阔别帖

    “十八娘,怎么便要搬走了,这是要随吴郎君赴任?”邻居家的娘子出来带侍人办事,见着院子里事拾掇东西,便进来问了问。

    她彼时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正仰头看着香榧树,听见动静转过去摇头笑了笑:“娘子,不是,只是住腻了,换个更便利的住处来。”

    那娘子点点头也便寒暄几句走了。

    搬家的力工是石姑姑帮忙找来的,前后院仔细看了一圈过来问:“小娘子,若床榻这些大件不搬便好说,只两日便利索了,只是这香榧树本就才移来不久,再移怕死了。”

    “如此…便先不要移了。”她有些遗憾,力工便应下带人着手拾掇。

    其他的衣物用具书纸都好说,不过一日便收好了,晚上便住到了新地方来。

    她还是一如往日吃饭写字看帖睡觉,并没与原来有什么差别。

    所以别人还是都不信她说和吴虞掰了,只觉得她耍小孩子脾气,一时好一时恼,可便再闹吴虞也不会不回来。

    她说不清也懒得说了。

    之前也有了一些有书信来往的人,偶尔也有宴席小聚,听说她乔居送礼写信来问候,她也一一回了礼。

    之前她也特意写信去崔家致歉,毕竟虽说她不去没有错,可到底不该答应了又反悔的。

    今日也收了崔家的回信,崔太公虽说也还是怪她,却也安慰了她几句,说日后要继续来往,还夸了她的字越来越有模样。崔夫人本来便不大喜欢她的,那日也是被崔太公压制才对她缓和,如今听她不去了倒是瞧得出来真高兴了。

    令她意外的是,一贯大度洒脱的崔鹤倒直接换了个信封把她的信退给了她,这样做可是真生气了。

    若按崔鹤往日的性情便是真觉得她这人讨人嫌也会敷衍安慰几句,便如崔夫人那般。

    可她也没后悔,她本就不是非在他们中二选一,而是要选自己未来过哪一种日子,无论吴虞在不在,她都不愿意去做崔家妇。

    这一转眼入了秋,家里来送账,但是阿曾同人来的。

    阿曾与她道:“仓房现只盖了一半,已然赚了不少钱了,但先时图省,都建得简单,你嫂嫂却说,真正赚钱的得是存那些贵重之物,瓷器茶叶丝绸,但这些仅仅建个草棚是不行的。可你大堂兄说投入太大不知何时回本,便是存贵重物品也可以先建个简易的,横竖看紧些别进水就是了。”

    十八娘想了想道:“虽我也不懂,但我以为大嫂说的有理。既然拿了地,又搭上了关系,咱们家也不至于拿不出钱来,何不多投一些钱做更赚钱的买卖,这房子又不需一年一建,花些钱又何妨,以前做旁的事,没见大堂兄如此谨慎节俭。”

    阿曾也笑了,又小心道:“可卉娘子如今只管账管家里的事,说了也得大郎君拿主意。”

    十八娘便想了想道:“这事说到底我也不懂,想来大嫂嫂和大堂兄也没做过这些,不如去找个做过的仓房掌事来,先打听得花多少钱,建好以后每年能多赚多少,若是划算,也不必太吝惜了。”

    可却见阿曾笑了笑,从包袱里拿出账单来道:“你嫂嫂倒和你想一处去了,这是算好的帐,看下来倒也不亏。”

    十八娘瞧了瞧,倒也没有大问题,大嫂嫂也不是故意眼高手低故意糟践钱的人,便道:“既然都计划好了,便做去就是了。回去便同大堂兄和我舅舅说,这也是我的主意,不过建房子的人要我来找,他们负责监工查账,人工物料哪一项出问题都得立时停下理清。”

    合伙的买卖一方便容易有私心,别说建房子这么大的事,便是从前家里家里烧饭的姑婆,谁都怕自己少贪一口。

    因是她那时候小,她们争执讲闲话也从不防备她。

    阿曾便应下道:“有十八娘发话,你嫂嫂便有撑腰的了。”

    说着又与她低声道:“这眼看着入秋,明年要开恩科,家里十三郎十四郎都要提前来洛阳。”

    “怪不得近来收的拜帖都多了起来。”十八娘恍悟,不能直接进程家门的,自然也有人想走走她这“旁门左道”。

    阿曾又轻声道:“他们到时也少不得要你帮着牵线交际。”

    十八娘撇撇嘴:“哎呦,他们还真好意思。可他们好意思来我却不好意思帮啊。”

    可她万万没想到,第一个来的倒不是十三郎十四郎。

    ……

    “阮循?”

    “明微,近日可还好么?”

    大门边,见阮循一身素袍端庄俊雅,香喷喷站在门外。

    她一时竟还是觉得自己见的人太少,以前从没想过阮循实际是这样的人。以前是打算软饭硬吃,吃不上了想软吃。她把碗摔了,如今什么都不计较了,扔地上也要来讨呢?

