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策

    商丘城头,旌旗猎猎。

    楚戚联军的主将自然是楚国熊鼎,商丘城守将领则是戚诀部下的韩寐。这两人对鲁军将领苏夷,皆心有余悸。前者是因十八年前的那场大败,后者是近月前才堪堪丢了两座城邑。是以,两人此次对待鲁宋联军都格外谨慎。

    熊鼎此行,不光带了楚国六万兵马,还带来一个年轻军师。

    军师名为陈安,字士康,年纪不满三十,样貌文秀俊雅,举止气度不凡,乃是楚王熊鼎身边新招揽的人才。

    此行即奉王命随军出征,为主将出谋划策。

    在陈安的计议下,不主张正面对决,而是以“只守不攻,耗敌锐气”的方略,固守商丘。

    他道:“商丘城中粮草丰足,屯兵数万,我们大可安然固守,加上城外有道睢水,鲁军多为步卒,水师匮乏,此道天险便能阻拦他们一段时日;等时间一久,他们耗尽所携粮草,人疲马乏,届时我们城外驻军再一举反攻,定能不费吹灰之力歼灭敌军。”

    韩寐本非战将,不过是戚诀手下的一员文官亲信,却因戚诀部下实在没有信得过的能领兵的将领,这才被委以守城重任。此前他连败两场,丢了两座城邑,侥幸逃回,已是如丧家之犬,战战兢兢。

    如今鲁宋联军兵临城下,他依旧无计可施,只全权凭楚国决策。

    楚将熊鼎与军师陈安,分了三万大军驻守在商丘城外,以便夹击来攻的鲁宋联军;城内固守三万楚军,与全部戚军。这些,韩寐连意见都不敢提。

    听了陈安这番话,不必与鲁军直面交击,韩寐深以为然,当下连连点头,附和了起来:“军师说的极是,说的极是。”

    熊鼎屹立在旁,垂眸思索,一言未发。

    倒是他身旁的小将领,对陈安此计及韩寐的庸碌与谄媚看不下去,白净的圆脸上满是讥诮的意味,冷哼一声:“坐拥坚城,不与敌军一决高下,反倒龟缩于此,真丢我们楚军的脸。”

    这句讥讽虽未点名,但所指明确。

    韩寐笑容一僵,也不说什么,只是侧身遥望城东十里浩浩睢水畔的大营。

    陈安却也不恼,依旧含笑,朝这少年将领一拱手:“公子勤少年雄心,不知有何高见?”

    熊勤向来不喜欢这个总是笑眯眯的所谓谋士,因为自陈安入楚庭之后,给他王兄献了一堆新策,这些新策,有大半严重妨碍了他们楚国宗亲的利益。

    在宗亲们齐心抵抗之后,这些新策虽未施行,但熊勤却是对这位陈安始终怀着深深厌恶。

    如今见他仍旧这幅风轻云淡又谦卑至极的样子,熊勤更是对他没有好脸色:“《孙子兵法》云‘不可胜者,守也;可胜者,攻也。’我们楚军人数远远多于他们,一旦打起来,必然是我们胜算更多,依我看,索性速战速决,打的他们落花流水,溃不成军才好。届时乘胜追击,一举北上,取得北方重镇,如此岂不快哉!”

    韩寐听见,冷不丁笑出声,忙用咳嗽掩盖。

    若战事真如熊勤所言般简单,十八年前淮水一战,楚军如何会以多败于寡,铩羽而归。

    这直来直去充满孩子气的话语,也令韩安笑容愈深,只见他道徐徐道:“《孙子兵法》也说‘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隐藏兵力使敌方无迹可窥,一样能全胜,公子勤英雄胆□□直面交锋,也是可敬可佩,可敬可佩!”

    熊勤自小养在深宫,性格直率单纯,此次跟随熊鼎外出历练,也是他求了楚王很久才得到的机会。

    面对陈安的这句揶揄,他没品出其中的含义,只当成是夸奖,冲着陈安傲然地扬了扬下巴,依旧哼了一声。

    旋即他转身,换了张脸似的,求夸般乖乖巧巧问身旁的熊鼎:“王叔,您觉得勤的建议如何?”

    熊鼎漠然地看了他一眼,冷淡道:“两军交战,不可儿戏,勤休得胡言!此战就按军师所言。”

    说罢,他走到陈安身前,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军师、韩将军一同回营细商。”

    “将军请,军师请。”韩寐也紧跟在两人身后,一道下了城头。

    熊勤吃了瘪,不敢顶撞熊鼎,于是将气撒在陈安身上,狠狠瞪了眼走在前面的陈安,也跟着下去。

    ……

    宋王后母女平安,未遭到敌军迫害的消息,给了子顺及苏夷更欲一鼓作气讨伐戚诀,夺回商丘的决心。

    进攻相城的几日前,范奚、苏夷、子顺,姬禾,及宋国两员大将,诸人共同密谋了良久。

    姬禾虽全程参与,但她实为旁听。

    看他们各自筹谋,分析,因地制宜,设想敌军的战略,共同整合出一套详要战略。

    他们一致认为,前两座城邑告捷,大败叛军,皆因戚诀手中没有能将统帅之故;经过这些天哨骑的刺探,见商丘城头挂着的是宋楚两国的军旗。

    虽然楚军十八年前被宋鲁齐三国联军击败,但熊鼎毕竟是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的虎将,无论如何都比戚诀的兵马更为出色。

