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武帖

    院内,满嘴是血的徐老叟被吴虞提着领子,地上是两颗血哧呼啦的牙。而吴虞自己衣着不整,墙边的角落,一女子瑟瑟发抖,身上却盖着吴虞的外衣。

    “来人呐,快来人,有人行凶……!”老头听见来人,抻着脖子便叫,十足像个老公鸡。

    可听见有人来,吴虞不仅没手软,还唰一下抽出刀来。

    “救…嗝…”徐老叟吓得几乎背气。

    听见脚步声他眼神一凛,正要砍下去,警觉往门外一瞥,却一愣,手堪堪顿住。

    天也,这是哪出,十八娘紧紧扒在门边,还没想明白,便见旁边那披着他外袍的女子,见势赶忙爬到徐老叟身边哭,“郎君,你怎样了!”

    吴虞皱眉看了看那女子,又望向门外,也惊了。

    不过也只是片刻,他竟啪一松手,把徐老叟丢在了地上,阖眼竟似松了口气。

    这时旁的院里道士道姑也都赶来,却吓得不敢进去,只在门口拿着棒子问:

    “你…是何人,光天化日竟敢行凶?”

    “我,我认得他,他是吴虞!来人呐,快替我去报谭知州……”徐员外憋着没牙的嘴哀嚎。

    “吴虞?那位剿匪的……?”可那些人一听,竟更不敢动了。

    吴虞自己却突然松懈下来,啪一下丢开刀,从地上捡起外袍,不疾不徐穿将起来:

    “你们报官去罢。”

    道士们见他发话忙不迭去通报,也是巧了,正赶上谭知州约了人来城外游赏,不到半个时辰人便到了观中。

    方才也请观中人替徐员外简单料理伤处,可说送他去看大夫,他却说不看见吴虞被治罪不肯走,直到范知州到了,他才呜呜啦啦向范知州告状。

    因此事生在观内,外人虽不知,听见的道人却不少,关起门来审倒不大好,谭知州便也没命人清场,直接坐下便怒道:“吴虞,人可是你打的?”

    吴虞也毫没遮掩,挺直着腰抬手,那模样不像他打了人倒像立了功。

    “回知州,是。”

    范知州也显然给气着了,绷不住指着骂他:“大清早你不好好数钱,巴巴跑到这来这打人家一个老翁做什么!”

    “不为什么,只是听说此处风景好来赏玩,可进来见这糟老汉在欺侮一年轻女子,一时看不过便动手了。”

    有数钱的活计不干,来城外直奔一道观,还得翻墙进,这谁能信,知州自然也不信。

    他看了看那女子,嗤一声问吴虞:“这是你相好?”

    呦?相好?

    可还不等吴虞说话,那女子赶忙哭起来:“回知州,奴可不曾见过他!方才奴也只是在侍奉老爷…不知他为何便冲进来拉开了奴,还将衣裳盖在了奴的身上,便开始行凶……”

    这个女子碎发垂下,只瞧得侧脸,模样是很好看,只是骨骼却瞧着硬朗了些,声音也发重,但衣着身形确就是女子,个头身量都不过和她差不多,年纪也大约相仿。

    只是这番话听着更使人疑惑了,若这女子跟着徐老叟三年,那便想和吴虞有旧也没机会。可若吴虞是见色起意,也起码得看清了人家的模样,再说几句下流话,人家拒绝了他再动手才是常理,但方才并未听见什么言语纠缠,是直接揍了徐老叟。

    谭知州也自也不信他的鬼话,便气得道:“吴虞,你速速交代清楚,再敢胡言乱语我便让姚都统直接革了你的职,给我滚回灵州放羊去!”

    吴虞却不为所动仍是那德行:“回知州,事是我做的,我认,受罚我亦认。”

    呦,这么慷慨,八成还是认识那女子,若没有些深刻的旧情,也不至于搭了前途也不悔改么。

    而妙言诓她来见谁也不必再说了,她看了妙言一眼,便要自这隔间离开,却听见正门外啪嗒啪嗒一阵脚步声:“吴指挥你可找到王家的小娘……”

    “阿吉!”

    吴虞立时开口,在阿吉尚未说完时便将声音盖了过去:“不是交代过了,王家的事等我回去再议。”

    王家?

    找到王家的……?

    她一下停下了步子。

    难道…他不是为了那一百文钱……?

