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

    第十一章

    裴如昭回去之后,认真思考了父亲所说的这件事。

    参加科举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但难在女子参加科举,也难在最终及第登科。

    前朝有女子女扮男装参加科举,甚至还拔得头筹成为状元,可最终被政敌发现女子身份,入了大狱。

    再往后,谁也不知当年的女状元是否还活着,有个怎样的结局。

    裴如昭不知道是什么推动了她爹有这样的想法,但以裴家眼下的情形来看——

    想要参加科举,似乎就只有女扮男装去考试这一条路。

    虽然荣朝没有明令禁止女子不允许参加,但给的诸多条件限制基本断绝了女子在科举中出人头地的可能。

    需要有一方大儒的推荐,需要有三位进士的引荐信,更需要有能够被嘉奖的功绩,以及一旦考上之后,无论是夫家还是自家都不可有人继续同朝为官。

    更不要提她曾经还想着跟太子做交易,玩一出金蝉脱壳,然后去闯荡江湖。

    一旦选择这条路,过去的一切都要舍弃。

    过去十年的时光里,规矩礼法以及周围的所有人都在告诉她,要做大家闺秀,要如何去做一个被世家认可的好媳妇,未来的当家主母。

    她们这些官家小姐,是从小就要学着如何掌家操持中馈的。

    规矩和礼教规训着她们日后做一个能够掌管世家大族的当家主母,在日复一日的学习与敲打中,磨去性子,磨去喜好,然后别无二致地成为家家户户深宅后院里“安”与“和”的象征。

    成为一个用“夫人”二字和丈夫姓氏就能指代和概括一生的无名者。

    裴如昭不愿意这样。

    可在这样的时代里,女子若是想要留下姓名,其一便是有自己的功绩,其二则是嫁一个足够名留青史的郎君。

    从前裴如昭坚定不移地选择走在第二条路上,如今却动摇了。

    一旦决定更改,她将走上一条很难很难的路。

    裴如昭忍不住问自己,她准备好了吗?

    她想要的是什么?

    她真的能够抛下曾经的一切吗?

    此时,远在尚京城中,随母后进山礼佛休养的太子,甫一回京便听到裴家被贬,全家远迁洛州的消息。

    连回东宫修整都顾不上便直奔皇帝寝宫。

    年轻的太子直接敲开乾宁皇帝寝宫大门,根本不顾一旁大太监的阻拦就冲进去。

    正要风风火火冲进门,却被身着寝衣的乾宁皇帝一个眼神震在原地。

    “朕何时教过你这样做一个储君?”

    太子跪地行礼,惶恐道:“儿臣御前失仪,父皇见谅。”

    乾宁皇帝眉头蹙起,随手将奏折扔在一旁,走到太子身侧,抬脚便踹,“少说废话,这像什么样子,起来。”

    太子齐恪明暗暗舒了一口气,这才从地上爬起来,凑到皇帝跟前,一点也不像是帝王家的皇帝与太子,倒像是寻常百姓人家里的爹和儿子。

    见皇帝并未生气,太子大着胆子问道:“爹,裴大人可是犯了大错?”

    乾宁皇帝哼笑一声,随手抽了一本折子敲在太子身上,“有话直说,真当你爹猜不出你那些小心思?”

    太子这张白净又俊秀的脸上闪过一丝羞赧,“爹,裴大人一直对您忠心耿耿,这诗案一事恐另有隐情。”

    乾宁皇帝不语,只是掀了掀眼皮瞥他一眼。

    “爹……”

    太子一口一个爹,话说起来没完,听得乾宁皇帝眉心直跳,抬手在奏折里翻了翻,找到一本直接摔在太子怀里。

    抬着下巴说道:“仔细看看。”

    乾宁皇帝冷哼一声,“你的事,朕替你想着呢。做储君的人,能不能成熟稳重点?就这还想成家?拿什么成?”

    “人家丫头一声不吭说走就走,能不能像人家似的干脆点?”乾宁皇帝看不下去自己儿子这副被困情中的劲儿,“今年下半年选秀女,必须得挑一个出来。”

    “爹!”太子瞬间急了。

    去年选秀女,他就在母后跟前使劲浑身解数,最后才一个也没选,就等着今年裴大人家的女儿及笄,可现在裴大人被贬官,直接带着全家老小远走洛州,裴如昭还怎么能来京城选秀女?

    更别提祖宗有规矩,若是官员子女,三年内不得有任何职务纰漏,也就是说至少三年内裴如昭是不可能有机会回来的。

    “瞧你这点出息。先挑个侧妃在府里放着,等日后裴家丫头回来了,再把人迎进门不就行了?”

