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

    凡盛宴,必有丝竹管弦歌舞。

    乐正今年更是殚精竭虑,煞费心血排练了一场别出心裁的压轴剑舞。

    酒过三巡,大殿中央的空地之上,十八名妙龄女伶红装执剑,轻盈矫健的上场。

    幕后的清雅琴音钟乐也变成了与之呼应的磅礴鼓声,伴着众女伶整齐划一的凛冽剑式,刚柔并济的豪迈之气,逸散全场。

    姬禾早已吃饱,此刻停杯投箸,一心观舞。

    今夜范母旧疾复发,范奚向鲁王言明,是以并未进宫赴宴。

    姬禾还在思忖,明日出宫一趟,去大夫府探望范母和范奚。

    思罢,她抬眸认真品着这些人的每一个旋身、下腰、挽剑花和脚下的动作。

    场上舞姬,皆是自幼入宫,生于内廷乐正署,从小研习舞艺。这支剑舞,听闻她们学了半年有余,已然是形似非常。

    仔细再看,见其中有一人,一招一式乍看与其余人无异,但她也自幼学剑,很清楚地看出来,这人是真的会剑。

    姬禾顿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便朝身旁的稚辛示意,俯身对她吩咐:

    一、告诉殿外禁军,加强戒备,留意殿中人员。

    二、即刻带人将乐署包围,不得走漏任何一人。

    稚辛闻言,依令悄悄退了出去。

    姬禾不动声色地扫视全场,人们多数沉浸在佳肴美酒、声乐舞女之中,神情没有任何异样。

    她不确定这个看着不对劲的‘女伶’,是否会是刺客,又是否有其余同党在场。

    正当她在思量之时,中央舞剑的女伶中,竟有一人持剑腾空跃起,情急之下,姬禾大喊:“护驾!保护王上!”一边利索地拔下头上金钗飞掷出去。

    这声令下,殿外禁军统领,及时率着守卫蜂拥而至。

    金钗擦过女伶的手臂,割破她半透明的衣袖,她却不受其乱,没有停顿下来,面容冷肃,依旧一鼓作气径直飞越向前,朝王座上刺去……

    这一变故,令场上其余女伶顿时吓成一团,殿内众人也扑着向前,大声喊道:“王上小心!”

    离王座较近的姬荣腾身站起,扔了一只酒樽,将刺客手中的剑打偏了一寸。

    未刺中鲁王,刺客蓦然手腕一转,手中利剑再行刺去。

    姬荣惊呼一声“君父——”,就飞奔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刚刚好在王驾前给鲁王及王后敬酒的蒹葭,纵身抱住鲁王,以背挡住这一剑。

    适时,苏夷也飞身赶来与刺客交手。

    鲁王揽住蒹葭,肃声令道:“苏夷,留活口!”

    苏夷得令,未下死手,只想将人擒下。两招打斗后,行刺的‘女伶’竟口鼻流出黑血,抽搐着倒地。

    禁卫也纷纷上来,拔刀围着刺客,将她架起绑了起来。

    一片混乱之中,姬禾穿越人群,走了过来,见剑尖刺入蒹葭的肩膀,血流如注,渐渐染红她的后背。

    “蒹葭,你怎么样?”

    “太医,传太医。”

    蒹葭却仿佛浑然不觉疼痛,抬眸望了望眼前面带焦急的鲁王,虚弱地问候:“王上,您没事吧?”

    说完,便双眼一闭,失血昏了过去,倒在鲁王怀中。

    鲁王紧紧抱住这个为自己挡剑的女子,边喊“传太医”,边抱着她匆匆去了殿后面休息的耳房。

    事发突然,一众后妃脸上惊魂未定,王后率先回过神来,凤驾急忙跟了上去。

    一场夜宴,忽逢变故,幸而王上未受伤,这群臣子想想都冷汗涔涔。

    王与后皆离场,姬荣身为太子,便出言稳定局面,下令围住大殿,搜查全场。

    忽然有人道:“不好,刺客死了。”

    姬禾走近刺客身前,问道:“苏将军,刺客因何身亡?”

    苏夷观察了一阵,肃拜:“回禀公女,臣初步判断,刺客是口中□□,咬破毒药畏罪自尽。”

    被惊吓住的姬菽姬穗离得近,闻言瞥了一眼刺客尸体,骤然见到那满脸血污的样子,加上方才的惊慌,终于经受不住,不禁阵阵反胃。

    姬禾看到,先令人将尸体带下去,又将姐妹送去后殿休息,才将自己的疑惑悉数告诉了姬荣。

    “此人会武,显然不是乐署的伶人。方才我已命稚辛带人将乐署围住,兄长现在派人去查乐署上下,有无失踪之人,看看是谁被冒名顶替,又是谁敢入宫行刺。”

