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毅论

    她娘看她那心虚模样,忍不住瞥了瞥,哼道,

    “好的不学,这倒是没落下。”

    “罢了,倒也不赖你,你们王家也没什么好的给你学。”

    介时有弟子拱手在门外道:“真人,船已定好了,午后便能出发,三日可到西都。”

    她娘身边女弟子便赶忙道:“早不知十八娘来,行程早已定好了,要赶着西都赵国夫人那祝寿,不能多和十八娘待几日。”

    十八娘识趣起身,抬手至眉躬身:“不敢打扰母亲了。”

    女弟子瞧着她开口却终没有出声,她赶忙转身退出来,却听身后唤道:

    “菱角儿。”

    她步子一下便迈不出去。

    “拿些钱给她。”她娘与女弟子道。

    她终究把迈出的脚落下,却是一转身又回头拱手行了一礼,便直接离开了。

    ……

    午后十八娘站在窗边,窗外母亲前呼后拥离开了驿馆,女弟子送来的钱就搁在手边的桌上。

    她抿唇一笑与郑娘子道:“这可比在宅子里关着威风多了,不怪我母亲不愿意待在王宅。”

    郑娘子也笑了笑转身去拾掇东西。这么多年,她早就习惯了,但好像亲眼看着母亲离开,小时候的她便又回来了,借她的眼睛掉眼泪。

    或许她还需要再长大些,再长大些就不会难过了。

    ……

    不过蒙头哭一哭,睡醒了便把什么事都忘了。

    可一起来发现时候不早,便忙着起来找了件端庄的深色阔袖长衣。这衣裳为显大气些都做的宽松,直接上身便会显得拖沓,她便在外头又系了宽腰带,用带勾扣好,一时便瞧着精神了起来。

    郑娘子一直在外头跑,并没梳头的手艺,她自己也梳不出什么花来,便只随手挽了掇整齐的发髻,簪了两对折股钗,如此打扮利落,又带好引信和拜帖,打算雇车往程宅去。

    毕竟不是人人能养车马,洛阳倒是也容易雇车,住邸店便更是了,只与店主说一声,不到两刻钟他便招呼了辆车来。

    这位车夫一听她们是要往程家去都小意了几分,赶忙拿了凳子出来,十八娘与郑娘子上车,才知这车夫竟是个好说话的,便问:“小娘子可是程家的亲戚呢?”

    “只是托亲戚来寻些活计做而已。”她一边掀着车帘往外瞧,出了方才的街路过一条小巷,才进了往程家所在的朱雀街的主路。

    可主路两侧酒楼食肆王府都是高大阔丽的,方才巷内的宅第装饰也精美,不像寻常百姓家,却都并不大,赶车的听见她嘀咕,笑应:“小娘子是头回来呢?京都人多,有钱也买不到大宅来,做官便更是的,住的太阔气人家还要弹劾你奢侈。不过嘛,官再大些便不同喽,魏宅程宅便是建到天上去,王母娘娘也不能罚的。”

    这人说话倒是有趣,十八娘便也问他,“那究竟程宅和魏宅哪个更大些呢?横竖是要攀高枝,总要拣那最高的来攀,请指点指点?”

    车夫一听她也不是程家人,更是打开了话匣子,哈哈一笑:“小娘子可问对人了,这洛阳的事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嘿。魏家发迹,是因曾同太祖平乱,助太祖以远房宗室之身得了皇位,现今的太后也出自魏家。而程家发迹虽比魏家晚些,却也自来是一等一的高门呐,如今的家主程家大相公,更是今上登位后一手提拔起来的,如日中天。要我说呀,两家都不差。”

    嘿呦,这说了和没说一样。不过做这待人接物营生的怎么会不油滑,十八娘听他糊弄的话也只是笑了笑。

    说着一转弯便进了条极宽阔的路,这路两侧便再没一家热闹招摇的酒馆茶肆,尽是庄严的宫府差署,路口高高的红牌楼上,写着朱雀街三个篆书沉绿大字,不禁令人肃然。

    她小心往外看,只见那离皇城最近的位置,是极大的一群宅子,楼屋样式古朴又高阔,甚至其中还有个带塔的家寺。

    车夫低声道:“那便是魏宅了,程宅在这边。”

    她转头看过来,几乎被骇了一下。

    天也!实在是…太奢侈了。

    在此只是进正门的支路,便可见到宅内的成片的碧绿琉璃瓦,梁枋柱檩无一处不是金漆彩画,屋顶站着一溜金光闪闪的脊兽,这可是贵极之家也得今上亲允才能安的。

    这么一瞧,王宅可和这程魏比起来,也只能说一句穷酸……

    寻常客人是不能走正门的,车夫便又转了向往后院的巷子里去,后巷口也有人看家,一见车过来便上前拦住道:“是何人?”

    她把缤娘给的引信取出来:“来拜访九夫人。”

    这人一见立即行了个礼,抬起手道:“九公的宅邸并不在主宅,还需再往前去。”

    她收回引信道谢,却忽听见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竹声,抬头才发现门头挂着彩幡,车夫便赶忙笑着低声问:“小郎君,贵府这是又有什么大喜事了?”

