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登桂榜传四海

    第三十章

    秋闱持续两日,公布成绩需要五日。

    这七日时间,书院便给学子放了假期。

    裴如昭只休息一日,睡了个昏天黑地,然后又恢复秋闱前紧张又忙碌的学习生活。

    裴如昭的努力用功,并非是胡乱做苦工,她将每天的时间都分配安排得很满,什么时间做什么事,多长时间必须做完多少事。

    她知道自己选择的这条路会很难,所以她从未想过安逸。

    裴如昭不敢停,她怕自己一丝一毫的懈怠都会让成功与她失之交臂。

    她只有这一次机会,她赌不起。

    *

    放榜前一天,裴如昭吃过晚饭后在院子里消食,陆璟之轻车熟路地敲门进来,陪着她转了一圈又一圈。

    半晌才支支吾吾地问道:“……你紧张吗?”

    裴如昭失笑:“我紧张什么?”

    “你难道不紧张自己的成绩?”

    裴如昭摇头:“在我下笔那一刻,我的成绩就已经注定。依往年的情况来看,拿到春闱的参试资格并不成问题。”

    “你不介意有些你看不过眼的人比你拿更好的名次?”

    裴如昭再次摇头:“如果见不得别人好,我想,我应当也就没资格去参加这场科举考试。”

    陆璟之停下脚步,神情似有困惑:“小昭,为何你如此坚定地要考科举?若是想给裴家翻案,以这次查贪官的功劳,足够让皇帝提前召裴家回京,你又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

    裴如昭也停下脚步,站在距离陆璟之三五步的位置,仰头望着夜空:“就算我能查清大荣所有的贪官污吏,也改变不了裴家始终要仰人鼻息的现状,更改变不了朝堂上的阴谋构陷与尔虞我诈。起初我以为这桩诗案我爹确有牵连,后来我以为是有心人陷害。”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

    陆璟之问:“明白什么?”

    “明白了来江右道,来洛州是我爹自己的选择。就算没有我横插一脚,三五年之后,我爹将这里的事情查清,裴家照样能干干净净、风风光光地回到尚京城去。”

    “那你——”

    “但我不愿永远活在等待里。我不想被人蒙在鼓里,我要自己去看这世间,去看真相。此前我确实不觉只是为了要一个答案,有没有必要付出这么多。”

    “当我看到丫头即将被父母卖掉,看到洛州城里这样多女子因被人视为无用而厌弃。人要做什么不该由身份和男女限制,而应该由人的意愿与能力决定。就算不允许女子科举,也不该用女子的一生去给男子换前途,更何况——”

    裴如昭笑起来:“你觉得我会比男子差吗?”

    哪里会差呢?

    ……

    翌日,洛云书院外人山人海,比之寻常年份里来看榜的人还要多上几番。

    男女老少,人头攒动。

    红布蒙着金榜,所有人翘首以盼。

    惟独裴如昭,还有心情在过客楼喝茶。只她一人,甩开侍女护卫以及总是护在她周围的陆璟之。

    寻一个人的快活。

    过客楼中今日冷冷清清,寻常爱听书的也多是爱凑热闹的,此时逢值江右道两年一度的大事,怎么可能不去亲眼见证?

    于是偌大的过客楼里便只有裴如昭、丫头以及静不下心来的跑堂。

    小跑堂的年纪也不大,看着跟像是比裴如昭还小两岁。

    此时站在裴如昭的包厢里,一边添茶倒水,一边忍不住问:“裴家小姐,您不急?”

    “急什么?”裴如昭心情颇好地给丫头剥花生,还一本正经地讲如何从外观上判断这是一颗好花生。

    丫头——现在改名裴玉,也听得聚精会神,一点也不理会小跑堂的焦急。

    “这洛州城里的人都去看放榜了,您都参加秋闱了,怎得也不去看看?”

    裴如昭笑起来:“好便好,差便差。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我不能入春闱,只能凭乡试的成绩在洛州做个小官而已。与其紧张我,不如猜猜看纪先生会是个什么名次?”

    纪见载今年与她同参加考试,不仅是学习的搭子,也是要相互竞争的对手。

    至于姬鹤,他比纪见载要小两岁,距离他参加科举至少还要两年。

    小跑堂支支吾吾半晌,红着脸说道:“我希望纪先生是解元,这样以后我们过客楼可就是有解元来说书的天下第一楼!”

    裴如昭朗笑:“好一个天下第一楼,日后这过客楼不仅要有解元来说书,还要有状元来登台!天地悠悠,人皆过客。端看看这过客楼,日后是否也能青史留名!”

