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兄帖

    她讶然,实在没想到吴虞会记下这件事。毕竟以她在程家的位置,受赏本就该感恩戴德。

    可不知为什么,本来她没有放在心上,被他这么一说,心口竟然像塌下去了一块。

    “乖乖…”吴虞看着她目光闪了闪,她才张开口想说话,吴虞却抱着她突然打了个晃。

    她觉得有些不好,赶忙手抵在他肩上害怕道:“吴虞你放我……”

    “下来……!”

    咕咚一下,吴虞便直接抱着她栽到了地上,整个陷在满地绫罗中。

    讨嫌死了!虽说有东西垫着没摔多疼,可他这么大一个人压下来简直差点压死她。

    好一晌她才挣扎着从他怀里露出脸来,扭过来一看发现他竟然睡着了。

    “吴虞…吴虞!”喊了两声他竟然还把她往回塞了塞,她吓得赶忙撑住他,使劲儿顾涌着扯得披头散发衣衫凌乱才从他怀里钻出来。

    折腾这么一晌,累也累死了!她坐在旁边只剩下咬牙切齿,把方才什么都抛诸脑后了,只想:这么多布都拆开了,明天还不是得洗?况且还没有裁衣裳,这么长怎么洗?

    而且他们俩一起在屋里陈嬢嬢肯定不好意思骂吴虞只骂她……

    谁让他先睡着了,啧,那就不要怪她无情了!

    ……

    可第二天早上,她老早就醒了。

    阿漻最知道她了,看她在旁裹着长裾纱衣,低头系着衣带,迷迷糊糊着还惊讶问:“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她支吾道:“……如厕。”

    看着她出去,阿漻又不懂了:“如厕穿那么齐整做什么?”

    ……

    她出门悄悄来到窗边,推开一个缝往里瞧了瞧,见吴虞并没在地上,可是更里头似乎有些动静。如此便又将窗缝推大了一些,竟看到吴虞站在她妆台旁的穿衣镜前,还拿着一把刀,往脸上比。

    她吓得便推门进来,可突然又不敢靠近远远躲着问:“你……做什么?!”

    难道昨天的酒里有毒,喝傻了?

    吴虞回头看她,看了看刀,又看回她,皱起眉头笑话她:“没见过?”

    她这才一激灵反应过来,抬头仔细瞧,看到他下巴上有一层浅浅的胡茬…

    天哪!不知为何,心里突然觉得有什么在崩塌了。她是真的没见过,也没有认真想过,原来没胡子的人都是刮了胡子。

    她困惑揣着手讷讷摇头,倒真细细回忆起来:“我祖父蓄须,只见过他剪胡子,我爹……我连他人都没见过几回。阮循往日来我家时自然都要整理好,还要熏香敷粉的。”

    她觉得不忍直视又忍不住偷瞄,看他拾掇完了在院子里廊下擦脸,又跟出去问:“每天都得刮,这么麻烦?”

    吴虞觉得可笑,问她:“也没见过你阿兄?”

    “没见过阿兄……”毕竟是个妹妹,也不会无事大清早去兄长的屋里。

    她正摇头,突然听到一声:“菱角儿,在说阿兄什么?”

    她愣了下回头,竟然真是大堂兄带着王详正走进来。

    “姑姑!”

    而大堂兄身边竟然还带着一个人,是她舅舅?

    这就更令她意外了。

    说实话十八娘和舅舅来往不多,因母亲外祖家关系并不好。

    当初祖父在洛阳做官,父亲边读书怡情边在各地历练。他年轻俊朗,家世不俗,温柔多情,友人多红颜知己更多。

    而十八娘的外祖父母是经商起家,虽这两代也买了小官之名,却也没得到什么实权,和王家不可同日而语。外祖是花了大价钱卖了大力气,才得意攀上了父亲这脉关系。

    而他们如此下功夫的依仗,便是母亲的美貌与才情。果然父亲看了母亲本人和写的诗后便一见倾心了,回家报与父母,祖父祖母见母亲果然不错,父亲年纪也不小,便允他们成了亲。

    母亲自此成了亲戚家里数年被夸耀的对象。

    成亲后母亲也果然贤惠,白天侍奉公婆洗手作羹汤,晚上还能红袖添香与父亲坐而论道。

    父亲连和友人的来信中都时常夸赞母亲。

    可这也不影响父亲和他的红颜知己的关系。之后父亲继续各地游历,江都家里需人打理,母亲便回了江都家中。

    而父亲虽然除了母亲身边还有侍婢姬人,却也一个都没有生育。直到他们成亲五年后,父亲三十岁,母亲才有了她。

    父亲自然也是欢喜,便难得收了心回江都陪母亲,可本来安安稳稳住了几个月,某一日却听说他们俩因为一个侍婢大吵一架,父亲负气离去,连她出生都没回来,后来还是在她满了百日时,母亲带她去洛阳看祖父母才得意见到父亲。

