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马的嘶鸣炸裂在凉州詹谷城的每个角落。
顾程思听着战鼓的声音，骑着他的那匹青色马纵插在敌军中间。
青刀已经卷刃，上面的血顺着刀柄淌进他战甲，散落的头发混着汗水和凝固的血一起粘在脸上。
有泥沙合着泥水溅起，一折狼牙锤轰然锤在了他的后背，他没有防备，猛的坠下马，在地上滚了两周后，哇的吐出一口发黑的血。
“云成！”
顾家大郎的剑随即将那人斩杀。
还没站起来，他的四周便又围上来了三四个敌军，手中举着长枪向顾程思的身上刺去。
他费力的一滚，逃开刺伤，一手撑起，一手拉起缰绳翻身上马：
“大哥！我没事！”
“好！”
顾家大郎将自己的剑挥舞成游龙一般，一连砍穿五六个敌军的脖子。
周围哀叫连连，顾程思在又砍完一人后，突然听到急促的战鼓声。
“大哥哥！”
顾家大郎也听到了，将自己身边的将士做手势召集，回头和顾程思点头示意：
“撤回城内！！”
“撤！”
顾程思与三位将军拉紧缰绳掉头撤退，身边存活的将士们也一起撤回。
那些还在追赶的敌军分不清状况，口中嚷嚷着一路紧追，突然城门关闭，进去的敌军被集体射杀，城外的只听得一阵惨叫，随即听见头顶轰声，巨大的火球横冲直撞的砸下来；一片哀叫，他们来不及撤退，皆被砸死烧焦。
顾候在城上凝视着下方的惨像，自此，凉州二城詹谷城，顺利夺回守住，再次大捷。
——朝都——
是日，朝都的氛围一改春潮的寒冷，街上来来往往的已经有骑马的文人墨客经过各个商铺。
守成昏昏欲睡的倚在马车上，整个身子跟着马蹄点地的声音摇摇晃晃，看着倒是有些规律。
车内的人一手摸着暖炉，一手握着书卷，将眼睛直勾勾的看了又看：
“救人救世？”
将这几个字轻声的读出声，萧潇若有所思的合上眼，仰头歇息片刻。有些风夹杂着树木抽芽的味道吹进车里，将守成吹的吸了吸鼻子，揉着眼睛，又伸了伸懒腰，看着已经快到萧家，回头问向车内的萧潇：
“公子，快到了，晚上去老宅吗？还是直接到府上了。”
“不去。”萧潇抬起车上的帘子，将街旁的摊子看了又看，“有阵子没见这云团糕了，我记得母亲喜欢吃。”
守成将眼珠子顺着萧潇的目光溜过去，也不废话，直接叫一旁的车夫停车，车轮子都没停稳，他的身影就窜到了摊主的面前。
萧潇在车上看着，嘴角微微上扬，将帘子放下，双手捧着暖炉又将眼睛合上。
不一会儿，香甜的热气出现在车子内，像暖流一般将萧潇的鼻腔包围。
守成忙活着，将一包牛皮纸包裹着的东西放在萧潇的人座子旁边的书盒子里，又从怀里掏出一小包东西，塞进正看着他的萧潇的手里。
那是半包糖炒栗子，个个儿圆润乌红，已经熟得裂开了嘴，热气随着萧潇深吸了一口气而更加沸腾，只等人品尝的模样。
“好久没吃着这栗子了！”萧潇的眼睛蓦的一下变得亮晶晶。
守成揣着手坐在车旁呵呵的笑着：
“公子净瞎扯，咱们上街出门的时候，您每回都要吃这个，怎得就好久没吃着了！…前阵子去秦府那天，是您看着那烤红薯的摊子死活不走，小的这才没买上那糖炒栗子。”
“什么叫我死活不走了？”
掏出身上的扇子一把敲在了守成的脑袋上。
