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刚一入秋,在充满薄雾的清晨,空气中已透出些许凉意。

    孟家正院的堂屋前,站着的姑娘身体一颤,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姑娘下身穿了一条浅紫色碧纹长裙,也不算十分寒凉,上身却已经罩了一件豆绿色的薄款褙子。

    坐在主位上的孟家主母宋氏抬眼朝姑娘看了一眼,冷冷道:“你素来稳重,行事小心,没想到只是去海大人家参加个寿宴就出了这么大的岔子,现在不仅损了清白,还毁了我们孟家的颜面,你叫我们老孟家的脸往哪搁?”

    孟寻菱埋首不语,长长的眼睫轻轻颤了颤,仿若蝶翼轻轻地摆动,秀丽绝美的面庞仿若谪仙下凡,美得不可方物。

    坐在宋氏一旁的孟家当家老爷孟弘业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孟寻菱是他的三个女儿当中长相最出色的一个,这些年,自孟家老太公去了以后,孟家眼见着一日不如一日,孟弘业也一直在六品主事这个职位上没有进展,本还盼着这个还有几分姿色的庶女给自己找个有权有势的女婿,却因为昨天的一场落水事故,彻底没了戏。

    昨日是工部右侍郎海大人母亲的六十大寿,孟弘业作为海大人的下属,应邀去参加寿宴,鲜少带孟寻菱出门的宋氏破天荒的竟然主动带着她去参加了寿宴,一同去的还有她的嫡姐孟寻芊。

    在海家花月池旁赏景的孟寻菱不知被谁推了一把,竟然掉落进了花月池,当时的人大多在一旁的偏厅里听戏,在花月池附近的就只有锦乡侯世子沈琦。

    沈琦听到落水声,见前后没有其他的人,又因救人要紧,便也顾不得男女有别,下水将孟寻菱救了起来。

    当众人赶到时,却恰好看到沈琦将自己肩上的披风披到了孟寻菱的身上,沈琦自己也是全身湿透,在秋风中瑟瑟发抖。

    孟寻菱虽被沈琦救起,但亦被沈琦摸了身子,损了清白,若沈琦又不愿负这个责任,便只有嫁给寒门士子做正妻,或者嫁给一些虽有权势却鳏寡的男人做填房,更坏的便是去给有权势的人做妾室。可孟家虽然现在门庭大不如前,但好歹太爷是做到首辅的文官清流,孟家的女儿怎么可能去给别人做妾?

    孟弘业又叹了口气,朝孟寻菱挥了挥手,示意她先回去。

    孟寻菱朝孟弘业和宋氏行礼后退出了正院。

    孟寻菱刚一离开,宋氏便迟疑道:“若是那锦乡候世子没有来提亲,那菱姐儿的婚事,可怎么办?眼下,要想找个门户相当的,可不那么好找了。”

    孟弘业捻须,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道:“不会不来,虽然锦乡候府是权爵之家,但大半个京城都知道,锦乡侯世子从小就患有顽疾,现在不过是数着手指头过日子罢,若不是寻菱落水被他救起来,我也不愿将寻菱嫁给他。他锦乡侯最近不是四处张罗他儿子的婚事,正愁娶不到媳妇吗?”

    “可寻菱一个庶女,能嫁进侯府,已经是高攀了,若将来生下儿子,也是侯府的嫡孙,将来是能继承爵位的,就是沈琦真没了,有个将来要继承爵位的儿子,下半辈子也是享福了。”

    “哼,说得轻巧,你道那沈琦为什么没人愿意将女儿嫁给他,他那病,不仅身子不行,那儿也不行,将来能不能生儿子还说不准,即使生了,又一定能保证是个儿子?将来等沈琦一走,寻菱还能有个什么依靠,能安生过完后半生就不错了。”

    宋氏听了,面上闪过一丝奇异的光。

    孟弘业又长叹了口气:“哎,可惜了!”

    正叹着气,外面有丫鬟挑了帘子进来,行礼后禀道:“老爷,太太,外面有人来报,说是锦乡侯府请了国公府的傅老夫人亲自登门来向二姑娘提亲。万管事已经将人请到前院偏厅里候着了。”

    孟弘业和宋氏听完,立马站起身来,这求亲未免来得太快了些,便连忙吩咐丫鬟下去先好生招待着,两人也赶紧进内室更衣去了。

    傅老夫人是老国公的原配发妻,是皇上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锦乡侯请了她来做媒人,也是很上台面了。

    孟弘业和宋氏穿戴一番后,也不敢多加耽误,连忙赶到前院。

    前院辉正堂里,客椅上正坐着一个银发老人。

    傅老夫人虽然年岁已高,但精神矍铄,眉目端庄,看起来很有威严。

    孟弘业和宋氏连忙上前见礼。

    两厢一番含蓄后,傅老夫人便说明了来意。

    孟弘业收敛面上的笑意,小心斟酌着字眼:“锦乡侯世子救了小女,我们孟家自是感激不尽的,只是这,这昨日才有的事,今日便上门,这也……”

    孟弘业虽然在心里也觉得这事该就这么定了,若锦乡侯府没人上门提亲,他也会厚着老脸亲自上门为寻菱提亲的。

    可到底是个文人,文官该有的清高还是有的。

    宋氏连忙上前打圆场:“沈家能看上我们家寻菱,也是寻菱的福分,只是这实在是来得太突然,可容许我们思量几日,再行给老夫人答复?”

