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听帖

    十八娘却咋舌说:“我是恨我怎么想不出来这么歹毒…不是,这么好的法子来。”

    吴虞嗤了一声便起来,十八娘拿了衣裳去屏风后换好了,出来一边儿由着人梳头,和吴虞说了要去学堂的事。

    听说学堂在山里,吴虞便问她:“等我明日回来同你去。”

    十八娘却捂着头发转过来嘟嘟囔囔:“我又不是呆子,出门还要人领着的,你去府衙怎没要我领着你去呢,你去做羊倌怎没要我领着你去,与那些羊一一问好,请它们多多关照你,不叫它们排挤你……”

    梳头的娘子听得乐死了,看了吴虞一眼抿着笑出去,吴虞一时气得哽住,随即冷笑:“怎么不成,你这便陪我去府衙,我乐意极了。”

    可叨咕叨咕着,她猛然又想到了吴虞的意思,一时抿住了嘴唇偷偷垂下睫毛,道:“是我不对,我不该曲解你。”

    认错也认得这么利落,吴虞没好气瞥她一眼他却还是过来在她额头摸了摸:“你乐意自己去便自己去,不过得多带人,他们这闹山贼。固然贼也看人下菜碟,冲着县尉不该敢招惹,可谁知会不会有个缺心的蠢货。”

    虽他这么说了出门前也又去同大舅舅交代了一番,才去了州府。

    十八娘其实也不知道他这防御使究竟干什么活计,她细想了想,发现自己其实好像就知道做官好嘛做官可以管别人,但是并不知道楚国究竟有多少官,分别担什么职责,一任几年,如何升迁,犯何被贬,更不知世上百工百业,百情百态,如何运转,如何生活。

    不过好在如今可以看可以学,来日方长嘛。

    拾掇好了她便辞了外祖母和大舅母往书院里来。可这书院虽在山里其实并不荒僻,正在栖霞县最热闹的街上不远处,由一处街口往最东北向去,便可见一条原修造过的山路,只是有些失修了,但仍比真正的荒山好走太多。往山上望去路边还有一些休憩之用的小亭,也是瞧着还好,但后头应是无人照料,脱了漆破了瓦。

    一直走到了近乎最高的地方,却发现香烟袅袅,竟是一间佛寺?

    这时却见门口那姓牟的老先生揣着手等在这,见着她赶忙抬手,可日后她是老先生的晚辈,怎么敢让前辈行礼,便还了回去道:“先生不是说书院在这山上,可怎只瞧见这寺庙?”

    老先生一脸难色,羞赧道:“原本这片山地和房子都是归属书院的,可后来学生太少,县里府衙也没钱支援,便把屋和地都舍给这庙了。百姓宁愿求神拜佛不愿读书,我这做先生的也没有颜面。”

    十八娘一听心里咯噔一下,人少是有多少?若只有三五个,她得把这些人个个送到状元之位去才能算她有些功绩?

    可摸着良心说,她虽也读书识字,却全凭祖父的教导和自己的爱好,和正统应试读书是两码事,祖父虽自己是科举出身,却在官场受了打击,一概不愿家里子侄再入仕途,也正因如此,才不教别人只教她,可教也只是讲讲意思和道理,并没有正经教她写过那些大文章。

    不过来都来了,就算后悔也得上去瞧瞧,她便强颜欢笑点点头。前院卖给了寺庙,上书院便得从后山路走了,车夫唤牟先生坐在了旁边,不过上来的路也不算陡。

    本以为会只剩一间小破屋,却发现竟然还有一整套敞亮的房屋,前厅后堂,最里的学生住舍。

    看来以前这里应当是有名的书院呢。

    可远远向学堂里一瞧,呵,虽不至于三五个,可也就十来个,大的十二三,小的七八岁,俱是穿的勉强齐整却也看得出不是什么富贵之家的小郎。

    因都正在默书,十八娘便没有进去,老先生又引她往后山来,只见眼前是一段往上爬的木栈道,且只能从这上去,其他四周都是直上直下的峭壁,栈道旁边却是一套小院子。

    牟先生又带她自木栈道爬上来,眼前骤然开朗,这小山头上竟还有一座很是像样的二层的乌木小楼。

    “这是为王小娘子安置的住处。”牟先生道,

    “栈道下那套屋原本是给教书先生住的,有灶台柴房的,为是他们自家烧饭浆洗,老朽想着王小娘子来了也不能自己做这些,烧饭浆洗的人做事时难免打扰你,便带着两个小子将书楼拾掇了出来。横竖里头值钱的书也都卖了现空着,小娘子进去瞧瞧。”

