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书帖

    虽说大伯父和十三十四都过了州试,可那也完全是因为王家的家底还在,生生砸钱买出来的,他们不会真以为自己是懒得考吧?

    忍了又忍,她才道:“大伯父怎么今年想起来应试了?”

    “今年偶遇一高人,一见我便说我今年是流年大运,正好应在科举一事上。还说我本就有才学,年轻时几次未过只是时运不济,运正在晚年。我一听这人果然高明,说的竟都对,若不来倒是有违天命,便如同姜太公与诸葛亮不肯出山。”

    什么高人,怕是姓辛的高人吧?原来人还可以这么无话可说,十八娘一时脸上皱成一团都不知该换什么表情了。

    大伯父便又自顾自道:“一时来了不曾预备,便先在你这住下了,你也不必腾出正房,便暂且将这正厅拾掇出来与我暂住。”

    本来最近就很烦,还来这么多气她的人。她是流年不利还差不多!算了算了,谁让她倒霉摊上了呢,现下与他吵嚷了丢的还是王家的脸。

    大伯父带来一堆伺候的人便大包小包张罗开来,直接把正厅占下,铺床展被熏香拨炉,便与她道,“今日我也乏了,不必你侍奉,暂且退下。”

    辛氏倒看了看她又倒:“我十三郎和十四郎还是搬出去住宽敞些。”

    怎么,还怕她好儿子住在她家名节有损做不得宰相的乘龙快婿了。不过不管因为什么,不在她这住自然是好的,她自然不会阻拦,便转身出来了。

    到后院大门外却听陈嬢嬢与许嬢嬢道:“咱们搬新地方还没和吴郎君说,也不知到底因为什么,临走还吵出这么大的仇。赶明去写封信,与吴郎君说一声,别想回家了找不到人。”

    许嬢嬢也点点头,却一转头看到十八娘,十八娘气道:“你们要是写,我便还搬家,只我自己走了!”

    “我说真的!”两个嬢嬢也无话可说,只得依她应下。

    她回来连许嬢嬢都在旁嘀咕:“亲爹也未见得摆这样大的谱…这是哪门子的活祖宗。”

    陈嬢嬢摇头叹了叹道:“若是我们菱角儿有亲爹,便没人敢来摆谱了。”

    可她听着倒只想,那倒也不一定,她亲爹活到这把年纪,也未见得比大伯父清醒到哪里去,不都是自小被捧着惯着,一辈子没吃过一点儿苦,虽说王家比不上程魏,可家里人也少没人逼没人比,做个闲郎君可别太自在。

    晚上回了屋,陈嬢嬢也跟进来悄声问:“那位跟来又是要作什么妖。”

    “估摸是怕她儿子单独来我不会理,所以把大伯父带来逼我替他们引路呢。”

    陈嬢嬢却叹:“十四郎倒确实比十三郎有些资质,可他心术不正,若是替他引了路,日后也未见得念你的好。”

    “嬢嬢说的是,我本来也没想理他们。只是怕直接翻脸大伯父出去吵嚷丢人,但我也不会傻到真便妥协了。只是赶他们走,还是得想个法子。”她说着又低头写字。

    一入秋程家老夫人的寿宴又要到了,这回九夫人让她写副裱屏纱来,这屏一扇便高八尺宽三尺,还是六扇的组屏,还不好写大字。白日里她得备了临帖,应付一些交际,处理一些家里家外的杂事,便只能腾空晚上写,已写了三晚了还没写完,今明两日再赶一赶许差不多。

    她写完这个字也松了松手,才突然想起,“嬢嬢,我专留着挽袖子的发带怎少了一根,原本是五根,现只剩四个了。”

    “可是掉在哪处了?莫叫闲人捡了去。”

    “无妨,横竖上头又没写名,捡去也不过当根绳子用了。”她嘀咕道。

    陈嬢嬢点点头笑,替她剪了一截烛芯儿:“还是早些睡,不妨明早起来再些,这都熬了几日了。”

    “哎呦,嬢嬢。”她低头瞧了眼稿纸道,“伺候人哪有轻松的,我如今也是伺候人,只不过做的活计不同,好歹还不至于挨打挨骂。可伯父他们一来啊,倒提醒了我一些事。

    这些时候在程家虽结交了许多人,到底做什么也只是巴望别人,再回到王家来,作用也只能是给人牵线搭桥做踏脚石。我才想到,这个活计究竟不能干一辈子。

    虽我不能入前朝做官,禁中倒也有个内廷司,乃辅后宫理政之用。可内廷司不是考进去的,需得人举荐。我若去了那便得离了程家,便是九夫人不拦,也不会多高兴,此事是不好求九夫人的。

    周长寿却又在崔家,一时不知何时回来。况且也不敢说与人家有了什么交情,往时交往到底也算我求人家。其他的门路一时倒也没有头绪。”

    陈嬢嬢摸了摸她的额头道:“慢慢瞧着,不着急。有时机便去,不想去了咱们便回家,这辈子总不至于差口饭吃。”

    她乖乖点点头,陈嬢嬢便起身帮她解了发髻重新松松绾上,出门让人去帮她备了梳洗的水来。

    这些也确实只是后话了,眼前还是得先把家里这“大佛”请走才是,只是对付“大佛”不难,对付他身边那笑面“菩萨”倒是不容易啊……

    睡前她还在胡思乱想瞎琢磨,随手翻了翻手边的山海经图册,可翻到了一张龇牙咧嘴的巨兽图,突然想,虎再猛蛇再毒,杀人也全靠一张嘴,可若拔了他的牙呢?