    姬荣不得不佩服妹妹的沉着冷静,遇事不慌不乱,行事周全稳妥。他没有多问,即刻安排另一批禁卫去乐署调查。

    经搜查,场内未发现其余可疑之人,但在王命下来之前,也不敢放一人离去。

    姬荣领着苏夷、姬禾去后殿面见鲁王,将殿内之事逐一禀告,群臣才得以离宫外出。

    鲁王守在蒹葭床侧,正在庆幸她伤得不重,便将这起刺杀事件全权交由姬荣处理。

    姬荣受命,亲赴乐署找乐正问话。

    谁知,乐正竟然悬梁自缢身亡。

    到达乐署的时候,姬荣就见到屋中的梁上,悬挂着一具刚死不久的尸体。

    姬荣命人砍断白绫,将尸体放下,下令搜屋。

    过了一会,禁卫一通翻箱倒柜,在箱子中找到一个抱着一卷竹简的八九岁大的女孩,“太子,这里有情况。”

    姬荣迈步上前,见女孩蜷缩在箱子里,大约是躲的太久,不知是热得还是怕德,脸上一片通红,碎发都被汗水黏在额角上,但是她的眼睛尤为清澈。

    见到他,她毫无怯意,开口便问:“你是何人?”

    “大胆,见到太子还不行礼!”一名禁卫喝道。

    女孩慢慢站了起来,见到他们身后的乐正尸体,忽然嚎啕大哭起来。

    见状,禁卫又要放狠话,被姬荣一把制止。他从袖中拿出一颗糖,放在女孩手中,温声问她:“你是谁,为何躲在此处?”

    女孩慢慢止住哭泣,握着糖,对着姬荣行了一礼。她自称是乐正的义女,名为朱儿。

    朱儿把怀中的竹简递给姬荣,“启禀太子,这是我义父的罪己遗书,他让我交给到这里的第一个人。”

    姬荣接过,展开看了看。

    内容大致是乐正见刺客出自自己的舞队,自知刺杀一事脱不了干系,特此自我了结以谢其罪。

    他的遗书中袒露:这支剑舞耗时半年,一个月前即将大成之时,忽有一名女伶染病身亡。为了不影响这个前无古人的舞乐剑阵结晶,他才秘密在宫外找了名能歌善舞的适龄女子顶替那人。殊不知正是自己的侥幸和疏忽,竟招致刺客入宫,酿成弑君大祸。

    最后是恳求来者,可否向王上陈情放过自己无辜年幼的义女。

    乐正是国中司掌礼乐的官吏,宫中一切音乐声律、歌舞礼乐都由他负责,伶人也是由他挑选培养。

    这一代乐正的任职时间比姬荣的年龄还长,且祖祖辈辈都是鲁国人,忠心程度自然毋庸置疑。

    姬荣命人看好朱儿,在事情未尘埃落定之前不得让人伤害她,旋即拿了遗书就离开。

    ……

    翌日,昏迷醒来后的蒹葭,救驾有功,因祸得福由美人擢升为夫人,赐居扶光殿。

    姬禾去探望蒹葭,向她致谢。

    蒹葭却问为何要说谢谢。

    姬禾坐在床沿,拉着蒹葭的手,“你真勇敢,竟以血肉之躯为我君父挡了一剑,不仅救的是我一人之父,更是整个鲁国的天。蒹葭,谢谢你,你是鲁国的功臣。”

    蒹葭摇头笑笑:“这种情况之下,若换成其他人,相信也会以身挡剑。更何况,如阿禾所说,王上是鲁国的天,既然是天,我身为天的子民,能够为天做一点点贡献,也便不枉此生,是我平凡生命中的荣幸。”

    这番话,恰好让下了朝,前来看蒹葭的鲁王听到。

    鲁王从帷幔之后,走了进来,“天说,他不希望他的子民,因他而受伤。”

    蒹葭正要起身相迎,被近前来的鲁王轻轻按住肩膀,“你的伤如何了,还痛不痛?”

    蒹葭微微摇头,道:“有劳王上挂念,妾不碍事。”

    鲁王问候了几句,交代她好好养伤,想吃什么尽管让御厨去做;离开前,他又交代一旁的姬禾,“你与盛夫人交好,便常来多陪陪她。”

    姬禾应下,明白了这是君父对蒹葭看重的意思。

    在扶光殿陪着蒹葭一上午,姬禾才离开,之后去姬荣那里走了一趟,得知乐正自裁,不免五味杂陈:“幸而君父无恙,盛夫人也福大命大,乐正若不自尽,只怕整个乐署都难逃其咎。”

    姬荣不以为然地叹气:“刺客终究是他招进宫中的,即使他选择以自己一人之命,去保住乐署上下的性命,也是责无旁贷。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他一死了之,却未将所知的刺客信息留下,连这个刺客也当场服毒自尽,她的来历,更加成迷。”

    “兄长,我可否看一看乐正的遗书。”

    姬荣拿给她看。

    看完后,姬禾道“乐正遗书中所言,他是在宫外找的人……能歌善舞者,天下之间,除了世家的大家闺秀,还有民间的乐馆舞坊;这刺客必然不会是谁家的大家闺秀,那便只剩下一个可能。”

    姬荣听懂了姬禾的意思,欣然一笑,给姬禾倒了杯茶:“好妹妹,我这便着人暗中去宫外的乐坊查一查,看看会不会有什么蛛丝马迹。”

    姬禾接过茶杯,挑眉一笑:“这是兄长的主意,我可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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