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宝贝

    第五章

    虽然裴如昭面色上看不出任何不妥,可心里却已经将陆璟之那家伙反过来调过去地嘀咕了好几遍。

    按道理来说,多年前的玩伴久别重逢应当有个执手相看泪眼的画面,再不济也该有重逢之喜。

    可十年前两人便是不欢而散,故人再遇又怎么可能让她高兴得起来?

    她是个记仇的人,陆璟之那家伙就自己祈祷吧,最好不要总是遇到她,否则迟早要把以前吃过的亏都讨回来。

    裴如昭心里正慷慨激昂义愤填膺,但望着她远去的陆璟之心里却平静且波澜不惊。

    他笑嘻嘻地勾着小厮的肩头,大着舌头说道:“当年脾气火爆的小丫头,现在也长成大姑娘了。你信不信她一定在背后偷偷骂我?”

    陆璟之自顾说了几声,没听到回音,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小厮来府上也没几年,根本不认识裴如昭。

    他幽幽叹息一声,看过裴家历经风雨后已经破败的牌匾,又看向自家王府门头御笔亲赐的匾额。

    闹闹哄哄地扯着小厮要上街,手里的鸟笼晃来晃去,那八哥竟然也不挣扎,像是认命似的直面自己悲惨的命运。

    小厮为难极了,“世子,您今日已经喝了不少,就在家里好好歇歇。恭叔走之前说了要让我看好您的!”

    陆璟之指着自己的鼻子,瞪着眼睛凑到小厮跟前,“春雨,你跟我说,到底我是你主子,还是恭叔是你主子?”

    小厮春雨显然对应付他家世子已经得心应手,眼神平静,语调平稳,手上的动作却半点不留情地将人往回扯,“您是主子,但恭叔是为了您好。老王爷走的时候还嘱咐您要听恭叔的话呢!”

    陆璟之痛心疾首:“春雨啊!做人不要认死理,不要一条路走到黑,要灵活,要变通。”

    “你看!你家世子出去走这一遭,心情好了就愿意看书了,愿意看书了就说明进步了,这样等恭叔回来再查我功课的时候,你家世子我就能得心应手,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

    春雨面无表情地由着陆璟之挂在自己身上,一手稳稳托住醉鬼,一手稳稳扶住鸟笼,“世子,您去了听风楼不到第二日天明绝对不会回来,恭叔天亮前就要赶回来,就算您心情再好,恭叔查您功课,您也不可能过关。”

    陆璟之被自己的小厮噎得说不上话来,唉声叹气,眼神恋恋不舍地看向巷子口——

    已经看不到裴如昭的身影了。

    ……

    虽然在一时怒气之下出了家门,可真真站在长街上,裴如昭却根本不知自己该走向何方。

    又该去哪里才能如她娘所说那般涨一涨见识。

    最终选择像话本子里诸多行走江湖的年轻儿女们一样去茶楼探探消息。

    裴如昭此时站定在一家茶楼前,茶楼位于洛州城主街的商贸繁华地段,此时灯火辉煌,客人接连不断。

    这是她第一次到这样的地方来。

    她站在门前,看到各型各色各种身份的人走进去,看到跑堂陪着笑脸迎客。

    那双黑亮的眼瞳里映着影影绰绰,就在跑堂留意到她准备开口的那一刻。

    裴如昭跨进茶楼的门槛,“四位。”

    跑堂都愣了片刻,立时反应过来,笑得格外灿烂,“小姐这边请,贵客四位,看茶!”

    “裴小姐,您今日可是来着了,今儿名嘴纪先生登台,往常日里可是听不着纪先生说故事……”

    裴如昭微微点头,向跑堂手中扔了一角碎银,“找个清净的位置。”

    “好嘞!”跑堂立时喜笑颜开,忙不迭带路。

    里面有人出来迎客,引着裴如昭落座。

    于是裴如昭带着身后的侍女侍从上楼,神色淡然,脚步像是丈量好般,每一步踏出的距离都分毫不差。

    行走时只露出一点点青色的鞋尖,连裙摆翻飞的弧度都保持一致,像是蝴蝶颤动的翅膀。

    跑堂看着她笔直而端庄的背影,心里忍不住默念,我滴个乖乖,这被贬官的裴家小姐,可是个气度不凡的人物。

    茶楼中闹哄哄的,高亢的,低沉的,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嘈杂的噪音。

    裴如昭蹙着眉头,坐在二楼临廊的位置,等着茶楼的说书先生登场。

    底下人头攒动,沸沸扬扬,三教九流混在一处,像是一锅大杂烩。

    裴如昭过去的十六年里,除了陆璟之带着凑热闹,她从未独身来过这样的地方。

    隐约间能感受到旁人窥探的眼神。

    年幼时,裴如昭跟着陆璟之是能翻天覆地的小魔头,后来去了尚京,面对高门大户,世家大族,她变成了无数人口中那个堪称贵女标杆一般的裴家千金。

    再也无了惹是生非,上蹿下跳的自在日子。

    茶楼中的灯火很亮,光影浮动间,裴如昭隐约看到宫城中的琉璃瓦与三彩绘就的亭台楼阁,看到扮相精致的戏班子上演着一场场生动的爱恨别离。

    可一眨眼,面前放置的水果与精致糕点,变成了粗瓷小碟盛着的花生,毫无余韵的茶涩味儿顺着热气蒸腾。

    茶楼里的灯火渐渐暗了下来,好戏马上就要开始了。

    茶楼造得声势很大,环境和气氛配合到位,让本兴致缺缺的裴如昭也忍不住对这即将登台的纪先生有了一点点好奇与期待。

    “嘭!”