    ……

    次日还不等她醒来外头便已吵嚷了起来,又是烧水又是煮茶。

    在家里他伯父连洗脸都要用现煮的香药汤,如今到了她这排场也一点没减呢。

    被吵醒了也睡不着,她便起来一层层穿好了中衣外裾,围好腰带用带钩扣好,理着袖子来前厅一看,见一个侍女跪着给伯父举盆,另一个在服侍漱口,旁边还有个拿帕子帮着擦胡子。

    “折腾死你老东西。”

    呀!哎呀!她怎么能这样想伯父呢,伯父到底是长辈,这可…太不孝了,还好她没说出口。不过,不过算了,既然没说出口,反正想想他也不知道。

    十八娘在门外暗暗向里瞥了一眼端起袖子行了个礼,大伯父架势十足点了个头,便见十三郎和十四郎也一早过来了,同来了还有一群酒楼来送餐食的人,进了厅里便开摆,整整摆了两个大案子。

    这还真是把她的就当自己的呢,一点儿不见外。

    侍女见菜布好了赶忙奉上绸巾,大伯父接过来擦了擦手,道:“十八娘啊,今日我无事,你引荐我与程大相公见见。”

    “疯了吧老东西…怎么不说把圣上召来见见你呢。”

    哎呀不好!她原谅了自己的一次不孝以后好像越克制不住了。

    可若争执还是得算她的错,算了再忍忍!她只好勉强垂眼道:“伯父,你才来再多歇几日无妨,且我在程家也并不在主宅,都没有见过程大相公,一时也无能为你引荐。”

    “不出才,都来这么久了还说不上话。”大伯父不满中更是不屑,十八娘也只得讷讷道,“我一个教书的女子,哪里去人家宅中日日见男主。”

    旁边正伺候用餐的辛氏却顺势道:“如此先见见夫人们也好,有时候后宅之间更好办事呢,大郎君,你说可是?”

    大伯父张口接过了辛氏手里的菜,辛氏一脸羞涩看着大伯父一笑。

    她低头悄悄掩住袖子,怕当场吐了也不大好。

    “辛娘子说的有理,你便带你辛娘子先见见洛阳的夫人们。”大伯父发话道。

    她不得不应声:“是,伯父,不过且容我去写帖子去夫人们宅中,等她们回了,再带辛娘子去。”

    大伯父这才勉强点点头,又拿起筷子道:“去吧。”

    ……

    且说阿曾说要建仓房的事,她应了也得赶快找人做,可识得做这行的也只有那个石姑姑,便去问了她。石姑姑只大包大揽道:“小娘子且放心,这大活计我手底下的人虽不够,却能找到人来,一应事我都替你管妥,最后你只来验收便是,一定交给你敞敞亮亮的房子和明明白白的帐。”

    十八娘也是知道她办事利落,便也没多说,只道:“姑姑,这活计做好了以后还有你的钱赚。”

    石姑姑满欢喜应下便把她送回家自去找人,她也便没再想此事了,可不想午后石姑姑派了个人来,却是递上了一封请帖。

    她有些愣接过来,更纳闷了:“单夫人?”

    来人一笑,抬手道:“我家石姑姑去找做活,这人却是正在替单夫人家砌墙。石姑姑突然想起上回十八娘子与四巧姊姊说,给单夫人递帖子却没看便被送回来的事,她便拿着你给写了字的房屋画册进去了。

    与单夫人说了一番,单夫人便说自己许是偏听偏信误会你了,便请你去见见。”

    这个石姑姑倒是真有心又有法呀。可就算她也不打算让这单夫人指点了,去见见也不怕她,便立时换好了衣裳过来。

    下车一看,这单夫人的住处倒也确如她自己标榜的清高,在城西郊的小山旁,院落不很大,但很古朴,有超然之气。

    院门也只有一对守门的小童,行了礼便带她进里来,单夫人一身朴素葛袍正在侍弄花圃。可虽她心里对单夫人不大高兴,却也到底是来人家拜见,便也还是恭敬行了礼。

    却听单夫人道:“你的字我看了,是不差的,不算辱没了你祖父,瞧得出来用功,却差在有形无魂。你可知字不仅仅是通过其内涵传情达意,它应当做到不解其意亦能传情。

    而你性子太谨慎,太擅于压制心性,甚至于悲伤愤懑都是计算好何时该表露,写字时只想写好写标致,自然喜怒都带不进去。若是一直如此,你的字也就不过如此了。”

    她一时哽得想驳,可到底还是把话都咽了回去。单夫人却问她:“不服气?不服气何不说出口?我不会将你如何。”

    她缓了片刻,如实道:“是我主动上门来的,不管夫人指点的对不对,我都不该无礼。”

    单夫人却摇摇头:“在别人那也罢,我却看不惯这些。喜怒嗔痴皆是发乎天性,无有天性如何为人。我话到此而至,回去再想。”

    她一边儿往回走,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委屈。小时候人都让她听话让她知礼懂事,让她乖,只有如此才有人喜爱她,可其实想想乖了也没有得到更多的,而现在还有人说她一直收着就不算人。可若是能任性,谁不乐意任性呢?

    在小巷子里低头走了好多回,十八娘才停下来叹了口气,罢了,世上谁的话也不是金科玉律,还不是得该怎么活就怎么活。

    ……

    可巧才回家从车上下来,缤娘的人便正在门口,从袖中取出一请帖,轻声在她耳边笑,“一切都妥当,只带那位辛娘子来吧,咱们请她吃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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