    可面对脸皮这样厚的,她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了,便打量他两眼淡淡笑道:“是,极好呢,阮郎君这是来洛阳预备明年的科举?可我记得你州试考了三回都未过呢……”

    阮循霎时脸一白,勉强道:“是,不打算考进士科了,想着明年考明算科,那个人只考算术,人少,也不必一级一级考,考上了便是不能留在洛阳,也能分到州府去。”

    按理说虽然考明算不比能正式进入官场的进士科有前途,可到底能有个公职,又怎么会没人考?

    却是因大多数能不必劳作一心念书的人还是乐意搏一搏考进士,而考数术的少,自然教数术的书院更少,寻常人家想去学倒比四书五经更不易。而阮循是因为有她花钱,想学什么学什么,才为了保底将这些数术卜筮这些都学了些,再不济也能去做算官或天文郎。可见人都是贪得无厌的,拿别人的多了久了,就忘了自己本没有。

    可看他如今这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十八娘反倒没有什么挤兑他的趣味了,便点点头道:“是,如今没人供着你一直往下念了,换个路也好,究竟还有妻儿要养。可不知阮郎君来找我有何事?”

    阮循看了看她,便要开口,十八娘便先道:“你考什么也得自己考,别想着我能替你找门路。我不跟你计较是我大度,可不是我傻,以前你做的事我可没忘。”

    “明微,你别呀!当初我也是…我也是一时糊涂。现在后悔也晚了,可究竟咱们还是亲戚,万一我考得好能留在洛阳,咱们也有个照应。”

    说完他赶忙往屋里瞧了瞧,“那个,听说吴……去外地赴任了?”

    “他死了。”十八娘一时脱口而出,又抿了抿唇绷起脸来道,“与你无关,我有的是亲友还轮得到你照应。总之我可不会以德报怨,你不必再来劳烦我。”

    “明微,明微……”他却上前一步按住门不肯放手,十八娘不耐烦道,“你再啰嗦,我可报官了!”

    “你当真对我没有一点儿旧情?”他期期艾艾上前,却是极快塞了一张花笺到她手里,“这是我的住处,我知道那个吴虞一时半刻不会回来,你无论是无趣了,或孤寂了,随时可唤我,我日夜等你来……”

    “……”

    她这是…被勾引了?

    十八娘有些愣愣看着手里的花笺,阮循睨了她一眼快步离去,吓得她一抖把花笺丢到地上。

    天呐,她越来越看不懂阮循了,岂是给什么妖精上身了……固然被人讨好的滋味不差,可那是阮循,她才不吃回头草呢,还是棵烂草。

    她低头看了眼纸,不过是间邸店的名还有首酸诗,便揉了几下扔到了院子的污水桶里。

    缓了好一会儿,见天也不很早了,她便要去关大门,却听见有车马声向她此处来。

    这么晚了会是谁家的客?她一时便扶在门边向外瞧了瞧,却在那车拐进巷口时忽听一声:

    :“十八娘,怎么还不出来相迎?”

    她一懵,抬眼一看,更傻了。

    “大伯父?”

    “嗯,正是我。”

    王拱由辛氏伺候大摇大摆进了屋,身边跟着十三郎和十四郎,还有整整挤了两车的侍人一溜下来。

    到了前厅里,王拱由人前呼后拥伺候着直接往主位上一坐,突然四下瞧了瞧坐正问:“听说吴虞去外地赴任了?”

    哦,原来是听说他走了才敢这样摆谱,欺不欺负自家人还要看别人脸色。可也不知他在江都待得好好的为何突然跑来作妖,十八娘便看了辛氏一眼,淡淡点头:“是。”

    闻言王拱便又靠下来敲了敲案子:“怎么住这样的简陋屋舍,局促狭窄,不像样子,给人瞧见岂不失了王家的体面。”

    这新宅院自然仍是远远比不得王家,可绝不至于简陋,大伯父这一把年纪是真不食人间烟火。

    她一时没忍住,“是简陋得很,岂不是等着大伯父替我置办好的宅院来。我在洛阳也与外人都说大伯父疼我更胜亲子,想来替我置办了也是舍不得花我存在大伯父那的家当。”

    王拱一听脸一僵也不叽叽歪歪了,旁边的辛氏笑着柔声道:“我瞧着倒不错,年轻人知道俭省才是好。”

    她也懒得和他们闲扯,便直接问:“伯父此行来洛阳底是为何?”

    “哼,”大伯父竟一时咧嘴露出喜色来,装腔作势捋了捋胡子,“自然是来应试。”

    “应试?”

    今日岂是没醒好,还在梦里?怎么这位比阮循还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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