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未有今独有

    第三十一章

    乾宁十二年春,在去年查处一大批贪官污吏后,大荣朝愈发生机勃勃,百姓得以休养生息,举朝上下初现荣盛端倪。

    春寒料峭,细雨微风。

    荣朝的尚京城中一片肃穆。

    无数学子迎着天光站在贡院外安静等候。

    今日是会试的第一日,来自五湖四海的学子齐聚京城准备在这里为自己博一个前途功名。

    熹光中,有一身着水红衣裙的女子,静静立在人群之中。

    女子容颜姝丽,眼中沉静,似空谷幽兰,又像是在暗夜中燃起的一支烛火。

    瞬间吸引无数人的视线。

    裴如昭身姿笔直,双手抄袖,目视前方,专注地回想着自己这一年时间里所学到的一切。

    为什么排队候场的考生队伍里会有一名女子?

    不知多少人心头浮起疑问。

    大荣朝虽不曾言明女子不能参加科举,但近三十年的时间里,从不曾有女子就这样直白的以女子之身到考场上来。

    再不济也是女扮男装,哪里真有穿着这样张扬的女子裙装上考场的家伙?

    “那女子是谁?”

    一时之间,窃窃私语众多。

    “那是先前裴一晖裴大人的女儿吧?去年年初裴大人被贬官到洛州,他的家人就跟着一起去了。”

    “裴大人的女儿来参加科举作甚?下半年就要选秀女了吧,来凑这热闹做什么?”

    “真厉害啊,一个女子能通过乡试还能拿到解元,比很多男子都强了。”

    ……

    裴如昭当然能听到质疑的声音,当她决定走上这条路的时候,这样的声音就不曾停过。

    日复一日,日复一日地响在耳边。

    质疑她,否定她。

    告诉她不行,告诉她不可能,告诉她不要痴人说梦。

    但现在,她站在这里,在一重又一重的选拔中击败无数对手,堂堂正正获得了参加会试的资格。

    而她要的,是会试头筹,是殿试头筹,她要在金銮殿上问一问皇帝,到底是什么样的深远谋划,值得这样多臣子背负着洗不清的骂名前行。

    这场牵涉甚广的诗案,到底是因人有意为之而引发的动荡,还是从始至终都只是皇帝手中的一颗棋子。

    更想问问皇帝,他到底知不知道偌大疆土上到底有多少蠹虫在蚕食百姓血肉,一次又一次派下去的御史巡查到底都是做什么吃的。

    街上起了小小的骚动,被刻意压低的议论声有种要从暗流涌动变成明面上的刀光剑影之感。

    而后又响起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喧哗得有些过分。

    裴如昭顺着声音缓缓抬头,看到人群之外的一位青衣男子。

    男子模样不大,生得眉眼英俊舒朗,端得风流潇洒之姿。

    “是太子!”

    “皇上竟然派了太子来监场!”

    裴如昭看到太子脸上缓缓浮起的笑容,大约是朝着她的方向。

    太子看到她,竟然还笑着招了招手。

    本被分散开的视线再度汇聚到裴如昭身上,她在无数人的注视中微微颔首以示行礼,然后轻飘飘地收回视线。

    但眼神却好似在垂眸间看向了更远的地方,就好像在搜寻什么一般。

    随她一起到京城来参加会试的侍女护卫只能站在外面等候,此时正焦急地站在太子身后向她这边张望。

    手里还举了一张偌大的红纸。

    上书大字七个大字“祝小姐金榜登科”。

    在灰蒙蒙的晨光中格外扎眼。

    裴如昭眉头一跳,也不知是他们当中谁出的馊主意,僵硬地转过头去视而不见。

    微妙地——

    有点丢人……

    偏偏她的两个侍女和一个护卫分毫不觉,举着那张贴了红纸的模板上蹿下跳,显然成了整个考场最显眼的存在。

    让裴如昭想装傻都做不到。

    就在裴如昭忍不住要冲出去让自家侍女护卫安分点的时候,惊天动地的锣鼓声制止了她的动作。

    庞大的考生队伍裹挟着她不断向前,现在想要挤出去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会试开考在即!

