保住向秋，自然手上有你想要的东西。”
宋庭芝叹了口气，似乎完全不理会也没有兴趣知道他手上有什么筹码，故作惋惜地说道，“是吗？原本你也是这么说的，可到头来却成为阶下囚，你让我如何信你？如何保住向秋的孩子呢？”
“这……难道你不想知道我手上有什么筹码吗？”
宋庭芝摇摇头，“我大概知道叔叔手上的筹码有多少，但对我来说又有何益处呢？”
“有何益处？”宋磊冷哼一声，嘲笑宋庭芝还是太年轻，“我手上的东西能让你看着他俩坐山观虎斗，不好吗？”
宋庭芝笑答，“叔叔，如今父王对太子殿下三日一责骂五日一禁足，我如今回京也能看他俩坐山观虎斗。你于我而言又有什么作用呢？”
宋磊毫无神采的眼睛有了片刻恍惚，从不服老的他竟有了一丝跟不上年轻人的念头。
“我……”
宋庭芝瞧了一眼憔悴的宋磊，在牢房的这些日子让养尊处优的他看起来一下子老了十岁，“看在叔侄一场的份上，我也算来送过叔叔了。若是叔叔没有其他想告诉我的，那我便……”
“别走！等一下，我……”
宋磊深知此刻自己在宋庭芝眼里完全是没用的废物，他咽了一口唾沫，跪在地上说道，“庭芝，你喜欢那姑娘吧，那个叫谭辛的姑娘。”
宋庭芝闻之一愣，停下脚步。
宋磊在他的片刻迟疑中看到希望，他激动地说道，“可是怎么办呢？宋明璋回京之后就会娶她。”
“不可能。父王不会让平头老百姓做王妃的。”
宋庭芝嘲讽地笑了起来，似乎在一瞬他想到了什么，笑容凝固在嘴边。
宋磊也跟着他笑起来，“原本的确如此。宋明璋向来自傲，从不把军功作为权利的筹码，这也是你那位父王最喜爱他的地方，可唯独婚姻这件事，他自己做不了主，所以我猜他回京会用这次军功换谭辛。若我手上的东西能让他不得求娶谭辛呢？”
宋庭芝嘴角的笑意渐浓，“叔叔这么有把握？说不定宋明璋不会这么做呢？”
“自然，宋明璋重情重义，夺嫡之事往往最后成功的都是心狠手辣之人，他这样的往往就有弱点容易被拿捏。”
“如此最好，”宋庭芝说道，“向秋那头你放心，我会保下他们。”
“等一下，”宋磊见宋庭芝的背影，“庭芝，若是将来有朝一日你坐上太子之位，你一定要……”
宋庭芝站在大牢里笔直挺拔，对跪在地上的宋磊投去蔑视一撇，“叔叔，向秋是我的兄弟，我一定会保全宋家。”
“老臣恭送九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