    这侍人倒也没藏着,笑了笑道:“是七公家的子贤小郎君,前日随程大相公去西北做督军,亲赴前线打了大胜仗了!那一场可是极艰难的,足足打了七个日夜,直打得胡人丢盔弃甲!”

    车夫叹道:“哎呦,可真是了不得了!这位小郎君不是去年才科举考了一甲头名?”

    侍人得意笑道:“正是了。”

    “程大相公和小郎君可是要回来了,才在今日庆贺?”

    侍人摇头道:“还早呢,我们子贤小郎君在前线负伤了,可能要休养一阵子才能回来。是皇上瞧了曹都统的战报,得知此事先下旨给了嘉奖和封赏,这才贺的。”

    西北不就是吴虞他们那?既然胜了他应当没死…吧?

    “到了,小娘子。”

    一恍神车便到了九夫人的宅子前,她随郑娘子下车往门房递了拜帖等在一边,不多时便听见笑声:“恕未远迎。”

    来的正是上次见的缤娘,十八娘也提裙上前行礼,缤娘赶忙一把扶住她:“可不敢的,十八娘可是贵客呢,夫人也正盼着你来,快随我进来。”

    虽是这么说,她可不会傻乎乎真把自己当贵客来的,但还是只笑了笑乖乖跟在缤娘身后进院。

    这比起主宅来并不大,人也不算多,但装饰是一般富丽。

    说着进了内院,那守门的侍女自然也认识缤娘,便直接迎她们继续往里走,可不想还没到屋门口,便听见一妇人娇蛮声道:“贺什么贺,人还没回来便急着献殷勤,也不怕人笑话。”

    十八娘差点笑出声来,看来什么样的家宅亲戚都是一样。

    她赶忙低头假装没听见,缤娘脸色变了变,忙使了个眼色给门口守门的小侍女,小侍女才赶忙进屋小声道:“夫人,江都王家的小娘子到了。”

    听见这话,屋里夫人才赶忙收回来坐好,十八娘这才跟着缤娘进屋,抬手行礼:“夫人万福,某江都王家十八娘,王知,表字明微。”

    “快来,不必多礼。”

    十八娘抬头,面前是个衣着明亮的姣美妇人,面上几乎并没上妆,肤色也是透亮白净,只画了又长又弯的新月眉,眼睛水灵灵闪光。

    本来她以为这样真正高门的夫人定是严肃精明一丝不苟,没想到竟也不是……不过倒是更让她放松了一些。

    “明微请坐。”程夫人对她笑了笑,抬手比着身边的圆凳。

    她便也没客气,轻抚裙摆端正坐下,程夫人先是客气道:“十八娘哪日到的,路上可还顺利?”

    “托夫人的福,倒是一帆风顺。”

    程夫人便瞧着她笑了笑:“难得你家里人肯割爱放你来。王学士是十八娘亲祖父?字可是他教的吗?”

    这程夫人还真是不大会兜圈子,她便直接按程夫人想问的答:“是,夫人。一两岁时我祖父便教我握笔了,四岁算正经开蒙,十年来都是我祖父一笔一划亲自教导,旁的不敢说,底子还算打得牢靠。后来祖父去了,也还留了许多书册碑帖,又兼请家里先生指导,这几年也还有所进益,未曾荒废。”

    他们说着话,外头人却来报:“夫人,教昙果习字的张先生来了。”

    怎么,他们先前程夫人下了那般重礼让她来,先前的先生竟还没辞吗?这实在是她所料未及。

    可人便已进了院子,十八娘只好起身,便见眼前进来位老先生,穿着朴素一脸端肃,到了堂下正眼也不看她,只与程九夫人见了礼。

    九夫人却有些不自得似的,道:“这是江都王家的十八娘子,我专程请来陪昙果练字的。”

    张先生只背着手冷声瞥了她一眼,哼道:“写几个字来瞧瞧。”

    摆谱。

    她是该敬重老者,可她是来给程夫人做事,何必对别人马首是瞻。

    十八娘便没应,只是轻轻转眼看向程九夫人,程九夫人便也轻声道:“想张先生也是瞧瞧明微的笔法,便请明微写一写?”

    写字她自然不怕的,来教书人家要看字也实属应当,十八娘这才点头应了,侍人端了书案笔墨来,她挽起袖子来捻起笔,信手书了一句:桥峻斑骓疾,川长白鸟高。

    一手行书如风拂流云,潇洒俊逸,程夫人不禁眼前一亮赞道:“明微这字妙啊。”

    这张先生却眉头皱得更紧了,嗤了声道:“现有许多人专练行、草,自诩飘逸,实为哗众取宠,真正书好字,却不能失了根基。”

    十八娘也点头道:“先生说的是。”

    她便又落笔将上头的字又书了一遍,却用小篆与隶书,手眼笔墨,无一不稳,纸上的字端庄又不失风韵,没有功夫是决计写不出来的。

    这回程夫人没再多一句,直接道:“以后明微便跟着昙果一道上周先生的课,下课后再指点昙果练习?”

    张先生脸色难看极了,含了热茄子一般憋闷却张不开口,可也不等他开口十八娘却拱手道:“夫人,请恕明微无礼,这我不能应,我不能与张先生同教昙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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