    ……

    锣鼓声响,即将开榜。

    红布一点一点被拉下来,所有人屏息凝神,准备见证这神圣的一刻。

    一甲——

    裴……

    书院外立时哀嚎不绝。

    乾宁十一年,在洛州城参加乡试者,仅裴如昭一裴姓女子。

    裴是外来姓,看到这个字,除了裴如昭还能有谁呢?

    阳光下,裴如昭三个字在红纸上熠熠生辉。

    力压男子百千之众。

    “乡试解元,裴家女,裴如昭!”

    咣地一声,锣鼓震响,洛云书院外的长街上,围观者才后知后觉地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至于第二名、第三名……

    已经无人在意了。

    也有老夫子望着远天,颤巍巍道:“这世道要变了……”

    喜报被一路敲锣打鼓地送至裴宅。

    送喜报的人却扑了个空,裴家只有裴夫人在。

    所有人都好奇,张望着问裴家小姐去了哪里。

    最后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裴姑娘在过客楼!”

    于是,又一群人乌乌泱泱向过客楼去。

    裴夫人手里握着红纸,看人喧闹而来,有裹尘而去,微叹一声,摇摇头:“把门头洗亮,今日裴宅长明,夜不闭灯。”

    可一转身,裴夫人竟喜极而泣。

    眼泪一擦,又是雷厉风行的裴家夫人:“喜庆起来,今儿是裴家大喜的日子!”

    ……

    等一众想要看热闹的人追去过客楼,却发现裴如昭常坐的包厢早已人去楼空。

    桌上只留了一幅字,写了两句简短的诗。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而这——

    只是一个开始。

    *

    裴如昭乡试高中解元一事,不日便传到大江南北。

    凡在荣朝为官者,皆知江右道出了个了不得的奇女子,竟然真的敢以女子之身参加科举,甚至高中解元,拿到参加会试的资格。

    也有人质疑,向圣上启奏,言此道乡试定有猫腻。

    然后又被裴如昭随着名声一起传遍天下的文章震惊。

    用词用典深入浅出,言之深意鞭辟入里。最重要的是,不仅文章锦绣,若是落地施行也有真功夫。

    只要不是酒囊饭袋尸位素餐的官员,皆能在裴如昭的这篇文章里有所收获。

    一时之间,其风头甚至盖过了名扬天下的几位大诗人!

    不仅如此,为了查清这其中是否真的没有猫腻,一波接一波的官员接连到江右道巡查,试图从顶点小事上抓到裴如昭的错处,然后无限放大,直至扒下她江右道解元的名衔。

    在荣朝,乡试的判官皆为异地进士,不了解本地情况,不认识本地士族。

    为的就是能公平考试选拔人才。

    尤其裴如昭的字还龙飞凤舞,力透纸背,哪里像寻常姑娘家能写出来的风格?

    所以无论查多少次,都是合理合法。

    连参加考试的程序都是完全合乎规矩的,三位进士的举荐,一桩足够大的功绩。

    迁西都护府的安大都督甚至特意上书禀明,得到了圣上许可,这才给了裴家女一个参试的名额。

    ……

    金銮殿上,乾宁皇帝抚膺长笑,手中捏着一沓纸张,笑够了便将这沓纸递到太子手里:“儿子,瞧瞧人家的出息!”

    太子齐恪明连连应是,可看向这篇足够传世的文章时,眼神里却忍不住带了些埋怨。

    乾宁皇帝道:“这小丫头有胆子,比她爹还敢想敢干,就是不知道她这一意孤行,折损朕一员大将,日后这小丫头能不能顶得上她爹的位置。”

    太子齐恪明难过半晌,还是忍不得折了裴如昭的翅膀:“圣上,裴家女自由聪颖,有不世之材,从前在尚书房中,便与诸位皇子相比都分毫不让。古有巾帼不让须眉,兴许今有裴氏女三元及第。”

    “父皇,此乃荣朝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大兴之兆!”

    ……

    天下为裴如昭的出现而震动,无数人在猜想裴如昭能够成功参加科举的原因。

    无数人在深扒她的经历过往,裴家女的故事,一时之间,甚至连三岁孩童都耳熟能详。

    有人唱喜,有人唱衰。

    但无论旁人如何议论,裴如昭已经乘上离开洛州城的快马,前往尚京城参加年后春闱。

    她甚至来不及在洛州过一个年,也来不及在父母身边去过她的及笄生辰。

    不及十六岁的少女,义无反顾奔赴一场她不知前路的旅途。

    ……

    乾宁十一年,夏阳裴氏出一女,年十六,慧过人,登桂榜,为贤臣。出生入死,三起三落,破敌万千,救民万千,扶大厦之将倾,救家国于祸夕。

    封王拜相,位极人臣。

    此女,裴如昭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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