勘察

    杜衾年本人并不擅长水利工程,现下的水利设施,还都是前任知县冯信成尚在位时组织人手修建的。

    杜衾年这两年,也只是对原设施进行修补和完善。

    比如堤坝,他每年都会组织人手再修高两尺,可惜无事于补,赶不上泥沙沉积的速度。

    而且冯县令先前的水利设施,也并非万无一失。

    修筑工程时,冯信成也曾多次向上级府衙及朝廷申请拨款,但无论是因欧阳胥有意阻饶还是由于其他原因,折子几乎都石沉大海,得到的拨款援助寥寥无几。

    最后还是冯信成捐出自身俸禄与积蓄,同时四方申请援助,才堪堪凑齐部分资金,勉强修完剩下的堤坝。

    物资如此不足,最后的工程成果也可想而知。冯知县能在那种境况下,修筑这些庇护了龙栖县百姓多年的水利工程,已经算是做得非常好了。

    沈怀川显然已经做好了重筑堤坝的准备,重新修筑堤坝是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不容马虎。

    次日清晨,沈怀川等人便集合完毕,一同前往吞龙江附近的山上考察,拟选新坝地址。

    跟在沈怀川身边的换成了前几日刚回来的北竑,南风并没有跟在沈怀川身边,另跟了几个待命随时传令的小厮。

    许清徽与他们同行,一起的还有几位对附近地形情况及吞龙江情况较为了解的老吏。

    吞龙江自山间贯出,蜿蜒不绝。

    两岸山脉重檐叠翠,远远望去,美不胜收,丝毫瞧不出其中的危机四伏。

    按照许清徽的构想,是想新修筑的大坝能在阻止吞龙江水患的同时,可以作为航运的一大助力。

    因为龙栖县积贫积困的一大原因就是交通。若是能将吞龙江好好整治,作为与外界交通往来的一大航道开发利用,则可以给龙栖县百姓带来很大福祉。

    不仅如此,若能以吞龙江作为突破口,打通整个清川府与外界的商贸往来,对整个清川府的经济发展也更是大有裨益。

    从前历任官员也曾想过这么做,但是受制于吞龙江蓬勃汹涌的水势,难以成型。

    自然,另外一个原因也是由于此举风险巨大,并没有多少人愿意承担这个风险。

    而试过从吞龙江航运的许多人,被江中风浪吞噬,尸骨无存。只有少数大船,在风平浪静的天气好的时候,可快速穿越山谷而出,少有波折。

    但是吞龙江峡谷处被山贼设了关口,专门劫持路过的大船只,使得很多大航船也不敢再走此路。

    种种限制,导致吞龙江航道开辟艰难。

    沈怀川也有同样的想法,想将吞龙江开辟为整个清川府与外界沟通的重要水路。

    如运粮入城。

    由于粮食体积大,水路运输可以通过利用大船载重,将众多的粮食运到龙栖县。

    先前沈怀川便是去准备这件事,金垣趵此次随沈怀川一同南下,二人分头行动。

    按照正常上任时间,京城与清川一南一北,距离遥远,沈怀川至少要在今年九月才能来到清川府。

    所以现在沈怀川是属于秘密南下,故借用了同行的金垣趵金公子的身份,便宜行事。

    确定粮食与药品等物资及赈灾银的运输路线后,沈怀川与金垣趵便兵分两路。

    沈怀川先提前来到龙栖县安排好接应,而金垣趵则在外部选择合适时间,用船运送物资。

    正好金家势力广泛,在外调用几艘大船不是什么难事。

    若金家人问起,金垣趵也只当回应,是来清川游玩顺便看看有没有机会做生意,所以一路上倒也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沈怀川和许清徽等人在水坝附近的山上共考察了三天。

