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眼，成蹊的电话就没停过。

    这波影响太大了。春节档的通告损失不小，成蹊工作室的新年开门红眼见着就要打哑炮，全世界最闲的俞悦只剩嘲笑的份：“之前还有人大放厥词，说什么要帮我提前还房贷。笑死，自己都要断粮了。”

    然而她还是高兴得太早。几通视频电话后，她眼睁睁看着成蹊原本满满当当的行程表，先是一项接一项地取消，接着被一个接一个的直播安排占满了。

    不幸中的万幸，《独来独往》已经录完，新专辑的母带录音也在元旦前全部结束。互联网时代，后期远程工作不是问题，并且还多了直播这一配享太庙的产物——成蹊在次卧整了个直播角，一坐小半天，今天下午线上加油演唱会来两首，明儿晚上同公司兄弟连线唠嗑一小时。直播修音空间有限，裸泳的流量歌手们纷纷搁浅，成蹊凭借干声突围，半个月内，光靠有线耳机话筒的开麦录屏就上了三次热搜。

    更让俞悦没想到的是，疫情期间人人赋闲在家，《独来独往》这样的居家生活类节目在此时格外地应景，收视率不减反增。“城南cp“收官集，成蹊在自家厨房宴请燕喃，所有菜品不假人手，摄像机记录了他从菜市场挑选食材开始的全套工序。画面里的成蹊勤勤恳恳，诚意满满。一锅冒着热辣油气的水煮肉片端上桌，不仅镜头前的燕喃直呼意外，屏幕外的群众们都被馋得齐聚成蹊微博要菜谱。

    年前成蹊和燕喃签了不少商业合作，如今线下同台虽然没戏，线上连线营业毫无影响。就连粉丝们都直呼：原以为成蹊要光速flop，没想到又押对了宝。超话论坛到处一派欢天喜地，直到正月十六，俞悦点进去都是这样一幅喜气洋洋的情形。

    当然，正如成蹊跟工作室视频会议时反复强调的：一切离不开摄像头背后辛苦打杂的代理助手、成蹊直播工作间的房东——俞悦。

    协同布置不足三平米的入镜场地，监控实时评论，不时还得戴上耳机确保收音效果，常常一场直播下来，成蹊侃侃而谈，俞悦紧张得要死，直呼比上班时被甲方喊去对需求还紧张。

    一个甲方算什么，网线对面可是成千上万个甲方！每每想到这里俞悦就痛恨自己责任感过盛。成蹊这个靠聚光灯吃饭的都不慌，她慌个屁。不到三天她很快想通，当晚宣布撂担子：这种无偿劳动，劳心又劳力，还耽误学英语的时间。

    简而言之，老娘不干了！

    成蹊：“？？别啊！”

    隔天，俞悦收到成蹊助理经纪人董源的好友添加请求。热情小董先是代表公司向悦姐近日高质量的劳作表达感谢，接着发出恳切的工作邀请，说居家办公也是正儿八经的对公事务，没有动用艺人私人资源的道理，这份辛苦钱俞悦不拿，反倒被公司吞了去。

    撇开她被纳入成蹊私人资源的概念，俞悦难得觉得他的话有些道理。

    成蹊趁热打铁，主打一个身体力行，全方面循循善诱。半推半就地、稀里糊涂地，俞悦的头像就出现在成蹊工作室线上会议的与会人员列表里。

    不过俞悦拒绝了小董提议的全职宣发title。就她那点子战斗力，披着马甲都好几次差点被黑粉生吞活剥了。俞悦的自我定位很明确——就是个蹭社保的临时助理，待居家结束之日，她自会另想办法。

    不过……这种合作倒是不错。收到今年第一笔奖金的俞悦头一回体会到，马儿养大了开始回本原来是这种感觉。

    ———

    客观来说，除去对外界形势抹不去的担忧，居家生活过得还不错。俞悦是个物欲很低的人，足不出户，粮仓充足，还有钱进账，父母在老家归园田居，世界在动乱，但小家很安好，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倒是一向随性的成蹊，肉眼可见比她焦虑得多。

    俞悦也能理解。人嘛，都是由奢入俭难。习惯了一年多聚光灯下的生活，如今终日困在70平的两室一厅里；上个月还手握粉丝集资百万的定制麦克风，各种长焦大炮围着，如今坐在像素可怜的手机摄像头前，连个像样的声卡都买不到，扯着嗓子的同时还屡屡担心扰民。从前俞悦的小屋称得上忙里偷闲的避风港，但小渔村待久了，也是要去森林里换口新鲜空气的。