    傅老夫人礼貌回以笑意,又环视了四周一眼。

    从进门时,她便开始打量,孟家虽然出了个首辅,但自那以后,儿女并无大的作为,不过在老太公的荫庇下,还能勉强保住一个六品的官位罢了。

    这辉正厅里,桌椅布置看起来大气闪亮,但从上面的斑纹痕迹、打磨掩饰下已经看得出来许久都未曾置新了。

    傅老夫人心中了然,孟家姐儿损了清白,以孟家目前的境况,还能嫁入锦乡侯府,已经是烧了高香了。

    心里这番一琢磨,便起身回道:“这是自然,您尽管斟酌着,回头叫人去西子胡同给我送个回信便是了,我这便先回去了。”

    宋氏和孟弘业又连忙跟着站起来,再三挽留傅老夫人留下来吃了午膳再走。

    两厢里正来回挽留和推迟着,门口却急急走进来一个丫鬟,却是孟寻菱身边的贴身丫鬟玲珑。

    虽才入秋,这番疾走却让玲珑生生出了一头的汗水。

    玲珑抹了抹额上的汗水,朝孟弘业和宋氏行了个礼,“老爷,太太”,又朝傅老夫人的方向褔了褔身,“老夫人,您且等一等,我家姑娘有话要说。”

    众人一听,皆露出诧异的表情。

    惊疑还未定,孟寻菱便出现在辉正厅的门口。

    孟寻菱跨过门槛,一身浅紫色的百褶长裙盈盈飘了进来。

    孟寻菱粉黛未施,却肌骨莹润,清丽的面庞透出淡淡的粉色,饱满柔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一般。一双杏眼清亮澄澈,可右眼尾的殷红小痣,点缀在雪白莹润的肌肤上,又隐隐流露出一股天然的氤氲妩媚。

    傅老夫人见了,原本觉得是孟家高攀了锦乡侯府的想法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以孟寻菱的姿色,要嫁给一个明日还不知道有没有的病秧子,着实是可惜了。

    孟寻菱朝众人行了礼,正要开口说话,孟弘业和宋氏不约而同地就要上前制止。

    以孟寻菱素来温和柔弱的性子,孟弘业若是先做主允了这门婚事,孟寻菱也不会做出什么违背父母之命的事情来。可这番突然出现,让孟弘业和宋氏突然间心里没了底气,都说狗急了都会跳墙,也不知孟寻菱会说出什么话来。

    毕竟,哪个姑娘家愿意成亲以后再做一个无依无靠的寡妇?

    虽说嫁给锦乡候世子让孟弘业觉得是可惜了,可总比嫁给一个连将来八字都没有的寒门秀才要好得多。

    孟弘业强压下心中的惊疑和不满,率先开口:“寻菱,傅老夫人前来,是有要事要同你母亲和我商量,前院的事哪容得了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来这指手画脚,还不回去,有什么事情我们待会再议。”

    宋氏连忙跟着附议,又一边朝一旁的心腹刘妈妈使眼色。

    刘妈妈见了,立马挥手就要带着两个丫鬟上前来拉孟寻菱。

    眼见着刘妈妈就要拽住孟寻菱的手腕,孟寻菱却不慌不忙再朝孟弘业和宋氏的面前行了一步,躲开了刘妈妈伸过来的手掌。

    孟寻菱膝盖微弯,颔首恭敬道:“寻菱前来,便是想请父亲母亲为女儿做主的,父亲母亲自幼教导女儿做人要知恩图报,锦乡侯世子救了女儿的命,女儿愿意嫁给锦乡侯世子,以报答锦乡侯世子的救命之恩。”

    刹时,整个屋子落针可闻,刘妈妈落在空中的手,讪讪地收了回去。

    没见着哪个闺阁女子当着外人的面不羞不臊地要将自己嫁出去的!而且这个外人还是前来提亲的媒人!

    素来媒人上门提亲,女方为了不显得自己轻贱,哪怕男方是名门贵族,都要借口思量几日再给与答复,免得将来进了门被婆家给看轻了。

    这可倒好,寻菱竟还眼巴巴地将自己倒贴上去。

    孟弘业睁大眼睛瞪着孟寻菱,好半晌才挤出两个字来:“胡闹!”

    说完便要撵寻菱回去。

    孟寻菱却盯着孟弘业,一本正经道:“莫不是父亲打小教导女儿要知恩图报只是虚言?还是父亲看不上锦乡侯世子?”

    这话一出口,傅老夫人警觉地望向孟弘业,等着他的答复。

    孟弘业回答是也不是,不是也不是,一时竟噎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宋氏见状连忙扯了扯孟弘业的袖角,笑道:“菱姐儿说话就是耿直,让老夫人见笑了,既然,老天让菱姐儿落了水,又让世子救了菱姐儿,想来这也是老天的安排,既然如此,便依了老天的意思吧。”

    傅老夫人见目的已经达到,也不好继续留在这里,下了孟弘业的面子,便连忙起身告辞。

    孟弘业和宋氏也不好继续挽留,只又假意客套了一番以后,由宋氏亲自将她送出了大门。

    孟弘业虽不喜寻菱自作主张,损了他做文官的清高名节,但好歹事情是按照自己预计的在发展的。他原本以为自己若允了这门婚事,寻菱是要闹上一番的,现在反倒省了他一番说辞,便也不想再费口舌,胸中的怒气还未消,只甩了衣袖朝前院书房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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