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请容我要敬你一杯。”
洪嘉瞳举着酒杯站起来，毕恭毕敬地对着宋明璋侧身而立，满脸尴尬又腼腆地说。
宋明璋愣了愣，狭长的凤眼微微流转，有些似笑非笑地说道，“怎么？洪公子难道就不怕这酒中有毒，自己被我暗算了？”
坐在一旁的谭辛差点被咬在口中的香酥鸭给噎着。要论起阴阳怪气，宋明璋论第二，怕这天下没人敢论第一。
洪嘉瞳满脸不好意思，连忙放下酒杯作揖道，“四爷不要怪我，我那时也是着急上火，并不是真的对你有怀疑。”
这洪嘉瞳明显就玩不过他，谭辛将她手中的香酥鸭腿放下，火上浇油道，“你确定没有怀疑四爷？”
又舔了舔嘴唇，给自己倒上一杯酒。
这洪府的酒真是太醇厚了，怎么喝好像都不会上头似地，“我听牧云说你都拿剑指着他了，这怕不是四皇子离死亡最近的一次距离吧？”
“辛爷，你就不要再继续挑拨离间了，”虽说洪嘉瞳先认识宋明璋，但毕竟是皇子，洪嘉瞳反而和谭辛说起话来更随便一些，
他温柔地说道，“反正你还有二百两黄金没有拿走，还放在我这呢。”
谭辛立刻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错了，洪公子，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宋明璋讥讽道，“瞧瞧你为了这么点钱这么没骨气。”
话虽如此，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四爷，老身敬你一杯。”
原本是三个人的聚会，但洪老夫人不请自来，“老身知道前几日我儿洪嘉瞳冲撞了您，他自然思不够格敬你，老身替洪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敬你一杯，你总该要受着的吧。”
宋明璋站起身来恭谨道，“老夫人快快请坐，您这几日受了惊吓和悲痛，实在是我们做小辈的不该。”
洪老夫人摆了摆手，“哪有什么不该？若不是这样，洪家的几十口人人命就要保不住了。是洪家应该感谢你，还有老身也要感谢你替我们洪家扫除了一名恶仆。”
宋明璋扶着她入座，可她举着酒杯说什么也不肯让，宋明璋只得喝下此杯酒。
洪老夫人这才肯坐在主位上，身旁就坐着谭辛，她笑着看了谭辛一眼，对洪嘉瞳说道，“如今真正的吴菲已死，嘉瞳你的婚事再也不用再受什么指腹为婚的束缚。这多亏了这位谭辛姑娘，你应该好好谢谢她。”
洪嘉瞳还未说什么，谭辛先说道，“老夫人不必挂心，这都是朋友该做的。”
再说你儿子都给了酬劳。
老夫人说道，“这怎么行，嘉瞳，我从小是怎么教导你的？知恩图报。”
报报报，你儿子报了不少。
“知道了，娘。我会报答辛爷的。”
“什么爷不爷的，先前娘以为是你朋友也就跟着你这么叫，现在人家对你有恩，你可不能这么没规矩。”
“是，”洪嘉瞳颇为无奈，“谭辛……姑娘。”
这姑娘二字像极桌上的烈酒，灌进喉咙先辣口再辣心。
洪老夫人很满意，“现在事情解决了，你的这婚姻大事作何打算？心中可有心仪对象？”
谭辛噗嗤一乐，这天底下的娘都是一个德行。声东击西，故意把话题引到这里来。
洪嘉瞳说道，“娘，这说的好好的怎么又扯到这上头去了？这事就不饶您操心，我自己会看着办的。”
洪老夫人的眼睛一直盯着谭辛，她倒是心大，眼睛里一直盯着那壶酒，还有这满桌子的肉。
“我瞧着谭姑娘就很不错，这般机智又长得又标志，将来一定能在生意场上助你一臂之力。”
“娘！”
“娘什么娘，娘没聋，你不用这么大声叫我。”洪老夫人一只手拉着谭辛，“谭姑娘，你可有婚配？”
“我？”谭辛举起酒杯的手微微一晃，洒出些许白酒，把她给心疼得哟。
“我哪有……”
两根手指横在她的杯前，“都说了让你少喝一点。”
那只手强行把杯子拿了过去放在自己跟前。
这人怎么这样，这么香的酒，怎么能不让她喝得痛快？
谭辛小脸红扑扑地瞅着宋明璋，只见到侧脸高挺的鼻梁，凤眼低垂全然没看她，可粉红色的耳朵尖尖却甚是可爱。
可爱到谭辛都没办法开口说你少管我。
谭辛也就这么鬼使神差地说道，“洪老夫人，我在老家早就婚配了，我娘那头的亲戚。”
“哦……这样啊……”
洪嘉瞳看在眼里，对洪老夫人说道，“儿子自有分寸，你就不要再为难辛爷了。”