    祖父母留他们在洛阳住了两个月,仍是未得缓和,便也不再管任由他们去了。

    可谁承想几年发生变故,祖父落了罪,才受荫封做了官的父亲也受牵连被革了职,他一时备受打击又害了病,死在了回江都的路上。

    之后外祖家见王家倾颓之势便让舅舅来接母亲回家改嫁,母亲拒绝后,外祖家便几乎不再与王家与母亲来往,不过是年节时送点生疏的礼,维持表面的亲戚关系。

    十八娘上一次见外祖一家人,还是在祖父的葬礼上了。听王家姑姑嫂嫂说闲话,那次是舅舅得知祖父把家产都给了她,便想带她回去养顺便和小她好几岁的表弟定亲,结果听说祖父临去前给她定亲了,便生气走了,连饭都没吃。

    按理说大堂兄和舅舅没什么交情,甚至以前是互相不对付的,怎么这次竟然会一起来?

    可再怎么样辈分摆在那,十八娘便出来迎接:“舅舅,阿兄。”

    大堂兄对她笑了笑正说话,舅舅却敷衍应了一声便朝着她身边的吴虞过去笑道:“这便是甥婿了?”

    吴虞看了看她,听见她的称呼便也抬手行礼:“舅父,某吴虞。”

    舅舅看着他像看见失散多年的亲儿子似的,连忙握住他的手感叹:“真是好一个英姿勃勃少年郎。我一见就知不是凡俗之人,哈哈!”

    十八娘都有些懵,在旁边抬了抬手把他们带进屋,几人到厅堂坐下,大堂兄也赶忙与吴虞笑问:“听说封赏都下来了?”

    吴虞点头:“是,不过只是批了赏金,军内职级和朝中品阶还得等其他驻外将领都回东都,再行分置。”

    品阶是定序的决定一个人地位高低和俸禄,而职是所做之实际事务,比如谭知州,他的职是知州,但他有可能是六品,也有可能是五品,并不一定。而军内的职和阶序还另加一套,不处其中听起来是有些混乱,其中的门道一句两句说不清。

    “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功劳,必然要得重用了!”舅舅笑道。

    吴虞和舅舅不熟,但是打交道的人多了,碰见什么人熟悉几句,便也能应对起来。

    而大堂兄总归和吴虞更熟悉些,自然更有话说的。

    他们这么一说起来,一上午都没有尽兴,从边关论到京都,从乡野说到朝堂,好像一个个都成了大宰相了似的,在那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十八娘和王详两个在旁边吃香榧南瓜子都吃了一盘。

    直把王详都烦得实在坐不住了悄悄跑到大堂兄身边道:“爹爹,我想让小姑姑带我去玩儿…”

    大堂兄却低斥:“堂堂男儿郎就知道玩儿,长辈在这说正经话还不知多听一听长长见识?”

    长个球的见识,这里头唯一摸了当官的边儿的吴虞还没正经穿过官服呢。

    十八娘悄悄吐了小片瓜子皮,陈嬢嬢见状在门边悄声问:“娘子,可要备午饭了,来瞧瞧要定些什么菜品?”

    这称呼给十八娘叫得一愣,可瞧了瞧屋里实在没有别的娘子了才知道是唤她,且往日陈嬢嬢都是自己定了让王婆婆做的,横竖知道她的口味,怎么今日来问她?她便应了声起身出来,瞧了瞧屋里道:“这么些人王婆婆怕也难应付,嬢嬢着人去酒楼定了席面来,吃完了再让人直接收走便是。”

    陈嬢嬢应了声,便去吩咐人,横竖也是不差几个钱,便直接请厨娘带着菜蔬上门来做,其他的糕饼熟肉也能直接买。

    可终于准备好了摆了饭,众人落座,十八娘看着摆好了,知道他们又不会少话,也嫌烦,打算去和王详一起吃。但厨娘把她的碗筷摆在了此处,她才到案子边取,舅舅竟看了看她道:“十八娘啊,不要坐主桌去和小侄子坐。”

    大堂兄看了她一眼赶忙道:“舅舅是怕你不饮酒在这吃不好呢。”

    十八娘一时有些愣了,虽说她本也未打算坐在这,却还是说不出的不痛快,但还是没好说什么,被陈嬢嬢拉着去了王详那。

    可虽然他们吃酒不像外头蛮汉子言语粗糙吆五喝六,可也是互相吹捧一起吹牛,一直到吃完了,铺垫够了,舅舅才终于和大堂兄一起开了口,与吴虞道:“咱们家有桩要紧的事,我和你兄长特来和你商议。”

    这是什么话,家里的事不和她说,只和吴虞说?难道她不才是他们的亲戚?

    接着又听大堂兄道:“原本咱们家有桩小生意,曾买过船借给一些商人出海算入股,每年分红。虽赚的钱不大,但也算个进项。”

    “是生意出了什么岔子?”吴虞抬眼问。

    大堂兄却一笑,手扣在桌上道:“小郎君,不是出了岔子,是来了机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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