“哎呦哎呦，这贪嘴的倒是还想把跑腿儿的打死灭了口不成！”
萧潇被他逗笑，将剥好的一颗栗子送到守成的嘴边。
守成笑着推开：“不吃不吃，这是给公子买的，公子先吃。”
“哪次都是你给我买，月钱都不够给我买零嘴儿的了，你这次先吃！”
萧潇见他还扭捏着，将手中的栗子又拔了两颗，直接塞满了他一嘴。
两人赶在到府前将一包栗子吃干净，萧潇快下车时，守成便又从怀里掏出一块茶叶递给萧潇。萧潇接过塞进嘴里嚼了起来，提着衣袍，踩着马凳下车，站在门口看着迎出来的管家，将嘴里的茶叶快速的嚼了好几下，掩面吐了出去，侧头低声：
“你说你是不是藏了个百宝箱，什么都能搬出来。”
守成揣着手微微低头：
“公子要是少了我，怕是要烦恼三千日了。”
“是是是，少了你那是万万不行的。”
两人的声音细如蚊鸣。
“那公子日后可要好好的犒劳我。”
“哦？你想要什么，说说。”
这时管家已将萧潇迎进了门，两人走在路中间，管家则是走在前左方提灯引路，暮色沉得快，大宅子里屋檐宽，早早的掌上了灯。
“等公子继承了萧府，叫我做管家，给我掌院钥匙，还要给我娶一房漂亮的老婆。”
“你前些年的时候还说要誓死跟随着我，不娶妻不生子，怎么如今还跟我讨上媳妇了。”
“那能一样吗，前些年年纪小，如今我长大了，过几年自然就是要讨媳妇的年纪了。”
萧潇瘪嘴，眼里有些疑惑：
“你才多大。”
“反正是公子这十四岁想不通的，等公子长大了，自然也是要讨媳妇了。”
听着守成的嘀咕，萧潇有些乱了，自己是女孩子，如果真要是到了守成这么大岁数的年纪，难道真要假模假样的再娶一位妻子，耽误人家一辈子吗？
萧潇先去给萧炎耀请安，两人从书房一路交谈着走到了中堂，饭菜已经全部摆上了桌。
萧如意坐在凳子上摇晃着两个小腿，好看的彩绳顺着她的发髻飘动，活像精灵的小翅膀。
她拿着筷子，撅着小嘴，看见萧潇和萧炎耀走来，立马扔下了筷子，扑进了萧潇的怀里：
“哥哥！”
“哎哟。”萧潇接住她，拉着她的手入了座，守成便将那糕点呈了上来。
萧潇将糕点夹出来一块放进盘子，然后双手递给坐中间的女人：
“母亲，孩儿记得您喜欢吃云团糕，刚刚看到路上有卖的，便顺路买了一些想给您尝尝，是不是还是从前的味道。”
“子卿有心了。”
萧夫人接过盘子，并没有夹起来尝一口，面色笑着，却看不出来欢喜。
萧炎耀自然是看见了自己老婆的这个死样子，没有说话，自顾自的夹起自己盘子里萧潇递过来的云团糕，细细的尝了尝：
“好像是比以前绵软了些，滋味倒是没变。”
萧潇并没有因萧夫人的脸色变了语调，依然是笑着回话：
“孩儿想着春日乍暖，吃些绵软的牙齿舒适些，若是硬邦邦的，倒是不应景了，所以特意叫守成盯着后厨又上锅隔水蒸了蒸。”
“你有心啦，还想着你母亲的口味，真叫我这个做父亲的好生嫉妒。”
“孩儿不过是前日读了夫子教授的游子吟，深觉有感。”
“游子吟？”
萧炎耀一边夹着菜，一边挑眉：“是首好诗”
萧夫人擦了擦嘴：
“子卿天资聪颖，读上口的自然是好诗。”
萧炎耀笑着摇头，真不知道自己的这位夫人今日是怎么回事，皮笑肉不笑的，倒是有趣。
守成扬扬眉毛：