洪老夫人恨铁不成钢似地瞅了一眼自己儿子，又扭头问谭辛，“谭姑娘下午就走？不在扬州多待一段时间吗？我看四皇子天家贵胄，自然公务繁忙得早些回京城，谭姑娘来了扬州还没好好玩过，不如谭姑娘继续待在扬州一段时日，让嘉瞳尽一尽地主之谊。”
“真的？”谭辛的眼睛都亮了，那就有喝不尽的美酒，吃不完的扬州小吃。
“咳咳。”
宋明璋只是拳头虚握放在嘴边轻声咳嗽了两声，但这两声在谭辛听来却如同打雷那般响亮。美食固然重要，但还是金主要紧。
“谢洪老夫人美意，我也十分想留下来，但我来扬州已经多日，京城那耽搁了不少事，我还是下午跟着四皇子的船一同回去吧。”
下午，扬州码头。
“四爷，此番洪家能化解危机，全靠你鼎力相助，如若有朝一日需要用到洪某人的地方，还望四爷不要客气。我必将万死不辞，我们洪家上下也当如此。”
宋明璋看了他一眼，当初他俩相识在江湖，他也曾是个快意恩仇的江湖少年，可如今自己这个皇子身份一被揭穿，原本的朋友也变得如此客套谨慎。
他甚至有一瞬在洪嘉瞳眼里看到了胆怯与恐惧。
罢了，毕竟当初在江湖，也是因为洪嘉瞳的这江南首富的地位而有意接近，但他是真心把洪嘉瞳当成朋友的。
没有朋友，没有爱情。
或许这就是生在帝王家的悲哀吧。
宋明璋一时感慨万千，面上却不显露，临了还是忍不住说道，“我此番回京已有打算，虽然这件事已经了解，但是你平日里也要多加小心。宋庭芝不会这么容易对付，只要他想把你们的钱财拿去孝敬边防将军，他就不会放弃对你们江南的这些富商的打击。”
“嘉瞳知道了。”
洪嘉瞳躬身施礼之后，有些茫然局促地站在那，好像还嫌不够似地又补充道，“日后在朝廷还望四爷能多多维护江南富商，国家有难匹夫有责，我们不是不肯交钱纳税，但要是一定要以这样的方式的话实在是怕朝廷寒了大家的心。”
是啊，他与洪嘉瞳的身份已经不同，当初的江湖义气，如今站在此处的却是两个家族，洪嘉瞳要为整个家族乃至是整个江南富商们寻求他的倚靠，他们之间的关系自然是变了，而且是不可避免地变质。
“我会想办法保住你们，尽力不让这种事情发生。”
“多谢四皇子。”
往日他俩相聚，离别之时洪嘉瞳总会热情地拿出扬州美食临别相赠，但此刻他只是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
宋明璋还想说些什么，却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回了个礼便转身回船舱。
洪嘉瞳对站在船头的谭辛说道，“这是辛爷的二百两黄金，请查收。”
“不用看了，洪家做生意诚信可靠，断不会吞我的酬劳。”
“我母亲的话……”
“我知道，洪老夫人的话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不，辛爷误会我的意思，”洪嘉瞳低头从腰间摸下一块白玉，摩挲在指缝间递了过去，“我母亲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这块玉是洪家祖传白玉，我临别相赠，不知辛爷意下如何？”
船舱内隔着一小扇窗牖，江风甚大，宋明璋听不见洪嘉瞳在说什么，只看见他的嘴一开一合着实碍眼。
不一会的功夫谭辛钻进船舱。
她倚靠在窗边吹着江风，中午午宴实在喝太多酒，江风一吹酒气更上头。
“不知辛爷意下如何？”
那块白玉真是上层货色，谭辛一眼就相中了。
“意下如何？”一双杏眼朝洪嘉瞳望去，冷冷道，“洪公子这么问是喜欢我吗？”
“自然是喜欢。”
谭辛笑了笑，淡漠得如同别人的事一般，“若是你这一声喜欢在前天葬礼前对我说，我自然是相信的。”
“现在就不信了吗？”
“现在你看出宋明璋的身份，又看我在他身边做事，是不是想用这层关系牢牢把控京城朝廷动向，我就不得而知了？”
洪嘉瞳愣愣地看着谭辛，这女子比他见过的所有女子都聪明百倍，但她却冷酷地瞧不着真心。洪嘉瞳浅浅笑了笑，苦涩地说道，“辛爷果然聪明。”
“如果从一开始这份情就掺杂其他东西，恕我不能接受。我谭辛未来郎君不能为了任何目的接近我，这样从一开始就蒙上一层薄纱的感情是我最不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