    ……

    裴如昭对尚京城中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第二日醒来便去父亲书房里拿了昨日批改好的文章,准备用过早膳之后去过客楼找纪见载。

    裴夫人知道她爹新收下的这位门生,也知晓纪见载家中的状况,对这位家境状况不好但极其上进的学子也多有心疼。

    甚至还专门准备了一份早饭让她带过去。

    裴夫人是很喜欢孩子的,只是后来受伤,伤及根本,再难有孕,不然,裴家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就只有她一个孩子。

    裴如昭拎着食盒出门,刚开门就看到巷口处有人摇摇晃晃走来。

    除了陆璟之外,几乎不作他想。

    顺着晨风,酒气一并传来,显然是喝了一夜,宿醉一宿,就是不知昨夜宿在何处。

    裴如昭静立片刻,将食盒交到冬青手里,准备视若无睹地走过陆璟之。

    陆璟之看到她,立在原地,两眼发直地打量片刻,打了个酒嗝,“小昭?”

    “这么早准备去哪里?”

    裴如昭对喝大酒的人没兴趣,抬脚就准备走。

    但陆璟之却有些不依不饶起来,“小昭?”

    嘴里喊着,陆璟之兀自笑起来,笑得有些痴傻,“也对,小昭现在应该在尚京城里,怎么会在洛州这个破地方?”

    “我怕不是喝糊涂了。”

    陆璟之挥挥手,像是这样就能打散眼前的幻影。

    本该转身就走的裴如昭却鬼使神差地站定脚步,“我在洛州。”

    陆璟之怔愣,这张风流漂亮的脸上露出孩童般的困惑迷茫,“小昭……在洛州?”

    “小昭回来了?”

    裴如昭也不懂为何今日自己有这样好的耐性,陆璟之每问一句,便回应一句,“我回来了。”

    陆璟之又笑起来,“你在骗我,小昭怎么会回来呢?”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却戛然而止,一副我什么都知道,但是什么都不能说的模样。

    明明勾起了别人的好奇心,却又支支吾吾不肯说一句话。

    裴如昭的耐性到此为止,跟一旁扶着陆璟之的小厮说道:“带他回去休息。”

    刚走两步,就又听到身后传来陆璟之仿佛叫魂一般的声音。

    “小昭,你会去哪里?”

    裴如昭眉头微蹙,觉得这是个很奇怪的问题,会去哪里?

    仿佛不是在问她这趟出门的目的地,而是在问她今后人生的路将走向哪里。

    陆璟之像是酒醒了,声音也清晰很多,“小昭,纪见载是个有本事的人,也是个有野心的人。他或许能帮你。”

    “帮我什么?”裴如昭反问,“帮我给裴家清白?给裴家翻案吗?”

    陆璟之的声音从身后飘来,“状元有资格让大理寺重启调查。”

    “状元吗……”

    裴如昭自顾往前走,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走出了常宁街,走到了洛州城的主街上。

    街上商贩往来,络绎不绝,她带着冬青去过客楼。

    茶楼清晨没多少人,冷冷清清的。

    茶楼的跑堂和店小二都认识她,见她来了便引着上楼。

    纪见载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裴如昭将父亲批改过的文章和母亲准备的早饭一并放在桌上,“一边吃一边看,抓紧时间。”

    裴如昭也不跟他客气,径自入座端着茶杯开始思考人生。

    初见时还觉得这位说书人纪先生是个文雅的读书人,不过几日功夫便打破了裴如昭对他最初的印象。

    看上去是个正正经经的读书人,可实际上想法天马行空,为人大胆,还很能吃。

    裴如昭百无聊赖地想,或许纪见载急需钱财也是因为他太能吃了。

    纪见载果然如她所说那般,一边吃一边看,分秒必争,一刻也不肯放松。

    饭吃完了,裴一晖给他写的批注也都看完了。

    也不知是饱腹之后的喟叹,还是看到真知灼见之后的感慨,纪见载长叹一声,道:“多谢裴小姐关照。”

    裴如昭在想自己的事情,故而敷衍地点点头。

    纪见载看完裴一晖所写的批注之后,发现在他文章后面还有几页纸,定睛细看,发现竟然是一篇更为出彩的策论文章。

    顿时眼中放光,“裴小姐,这篇文章是何人所做?”

    裴如昭正支着下巴思考,听到纪见载的声音还愣了片刻,回过神来就看到他捧着自己的策论读得津津有味。

    忙不迭站起身想要抢回来。

    “裴小姐,好文章应当同享,敢问这是哪位仁兄高见?果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其文采纪某自愧不如。”

    裴如昭被纪见载的话搞得耳根通红,磕磕绊绊道:“拿来。”

    几日相处下来,纪见载也大致摸清了裴如昭的脾气,看上去是个冷脸且不好相与的,实际上对旁人的宽和度很高,小小的冒犯根本不会跟你计较。

    “莫非是裴小姐的心上人写得?”纪见载大胆猜到。

    裴如昭就差翻白眼了,“这是我写的文章,还回来!”

    纪见载被吓一愣,讷讷地将手中的文章恭恭敬敬递到裴如昭手中。

    裴如昭一把抢过,“哪里来得什么心上人,这是我自己写的。”

    纪见载眨眼,“裴小姐……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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