“别人家的公子三岁便出口成章，四五岁便提笔做文章，这简简单单的游子吟我家公子今日却是在夫子那里磨了又磨才背下来的，回来却还要这般炫耀。”
萧炎耀哈哈大笑起来，手捏着筷子不停的点着守成：“叫你公子去读书，怎么倒是你学的良牙利齿起来咄咄逼人？”
“守成冒犯了，但是这话可是夫子叫公子学来给老爷您听的，平日您叫我盯着公子读书，守成是一天也不敢忘记您的叮嘱，生怕自己做的不到位，使得公子在学问上有所懈怠，到时候若是真的科考落榜，守成就是赔上能够自己的这颗不值钱的脑袋也抵不过。”
“你这是什么话，倒像是我刻意瞒着父亲，逃避训斥似的。”
萧潇憋着嘴，将守成踢了一脚。
萧夫人斜着眼睛哼哼了两声：
“瞧瞧。主人没有主人的样子，下人都敢口无遮拦。”
“小人知错。”
守成拱手弯腰，
萧炎耀倒是思索了一会回应着：
“不碍事，是我叫守成这小子时刻盯着萧潇的，他今日敢说出来这些，也是为了完成我交代的任务嘛，他平日的分寸我自认是教的好的，不算什么，夫人莫怪。”
萧潇看着小嘴吃的鼓鼓的萧如意：
“我便是吃了读书晚的亏，生生比旁人的子弟吃的苦多上十倍，长大后再读，并不觉得轻松。”
“嗯。”
萧炎耀端着碗，沉吟了一声，他瞧着萧潇，又扫了一眼身旁的萧如意，笑了一下，夹起一口黄瓜丝送进嘴里：
“子卿想说什么。”
萧夫人慢悠悠的吃着，顺着萧炎耀的这句话，眼神也瞄向了萧潇。
“颂朝女子无才为德，可是听夫子讲，母亲的祖上竟然曾经有位才女能人，母亲，这是真的吗？”
纵然是无才为德，可是真要是一位女子文采斐然，那在颂朝也是值得夸耀的，读书本就是奢侈的事情，女子有才，那么足以说明整个家族对于文化的重视和辉煌。
萧夫人抿了抿嘴，骄傲的神情从眼睛里不自然的看向萧炎耀。
“不过是陪着皇后接待过几位外邦使者罢了。”
“欸，夫人怎么还谦虚起来了。你母亲祖上的那位，曾将几位外邦使者斗的落花流水，他们外邦人扬言我们这些诗词简单如同小儿戏球，女才人一个回合便将这些狂徒对的是哑口无言。如此文化底蕴岂是那些个只学到了皮毛的外邦人偷得的？”
“自然是。
萧夫人抿嘴，拿起手绢擦了擦。
“不如，让如意也跟着去夫子那里学些字，不求像母亲前人那般学问，但求认得几个字便是好的。母亲看呢？”
萧潇将这个问句抛给了萧夫人。
有前人之荣，萧夫人并不排斥女子读书识字。
“全听老爷。”
“嗯，未尝不可，但是还是少些抛头露面的好。”
“儒夫子在家中设堂，将一侧的座位拉上屏风，不碍事的。如意还小，该读些书的。”
萧炎耀接过漱口茶，饮下，又吐出：
“准了。”
萧潇开心的摸着如意的脑袋，萧夫人也少有的欢喜了些，脸上的肉活了起来。
“我还特意叫守成把我前些年用过的笔墨盒子收拾出来了两套，叫人给如意和六妹妹一人送一套过去。”
萧夫人的手顿了一下。
“六妹妹？兄长，妹妹好看吗？”
萧炎耀看着仰头问话的如意，眼神晦涩的动了动，瞥了一眼身旁的夫人，又看向不知状况的萧潇：
“也好，还是你想的周到。”
萧潇低着头，逗着萧如意，未曾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