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前行众人帮

    第二十九章

    康复之后,裴如昭的生活恢复平静。

    每日所要做的事情就只剩下到洛云书院读书学习,如今已是七月,江右道今年的秋闱定在了九月十五,近在眼前。

    裴如昭也知道,夏税也好秋水也罢,哪怕扳倒一个宋文廉,但深深扎根在江右道土地上的参天大树并未倒下。

    三日前,宋文廉被京城派来的巡抚带走,准备押送天牢提审。

    临走时,宋文廉在狱中指名道姓让裴如昭去了一趟。

    隔着监狱的栅栏,一夜白头的宋文廉说:“江右道不仅有人贪墨克扣,还有人贩卖人口,搞盐铁走私。”

    “安城越也只是整条链上的一环,真正的幕后主使另有其人。若你今日能借力剪除我这个爪牙,那就请你做到最后,拔除毒瘤,还天下一份安宁。”

    “他们利用了我的妻子,带走了我的女儿。如今我已不惑之年,求裴姑娘找一找我的女儿。她被带走时,同你这般年纪,有一双漂亮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像她母亲,右边会有个浅浅的梨涡。她脖子上有一块白色的小胎记,像燕子的形状,我和她娘都叫她燕儿。”

    “我是活不了啦,若燕儿还活着,可否让她到坟前看看我?若她……能不能将她的衣冠冢葬在我旁边。”

    “做爹的年轻时候无能,让妻女被贼人所控,混迹官场,鱼肉百姓,愧为读书人。”

    ……

    再后来,听说有人在监牢中行刺,若非守城军及时发现,这个一身罪名的宋道台就要悄无声息地死在牢中。

    据陆璟之说,在押送宋文廉去京城的路上,已经遭遇了多次截杀。

    连钦差巡抚都差点死于贼人之手,幸亏乾宁皇帝派了自己的亲信暗中保护,这才将人平安押送到京城。

    再往后的事多是些捕风捉影的传闻,传得绘声绘色,也不知其中能有几分真假。

    裴如昭有时会在过客楼听一耳朵,三教九流众说纷纭,怎么稀罕怎么说。

    因着查抄了宋文廉家近百万两白银,眼下“深得人心”的安大都督在如数将这些年的赋税补齐上交朝廷后,剩下的尽数分给洛州百姓。

    每家每户分的不多,但也不少,洛州这边,大概都能分到三五两银子。

    按照洛州这边百姓省吃俭用一年才能攒下一二两银子的状况来看,这简直是天降横财。

    连街上买东西的人都多了起来。

    过客楼近些日子人满为患,都是慕名来听纪见载讲故事的。

    六六居士的《乘风起》最近很受欢迎,市井街头到处都能听到人在议论。

    故事讲到一国公主誓死守城,率将士拼死抵抗,眼下故事正到高潮,所有人都等着男主能在危急关头力挽狂澜,然后换得公主倾心,以身相许。

    裴如昭倒是对男主龙傲天会不会出现不感兴趣,她更在意这位公主究竟会如何扭转危机,又如何坚持到最后。

    她很想看书中的这位公主能够扭转乾坤,而不是在危急关头依靠一个男人的力量。

    只可惜最新的故事要等到下个月才能看到。

    裴如昭捧着书,穿过大街小巷,准备回家去学。

    路上又听到有人在议论安家的大小姐。

    据说,安明虞跟家里大闹一顿,她说自己也想名正言顺到书院读书,也想参加科举证明自己。

    然后——被安都督扇了耳光。

    彻底禁足,被关在家里一步也不许出来。

    有好事的人跑到裴如昭跟前来问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裴如昭一律无视,在她看来,无论安明虞想要读书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她想读就是好事。

    没道理要受这样的罪过。

    *

    自夏税一事后,在洛云书院里,姬鹤似乎跟裴如昭杠上了。

    不论什么科目,什么内容,什么文章,总要跟裴如昭比试一番。

    起初裴如昭觉得新奇还愿意应试,但随着次数越来越多,现在她看到姬鹤就想躲。

    距离秋闱还有一月时间,裴如昭近些日子都在挑灯苦读,哪里还有时间去应付姬鹤的奇思妙想?

    尤其最近陆璟之不知也犯了什么邪,也开始盯着她读书,隔三差五给她拿一篇题目来破题立论,写完之后还要点评二三。不仅如此,还有些她曾经只是了解些皮毛的有关算数、农耕、地理水文等方面的知识。

    甚至陆璟之还会神神叨叨地跟她讲什么商业贸易。

    说安都督这样直接发钱并不是好事,若是细究,只会让百姓之后的日子更难熬。

    钱就不值钱了。

    裴如昭起初不懂,觉得这些都是经验之谈,后来学进去,才发现这里面当真大有学问。

    堪称废寝忘食。

    书院一下课就扯着陆璟之跑,让他给自己补课。

    最初她觉得陆璟之这些稀奇古怪的理论于治国良策、为臣之道无益,但越看越觉得奇妙。

    若久居高位之人并不了解其中机理,那便是被下面的人蒙住双眼,又如何能制定得出顺应民心的政策?