    因而,不能采用直接正面进攻宋城,和葵城的方式,攻打商丘。

    鲁宋联军军帐内。

    羊皮地图前,不满二十的宋王子顺满脸严肃:“既然商丘现在由楚军驻守,万万不能掉以轻心。”

    苏夷平静颔首:“商丘地势奇特,有着一道睢水拱卫,易守难攻。”

    众人商议之际,账外忽然传来斥候来报的声音:“报——”

    “速速入内。”子顺道。

    帐帘自外一掀,一名身着鲁国甲胄的士卒匆匆进来:“报——商丘城东十里外,睢水南岸河谷,有楚军驻扎。”

    苏夷冷峻开口:“人马多少,再探再报。”

    “大约有三万。”斥候说完,迅速起身,奔向帐外。

    姬禾注意到众人脸色有些凝重。

    她虽然并未打过仗,此前却也看过不少兵书,但这段时日,她才明白实际打起仗来,很多时候战事不能全靠书中所写的那样。

    即便前两场攻城之战,战前全方位做好刺探敌方军情,勘验周边地形等事宜,仍是在经过多番决议,他们才部署好详细精密的作战计划。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大军所向更多的时候也要靠主将临时应变的统筹能力,指挥布阵。

    这也是这个月来,姬禾真正见识到“兵家诡道”,所为何物。

    姬禾隐隐觉得有些不同寻常,便问站在身旁的范奚:“可是这支楚军,阵势异常?”

    楚军兵分两路,城外驻军都有三万之众,城内加上戚诀联军,更是兵力充沛,不容小觑。

    “正是。”范奚同她解释,“这支楚军驻扎在商丘城东十里外的睢水南岸,与商丘城形成照应之势,遥相呼应。若我们直面南下直面攻打商丘,届时这支楚国军队随时可从侧翼后方夹击,与商丘城内大军里应外合,掩杀围剿。”

    姬禾点点头,理解了这个阵势,确实比之前的戚诀军队,多了分深思熟虑。她举一反三,问道:“若是我们率先攻打这支军队,商丘城内部队便会趁我们精疲力竭之际,一举进攻。如此,我们需得重新计议。”

    子顺颇为意外的看了眼姬禾,心道:这位鲁国王姬,年龄虽小,见识不凡,远胜诸多男儿。

    初始他见一介女子竟然随军督战,觉得不可思议,后来偶然在校场见过她舞剑射箭,又大为震撼,如今姬禾此言更是颠覆了他的认知。

    很快他又觉得,把女儿养成君子,这或许是鲁国才有的传统。

    毕竟他的嫡母宋王后,不也是如此。

    “敌方如此阵势,我们之前日以夜继命工匠准备好的战船,目前也用不上了。”子顺叹惋,他们必须调整战略。

    范奚却摇头:“不,还有用,不光有用,还需令对岸的楚军看着我们大张旗鼓的继续造战船。”

    子顺疑惑地哦了一声:“军司马所言何意?”

    “他们想两方夹击,我们便以此迷惑他们,让他们确信我们想进攻,并且急着为进攻做准备。”

    范奚顿了顿,接着说:“一旦令楚军相信,我们会落入他们的陷阱,高兴则易生骄,骄兵则少疑,使他们卸下警惕,我们再派一支人马悄悄西行前往睢阳县,用布袋装满泥沙堵住蓬洪泽渠口。”

    子顺奇道:“这是做何用?”

    姬禾记得此前看过的地形记述,蓬洪泽在睢水之旁,位于商丘上游,听了这话,她似乎有些头绪。

    思索片刻,姬禾刚说之即,苏夷也不约而同的开口:“水淹楚军?”

    “然也。”范奚缓缓颔首,“水能载舟,亦能覆舟。【1】睢水能护卫商丘,加以利用,同样也能覆灭商丘。楚军故意拖延时间,耗我锐气,我们便借着这时间,等秋淋而至,待上游蓬洪泽蓄满水,再开渠泄洪,引洪入睢,水淹楚军。”

    “妙哉!军司马不愧是治世大才,此制敌之计甚妙。”子顺听得浑身燃起,热血沸腾,不禁抚掌而拍,笑着连道几声妙哉。

    范奚一拱手:“宋王谬赞,此乃臣的本分。”

    众人又一一将这些细节补充完毕,商议决策之后,安排不同人马各自落实执行。

    而后,子顺又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皱眉问道:“只是下一场甘霖,不知几时才下。”

    秋日不比春夏,雨水丰沛频繁。

    入秋之后近两个月,拢共才下了两场雨。他们要等下一场雨,还得是连下多日的暴雨,才能顺利完成这个计策。

    难道,就只能听凭天意吗?

    众人皆转头望向范奚。

    范奚面容之上依旧从容,只听他郑重道:“臣近来观天象,算得:不出十日,将有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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