    是以网格员第一次上门那天，成蹊刚刚结束一场直播，正在沙发上当一条笔直的咸鱼。门铃一响，他毫不犹豫地冲到门边，不问来人，直接开门。

    “呃……”网格员全副武装，一脸防备地在脸上比划了下，“你要不要戴个口罩？”

    成蹊：“哦……”摸到玄关的口罩赶紧戴上。

    网格员是个小姑娘，声音很清脆：“你是户主吗？”

    成蹊：“……”

    俞悦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面面相觑。

    户主赶紧打圆场：“不好意思，屋里就两个人，需要身份证？你带身份证了吗？”

    最后一句话对着成蹊疯狂暗示。显眼包赶走后，俞悦递上自己的身份证，连声道歉：“这是我表哥，过年来串门，没想到就走不掉了。当时以为就出来吃顿饭，身份证也没带……实在抱歉。”

    “你好，这是我的身份证。”

    ……

    成蹊十分配合地完成登记工作，网格员尽职尽责地收获了她需要的一切，开始收板子做总结：“俞悦，成蹊。家里就你们两口子是吧？”

    成蹊：“是的。”

    网格员：“那好。成蹊你好好休息，明天省台线上演唱会加油。”

    成蹊：“谢谢。你们辛苦了，请一定注意身体，千万不要过度劳累。”

    说着比了个加油的手势。网格员回以同样的肢体问候，眼神坚定。

    俞悦：“……”

    看来楼道的空气挺舒爽，至少成蹊吸了这么一会儿精神了这么多。俞悦扁扁嘴，不好说什么。

    反正出事也不是她惹的。

    但她怎么觉得，有人好像就盼着出事呢？

    ———

    得知老家出现全市第一例发热病例的那天，正月已近尾声。父母的现场情报不断更新，从“老杨一家偷偷从外省回来没报备”到“你舅舅家邻居小孩在楼上看见穿军装的来封村了”，消息来源是多，靠谱的一条没有。

    俞悦一整个上火，各种同学群疯狂刷屏。大家也很关注这个全市第一例，听说有军队接手的迹象，很快有人出主意：“慕铮最近好像在那一代执勤？@慕铮”

    十几分钟后慕铮回复：“南夏村的病例刚刚隔离，尚未确诊。预计今晚能完成密接检测，明天完成全村检测。@俞悦”

    俞悦：“谢谢。”

    这种感觉真别扭。她迫切地想知道与父母相关的一切消息，可慕铮早已被她移出了好友列表……然而总不能啥都在群里聊。

    俞悦盼望着同学里出一个有眼力见的，看透她的苦衷，把年级群名称改成“南夏村疫情防控通报群”。

    事实是，情商高的同学是一个指望不上，倒是当晚临睡前，慕铮自己发来了好友申请。

    默默通过。

    “悦悦，我知道的都尽可能告诉你，但你先答应我，千万别太着急。”

    “病例刚刚在市疾控中心确诊，的确是新冠；同住的三名密接也确诊了。这四位病例先前在H省打工，一路开车走小路逃过检查关卡——上百公里也算他们厉害——一周前到达我市，把车子停在市郊，趁夜摸回了南夏村。”

    “病例的住所跟你家老宅离得不远，但一家子因为没报备，回来后只敢在家中活动，不曾邻里走动，乐观估计影响不大。病例的个人信息我就不能透露了，居民个人隐私我们还是要注意保护。目前的计划是全村实行挨家挨户的上门核酸，至少执行两周。”

    “你父母的住处我已知晓，再有其他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不用去别处乱打探了。”

    ……

    慕铮发来一长串语音混文字，俞悦一脸凝重地听完，头一回觉得这个前男友交得挺值。

    安静了一天的成蹊也在一旁，听罢问道：“这是哪边的亲戚？”

    俞悦犹豫了一会儿。

    “这是慕铮。”

    哈。成蹊原本亟待入睡的表情变得甚是精彩。

    “哦他啊。”听起来他已经很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怪腔怪调，“到底是军队口，这会儿挺好使哈。”

    “他正好在我们村执勤。”

    “嗯啊，正好。”他哼哼唧唧地背过身去，“也是缘分呢。”

    俞悦气笑了。她正要解释，话到嘴边改了口：“这算什么缘分，真有缘份还能分手啊。”

    话音未落，成蹊一个猛龙翻身，直接给她压到身下。对上她玩味的眼神，成蹊上手给她整个人牢牢扣在床板上：“你故意的是吧。”

    “干嘛？说实话嘛。”

    “说实话？元旦那次你俩见面，你到现在都没说清楚。”

    好家伙，在这儿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