    “妙言,若我说可免你今日之过且保你不被那老叟问责,但要你办件事,你可要听我的?”她还是走到后院来,对妙言道。

    妙言有些糊涂看向她,却还是赶忙抬手点了点头。

    ……

    正厅内徐老叟还在咄咄逼人:“他就是见了我的侍女动了色心才行凶。”

    吴虞挑眉冷冷瞪过去:“我认罪归认罪,可并非不知你要做甚缺德事。再有下回我便直接把你的脑袋拧下来,横竖我也是死囚出身,再做一回死囚又何妨。”

    他这嚣张劲儿险把徐老叟气撅过去,谭知州见他这德行也是真动了气,正要发落,妙言却紧在外与知州的守卫道:“知州小道有言要进。”

    守卫进来通传,知州狠狠瞪了吴虞一眼请妙言入内,妙言高高拱起手道:“虽小道不知这位小官人与徐公有何恩怨,可方才未到观内开门进香的时辰,不知徐公是如何进来的?徐公既来,竟未去上香未去请符,亦未请一道人讲经说法,只自己带着人躲在这小院子做什么?且徐员外带来的明明是小侍,如何说是婢女呢?”

    徐老叟看着反水的妙言,老脸一下黑了,气得半晌才支吾道:“是,走错了,想暂歇歇脚……”

    可这话显然是不能令人信服的,知州脸色也沉了下来:“徐公若非要告,也不是不可,只是此事相关所有都需查个清楚明白,昭示众人,你可愿意?”

    徐老叟一下没词了,磕巴了半天,也只得认:“是…是,今日是老叟唐突,因小事扰了知州雅兴,不敢再追究。”

    谭知州连往日的和煦也不再维持,直接冷脸拂袖而去。

    此事倒也就此作罢,谭知州对外宣称是误会一场,各退一步一笔勾销。

    下山来时,阿四已带着人来接她。走了一段路,却碰上了罗寒和阿吉。

    因是阿四找来的新车,他们也没认出来,在她车外唠唠叨叨。

    “罗阿兄,方才吴阿兄交代我说他要提前到金陵去。可咱们又不着急,他为何要先走?”

    “多情总为无情恼啊。”罗寒叹。

    “啥意思罗阿兄,谁多情。”

    罗寒乐得:“你吴阿兄,自作多情,少年怀春了。”

    阿吉恍然大悟,赶忙又追过去:“怀的是谁,十八小娘子么?原来他这些天填东补西的,就是因为怕十八小娘子厌恶他么,以前从没见他这样。我们在苏州也如此这般干的,并没见他不好意思,心安理得得很。”

    阿四在前头听他们在那胡言乱语气得,回头狠狠咳了一声,阿吉这才认出他来,急忙拉着罗寒前头跑了。

    跟着送回来的妙言自然没敢出声,十八娘抽出张纸写了些字递给她道:“我说话算话,不去我母亲那告你的状,但那徐老叟定还会捉你,你还是收拾了细软先去这间道观躲一阵子,待再回来时他若再寻你麻烦也找不到借口了。”

    可这时,车外却听到有人过来:“可是十八娘在车内么?”

    她掀开车帘,竟是五叔的人。

    怎么,是来看她有没有被那徐老叟瞧上?

    “李掌事怎到此处来?”她一副浑然不知的模样。

    李掌事赶忙过来拱手道:“听说四夫人病了,怕十八娘料理不来,五夫人派奴来瞧瞧。”

    她缓缓摇头,叹道:“多谢五婶母挂心,不过是有人传错了话,我母亲并没回来,也没有生病。”

    李掌事便笑道:“无事便好,无事便好。”

    十八娘一低头看见脚边的那脏帕子,正好,这脏东西有人替她去送了,比她自己亲自去还好呢。

    她便垂下眼去,柔声道:“可方才,方才我却在观中遇到了一位,姓的徐大官人,见他有东西落在了观中。我替他拾了起来,本想让阿四去送,可一想又不大妥帖。李掌事一来,我才想起他说与五叔父有交,不如便劳李掌事替我送去可好?”

    李掌事愣了下,便是一阵喜色:“不知是什么。”

    她低头便把那脏帕子捡起来,折成了一个同心符模样,最外又欲盖弥彰用一个帕子包住,脸微微泛红,轻抬手递出来:“也不是什么要紧之物,只是中途可莫散了,定要交代徐官人亲自打开。以免…以免失落。”

    “是,十八娘且放心便是。”李掌事接下连忙揣着走了,到了五公车外便将帕子递上复述十八娘的话,五公低声嘀咕:“应是什么小物件,这徐老叟还当真有些本事,将那呆侄女几句话便哄住了?如此我倒省去了许多麻烦。”

    李掌事道:“十八娘到底年纪还小,况且小女子嘛,可不就是仰慕有学识有见识的长者,毛头小子怎比得。”

    五老爷不禁连连点头,并未接那帕子,摆了摆手道:“送到徐宅去吧,但别原话照说,添几句,得让徐员外念咱们的功。”

    李掌事这自然懂,立时便应喏离开。

    ……

    十八娘低头看着指尖上蹭的血,皱眉一阵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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