    裴如昭又试着往外挤了两步,最终作罢。

    转身,向贡院内走去。

    在走进考场的最后一刻,裴如昭再度回头,眼神扫过贡院外的长街。

    除去太子前呼后拥的队伍外,再无他人。

    侍卫很快将贡院层层封锁包围,确保两年一度的科举大事万无一失。

    裴如昭将自己的文书材料交给门口负责检查的官员,直到停止检查的锣声响起,这才提着裙边跨过贡院门槛。

    头也不回地奔赴自己的战场。

    裴如昭忍不住在心中嗤笑一声。

    这是第二次——

    ……

    会试持续三天,在这三日里,全程都要待在贡院当中参加考试,不能外出,甚至不能好好休息。

    这不仅仅是脑力上的比拼,也是一场关于体力的较量。

    裴如昭静静坐在房间中,神色端稳,等待开考的指令。

    她努力了一年的时间,就是为了这个机会。

    去年春,尚京城中突然爆发一起诗案,牵连无数官员,引发朝野动荡。

    彼时她尚且是户部尚书的女儿,但因着这一桩诗案,父亲被贬官到偏远的洛州城,她也从京中前呼后拥的裴家千金,成了一个地方小吏的女儿。

    从起初的想要给裴家翻案,到后来见过洛州民生百相后的痛苦挣扎,她彻底舍弃了自己想要行走天下,周游四方的梦想。

    她要通过科举考试的名次换来将江右道一切昭告天下的机会,用状元的名次去换皇帝的御赐金牌。

    让乾宁帝直管的京城镇抚司奔赴江右道开启调查,彻底查清江右道的安都督以及他身后那只操纵一切的手。

    大荣朝重学识,敬重有识之士,故而对能够在科举考试中拔得头筹的状元有诸多恩典。

    考试开始——

    裴如昭挽起袖子,提笔破题。

    外面的日头渐高,隐约能听到些鸟鸣与微风的声音。

    裴如昭心无旁骛,全神贯注在面前的纸张上。

    锋芒且有力的字迹像是能穿透纸面,一字一句写下的不仅仅是裴如昭这两年时间来在偏远的洛州所见证的民生,更是她自己的人生。

    从很久很久以前,裴如昭就十分确信一件事。

    别人是靠不住的。

    真正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想要掌控自己的命运,能够依靠与信赖的也只有自己。

    虽是初春,但乍暖还寒,天气还是有些凛冽。

    但裴如昭额上已经起了细密的汗珠。

    ……

    考场内争分夺秒,考场外分外煎熬。

    裴如昭的两个侍女和护卫正坐在贡院对面茶楼的台阶前,身旁还端正地摆着那张贴了红纸的木板。

    三个人忧心忡忡地,一会儿看看彼此,一会儿又抬眼看看考场。

    好像这样就能从重重护卫以及贡院的高墙中看到她们的小姐一样。

    太子齐恪明负责尚京南贡院的考场秩序。

    他自然能看到裴如昭身边侍候的那几个仆从正等在外面,思忖片刻,让自己的小厮将人带到茶楼里去安置。

    但这三个仆从脾气还有点倔,就一定要在正对贡院大门的地方等着,好让他们家小姐一出来就能看到他们。

    太子齐恪明听到小厮的回禀,忍不住笑了一声,会试要持续三天,该说不说,裴如昭身边的这些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傻得可爱。

    他要负责整个南贡院的秩序,所以也不能分出多少心思来去看顾这三个现如今在尚京城中无依无靠的小仆从,只吩咐太子府的人对他们多留心些,别被不长眼的家伙欺负了去。

    齐恪明今日的心情很好,又或者说从他知道裴如昭准备参加科举,并一路顺利通过院试、乡试,甚至拔得头筹以足够耀眼地成绩杀进会试的战场后,他的心情就一直很好。

    时隔一年之久,就在他以为真的要与裴如昭彻彻底底有缘无分的时候,她竟然用一种旁人完全想象不到的方式回来了!

    科举!

    女子堂堂正正参加科举!

    这是大荣开国二十七年来头一遭的事情。

    连他父皇都被惊动了。

    犹记得父皇接到暗卫密报,说裴大人家的那个女儿竟然真的达成了女子参加科举的条件,并且即将参与会试时的神情。

    他一贯深沉难测的父皇竟然笑得格外开心。

    甚至是抚膺大笑,“不愧是裴一晖的女儿,不愧是朕看着长大的丫头!”

    齐恪明与有荣焉,自打裴尚书到京城任职后,裴如昭便深得他父皇母后的喜爱,他们二人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若非是那桩诗案触了父皇的霉头,也许早在一年前——

    齐恪明耳根微红,正要稳定心神,抬眼看到茶楼临街的房间里站了一个他不熟悉的人。

    是个男人。

    神情惫懒,气质疏放,斜倚在窗前也不知在看什么地方。

    但没由来的,他看着不大顺眼。

    站在窗边的男子似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放下手中的酒盅,朝他看过来。

    男子遥遥举杯,露出个不大真切又十分模糊的笑容,“见过太子殿下。”

    不知是不是齐恪明的错觉,他似乎觉得这个男人的笑容暗含嘲讽,甚至对他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敌意。

    齐恪明是整个大荣朝都引以为傲的太子,就算对萍水相逢之人不喜也不会有任何失礼的举止。

    他回以笑容,然后转身走进贡院之中巡视考场。

    一直站在窗边的男子慢悠悠喝完杯中的酒,直到此时才敢放肆地将自己的眼神看向贡院之中。

    好像这样就能看到那足够耀眼,甚至能撕破黑暗的红。

    命运的车轮滚滚向前,陆璟之曾在既定的命运轨迹中苦苦挣扎找不到出路。

    如今,一年时间已到,他希望——

    陆璟之抬头望向天空,他希望小昭能够摆脱命运的轨迹,去过属于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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