    惊堂木一响,茶楼里的灯火接连熄灭,仅剩下台上那一盏。

    屏风缓缓撤开,露出桌前一清瘦儒雅的年轻人。

    这纪先生不像是个说书的,倒像是个教书的。

    裴如昭支着下巴,品了一口茶楼的茶水,果不其然被涩了满口,恨不得立刻找两块糖来吃。

    她面无表情地将茶杯放下,剥了两颗花生米来压下口中的涩意。

    分明已经点了这家茶楼最贵的茶水,怎得这滋味——

    裴如昭细细咂摸方才的味道,给这茶水挑出不少毛病。

    都说春喝花茶,但这花茶的配方显然欠缺讲究,看似气味馥郁,实则入口味道混杂,毫无层次,混在一起,连本来还算出挑的明前龙井都显得寡淡起来。

    底下纪先生的故事还未正式开始,裴如昭抬手让店小二送来纸笔。

    等纸笔送到之时,故事也开始了。

    “——书接上回,只见这龙傲天一眼瞧出城中猫腻——”

    裴如昭顿住,忍不住睁大眼睛。

    但她确实没有听错,这说书人纪先生清清楚楚地讲出“龙傲天”三字,而他口中的故事,正是她爹那日给她带回来的话本故事。

    啪嗒——

    墨汁滴落纸上,然后缓缓晕开。

    “小姐?”

    裴如昭回神,收回自己的视线,抬手将这张被墨染了的纸拿开,然后提笔写下自己对这花茶配方的改进提议。

    耳畔是那位纪先生的说书声。

    抑扬顿挫地声音恰到好处地讲了书中“龙傲天”的惊心动魄,单从遣词造句上来说不知比那原作者高明了多少。

    但无论原书的文笔有多么糟糕,这个故事就是有能牵动人心神的能力。

    整座茶楼此时除了说书的纪先生外,所有人都屏息倾听,全神贯注地等着接下来的故事。

    裴如昭一面写字,一面忍不住在心中跟着说书人的节奏想书中接下来的情节。

    这本书的名字很简单,就叫《乘风起》,讲了一个穷苦出身的毛头小子一步一步成长,拜入仙山,不断经受磨砺收获成功的故事。

    此时纪先生正正好讲到了这个故事的最新部分。

    ——也是裴如昭昨日夜里才看完的部分。

    裴如昭回神,三两下将花茶的改进配方写好,然后让店小二交给他们的掌柜。

    心里又忍不住为自己花出去的那点钱滴血。

    或许她就不该出门,一出门就忍不住要花钱。

    “给你们掌柜。只靠一个讲故事的说书人,只能在讲故事的时候引来客人,把茶楼该做的东西做好,才能留得住客人。”

    店小二连连应是,转头捧着裴如昭写好的纸去找掌柜。

    竹叶眼里全是自豪,“不愧是我家小姐,只是尝一口他家的茶,竟然能品出如此多的门道!”

    裴如昭没应话,又看向楼下台子中央说书的纪先生。

    ——不,这纪先生的文采并不只是比写《乘风起》的六六居士强一些而已。

    这纪先生,若是能凭着他的口才文采入官场,当是个不俗的人物。

    一个年纪大好,本该为前途奋斗的青年儿郎,竟然只在一家茶楼里做说书先生?

    怎么看怎么是暴殄天物之事。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晓!”

    又是一声惊堂木响,茶楼在短暂的沉寂后响起轰轰烈烈的掌声。

    站在台上的纪先生起身,掸了掸衣袖,于喧嚣沸腾的人群中抬头,迎上裴如昭的视线。

    裴如昭确实年纪不大,可在过去的十年里,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见到过许多拥有不同眼神的学子。

    但像这位年轻的说书先生一般眼神的学子,无一例外地,都成了官场之中的后起之秀。

    裴如昭微微一笑,却不成想这纪先生竟然像是被烫到般骤然收回视线。

    竹叶好奇探头,“小姐您看到什么好玩的了吗?”

    裴如昭抿了一口茶水,悠悠道:“看到了一只正努力从鸡窝里扑腾翅膀的雏鹰。”

    而她,又何时才能从洛州城飞出去,飞往属于自己的那片天地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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