    还没来人家便替她想了这么多,哪还张得开口反悔……

    她只得又点点头推开门,进来却发现这书楼比学堂更新更齐整,打扫得也干净,不过这处原是放书的,建造时应便是比别处更厚实牢固些。

    楼上楼下看了一圈,俱已搬空,只剩下一些藤箱,里头装着一些几乎散了的千字文乐府诗等好买的小儿书,其余便是一张旧床榻和几张案子直背椅。

    牟先生道:“想来小娘子也看不上这些东西,若是自己置办新的,便把旧的放到前屋给人用。不过我们也出不起钱给小娘子雇使唤人,想来小娘子也不差些。”

    好嘛,这老翁倒是很直白,不过也确实,她来的目的也很难猜不到,不过就是给自己镀个金身,总不是来救苦救难的。

    可书院里的学生太少,又都看着没什么功底难以教出什么成果,她便是留下了以后拿出去说也要给人笑话。

    她一边琢磨着自楼里出来,与牟先生一道在院子里的小凳子上坐下,问:“这书院原看着可不小,怎么会落魄至此?”

    牟先生叹了一声,几番欲言又止,还是道,“我们无能经营不善罢了,十几年来人都往外走,周围又常闹匪灾,学生越来越少县里也没钱拨下来,可不就如此了。书院的老山长原是我爹,小时我犯浑只仗着家里好不肯用功,谁知其后爹娘没了,书院落魄了,教书先生也都走了,只剩下我…教这些实在去不起州府书院的孩儿识几个字罢了。

    不瞒小娘子,我也知道你这样锦衣玉食在天上长大的神仙,下凡来教书不过当做游戏,可你若稍稍愿意提点这几个娃一些,也够他们受用了,只请当你下凡来一趟攒些功德。”

    十八娘一时竟愣住了,以前人家随口唤她神仙,不过是人家会说话恭维,按着礼数回几句也就罢了,可头回听人这样认真把这词套在她身上,可她竟并没有什么欢喜,不知为何反而有些不是滋味。

    可实际情形如此,她把那十几个学生教成书圣,他们也仍会到外地谋生,改变不了书院,也帮不上大舅舅,既不治标也不治本。更何况她自己还不是书圣,至多不过让那些学生一分字变三分字,对他们来说能有多大裨益?

    所以她这功德若想做成怕是得从根基入手,哎,可说来简单,实际上毫无头绪,她没有体会过,也没有人教过她,这种事也不是一拍脑袋想个绝妙主意便能通盘解决的。

    晚上吴虞自楼下上来时看她正愁得揪头发,一把按住她的手,救下了她的“耳朵”。

    “什么学生这么难教,把王先生气成如此?”

    十八娘抬起头看了看他,有气无力问:“你不用住在州府里?”

    吴虞倒得意得很,“我是外来之人,人家当地人手握的钱权怎会愿分我一杯,怕巴不得我永远不到府衙去才好。可巧了我也是打着混日子的主意来的,所以我也不乐意去,今天打个招呼也便罢了。”

    说着他看她愁眉苦脸便坐下来问,她嘀嘀咕咕说了,他便道:“没干过不会才是常理,圣上还要满朝文武来替他解决难事,王公贵族也都有幕僚军师,你找个懂的人问问不就是了。”

    十八娘仔细想了想,突然想起个人来——谭知州。

    他是白身起家,且家里是南边的,应该和这韩家人没有干系。他做过京官又做过地方官,在江都做的也不错。先前码头的生意给了他好处,多少也算有了些人情,找他问问应该多少会说一些。

    如此想着十八娘便写好了信,但是通过知州夫人去问。

    一时终于摸到了一点解难题的边,她终于松了一小口气,便欢欢喜喜去睡觉。

    可过来窗边的小榻旁,才想起新买的家什未到,只有这张旧的榻,又很小。

    她小心瞧了眼在楼下更衣的吴虞,便把吴虞的被褥放到了另一边的吃茶坐的席子上去。

    吴虞一上楼来便看她在蒙着头装睡,而那边的席子放着他的被褥。

    他一句未说,走过去便直接扒开被子把她扛起来,十八娘使劲儿扒住窗台:“新买的还没到!我不是故意让你睡地下的。”

    吴虞道:“地下宽敞,多睡得下你。”

    她还是紧紧不放手,吴虞便只得挫败妥协:“你过来坐,待会儿困了还放你回来。”

    她捏着被子看了看他,只得点了点头,便抱着枕头随他过来,可才坐下捏起茶案上的小棋子儿,却见他站在窗边呼一口吹灭了灯。

    她察觉了不对劲忙趁机溜走,可却为时已晚,他俯身一把拽住腰带将她拎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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