    就拿这《地揽册》而言,据裴如昭所知,太.祖皇帝为了防止地方官员克扣赋税,盘剥百姓,在当年决意编制时就特意挑选了亲信官员主持此事,并由地方道州负责《地揽册》的更迭。

    每隔五年,还会由京城特派官员到各地巡查。

    可即便如此,仍拦不住地方动手脚。

    一分一厘,在图册上根本看不出差异,可落在地上,就是几十上百斤粮食。

    越是读书,裴如昭愈发能感觉到土地、农耕对于一国只重要。

    百姓能吃饱饭,天下就能太平。

    百姓吃不饱,这龙椅的主人就要换个人来坐。

    可循环往复,再怎么好的君主也抵不过天灾人祸。

    种地这事就是靠天吃饭,老天爷不给面子,一场大雨就能让一年的努力化为乌有。

    反倒是像陆璟之的工坊——

    陆璟之的工坊?

    本打算直接回家的裴如昭转头就敲响贤王府的大门,让陆璟之这个今天逃课的家伙出来。

    ……

    陆璟之昨日在裴宅帮着补完课,转头就跟几个朋友去喝酒,喝完回家都凌晨了。

    直接睡了一整日,连课都没去上。

    好不容易下午清醒些了,就听有人敲门,跟催命似的。

    陆璟之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裴如昭,一边端着恭叔递来的醒酒汤,一边挥手让春雨去开门。

    裴如昭还没靠近就闻到一阵似有若无的酒味,皱着鼻尖,站在距离陆璟之八丈远的地方问他:“你的冰龛工坊日后准备拿来做什么?”

    陆璟之眨眨眼,好半晌才反映过来,他两口喝完醒酒汤:“拿来做些铜制的小玩意儿。等天冷了就做成铜锅,然后开始卖火锅。”

    “还有呢?”

    陆璟之此前也没认真想过这个问题,现下被裴如昭追着问,只能开动脑筋绞尽脑汁:“还可以——还可以拿来做暖手炉。”

    裴如昭接着问:“还有呢?”

    陆璟之被问得头上冒汗,眨巴着眼努力想自己的工坊还能拿来做什么。

    见陆璟之不说话,裴如昭说道:“迁西南边的百姓本就有吃火锅的习俗,他们为何要选你的火锅?暖手炉汤婆子原本就有,为何又要买你做的?”

    陆璟之细细讲自己的火锅和暖手炉跟已有的东西有何不同。

    裴如昭思忖片刻,问道:“还有什么是只有你能做的东西吗?”

    陆璟之被问得颇有些自暴自弃的架势:“我还能造蒸汽机行了吧!”

    “那是什么?”

    “……”他就不该多嘴。

    ……

    等送走裴如昭,陆璟之一副精气耗尽的模样,瘫在躺椅上望着夜空发呆。

    他也不知自己这只蝴蝶的翅膀能掀起多大的风,也不知晓这样潜移默化的改变能够影响多少。

    从前他只是这个世界的旁观者,是裴如昭拉着他,一步一步成为这个世界的亲历者。

    陆璟之突然从躺椅上坐起身来,转头问一旁的恭叔:“恭叔,洛州城附近哪里的寺庙道观最灵验?”

    恭叔一脸困惑:“世子,您不是最烦这些?说神神叨叨的,靠神不如靠自己?”

    陆璟之眼神游移,支支吾吾道:“这叫尽人事以待天命。”

    恭叔:“……”

    *

    若说从前的裴如昭觉得自己读过的书不算少,现在的裴如昭只恨自己读过的书不够多。

    九月十五那天,全家人出来送考。

    裴家的仆从们也个顶个穿上了带红的衣裳,就差没敲锣打鼓了。

    裴如昭在一众人的欢欣鼓舞里,快步溜走。

    老天爷,从没想过她们家的人还能有这样的举动。

    她娘这样做她不奇怪,可是连她爹也穿了一身暗红的衣裳来送考。

    裴如昭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

    等上了马车,陆璟之又给她掏出一串跟她娘先前如出一辙的手串。

    “求个好运,图个心安。考神保佑,小昭今日下笔如有神!必定金榜题名,举人高中!”

    大概是因着有人替她紧张,裴如昭心里现在格外安宁。

    她坐在马车上,看车轮迎着曦光滚滚向前。

    在即将踏入考场的那一刻,裴如昭突然回身看向陆璟之:“等秋闱结束,来裴家一起吃火锅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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