    越接近齐云山脉腹部,越是山高谷深,草疏林密。

    但靠近吞龙江的岸边却是裸露的岩石或泥沙,其间的树木早被冲刷卷走,或者摇摇欲坠。

    在一处河道大转弯的地方,许清徽看见了一艘已破烂不堪、废弃多时的大船。

    船身巨大,镶嵌在山体之中,北侧就是湍急的吞龙江江水。船身露出水面的部分已布满青苔,但仍旧可以想象当初这艘船完好时,航行与江面的雄伟姿态。

    许清徽同一行的老吏询问,他可知这是怎么回事。

    老吏应答道,这是二十多年前一艘富商的大船。

    富商携妾出游,正值初春,风和日丽,惠风和畅。

    富商见吞龙江江面平静,一望无际,两岸青山相连,美不胜收,便决定游江。并就近购买了一艘富丽堂皇的大船,来彰显他的气势。

    当时卖船人已提醒过,就近游玩可以,切记不可越齐云山脉而过,奈何富商不听,一路前行。

    春季江水水位尚浅,确实适合船只航行,吞龙江也不例外。

    但是齐云山脉中部山高谷深,致使位于齐云山脉地段的吞龙江多出落差极大,流速极快,并进一步致使部分地段的水位过浅。春季时一般中小船可顺利通过,可是大船就危险了。

    那位富商不听劝告,一路驶进齐云山脉,刚进山脉没多久,船只就搁浅了。富商无法,只能命人下船求救。

    可惜求救之人刚走没多久,这艘船就被山贼发现。山贼凶残,将船上百余人屠杀殆尽,财宝劫掠一空。

    待求救之人带人回来时,船上已没有一个活口,只余满船腐烂的尸身。

    救援之人大骇,收殓部分人尸身后,弃船而回。

    后来涨水之时,这艘船便被江水冲下,最后搁浅在了这个地方,慢慢腐化。

    当时官府曾派人来搜捕过山贼,奈何山贼狡猾,最后不了了之。

    老吏还说,若是细心观察,就会发现两岸还有许多船只的遗骸,都是多年间在这吞龙江出事的船只。

    凶悍的山贼,加上不利的自然条件,导致吞龙江这条天然的航道始终难以被开发利用,反而日复一日,成为了危害下游民众的凶河。

    老吏提醒,不能再继续往前走了。

    再往前便过于靠近山贼的地盘,他们这点人太过危险。

    看着山间翻滚不休的江流,许清徽突然灵机一动,对众人说道:

    “诸位,我有个想法,不知可不可行。”

    正好快正午了,众人便一路回撤,路上找了个平坦开阔的地方暂时休息与食用午饭。

    许清徽灵感涌出,一时顾不得其他。她拿出携带的纸笔,将纸摊开铺在一块大岩石上,用捡起的小石块压住。

    笔尖沾上磨好的墨,略自思忖了一会,便果断下笔。

    不一会,纸张上便呈现出了一副简易的地形图,其中吞龙江的地势与河流走向一目了然。

    众人拿着食物围了上来。

    许清徽有条不紊地同众人讲述她的灵感。

    吞龙江当前几个巨大的问题是水量季节之间的差异很大、河流的含沙量很大。其实吞龙江含沙量很大的一个主要原因也是因为山间流速太快,故冲刷力强,使得两岸沙土树木都被卷走。

    这使得许清徽想起来了曾学过的“陡门法”,即在水流较急或者水流较浅的地方设立陡门,将河流分为若干段,并装上闸门。

    关上闸门,水流将被截断留住;打开闸门,两段的水位则可上升或者下降到同一水位。

    如此,既可减缓流速,又可以在落差过大、或者水流流量不足时,供船只通行。

    “而最后......”

    许清徽圈出了他们先前修筑临时堤坝的那一片洼地,对众人说道:

    “可以在下游最后两段陡门间建立大面积蓄水池。当河流下游泥沙淤积严重时,可大量蓄水后、再统一开闸放水,借用巨大的流量和冲击力带走泥沙。”

    众人有被许清徽这个异想天开的想法震惊到。

    沈怀川凝眉,注视着全神贯注讲解自己思路的小姑娘。

    那个小姑娘束起了长发,化了粗眉,皮肤故意染黄了,不复初见时白皙,脸上因为在山林间穿行,沾上了不少泥土。

    那张看似不起眼的脸上,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摄人心魄。

    许清徽又想了想,补充道:

    至于两岸堤坝的修建,由于吞龙江江水中多泥沙和石块,可建“鱼鳞堤”。即用巨石排成鱼鳞状,石块与石块之间凿出凹口、浇灌入铁汁,铁汁凝固后使得石块与石块连结,形成一体,牢不可破。

    石块会犹如鱼鳞一样紧密地挤在一起。而当洪水携带着泥沙、石头倾泄而下时,碰到这层层鱼鳞石,就会冲进石缝之中。而泥沙填得越多,鱼鳞石就会被挤得越发紧密,使得堤坝愈发牢固。达到洪水越冲,堤坝越牢靠的效果。

    许清徽话音落下,身侧老吏已迫不及待提出问题,与许清徽热烈商讨着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老吏蜡黄布满皱纹的脸上迸发出光彩,仿佛找到了他们心爱的珍宝。

    可是狂喜过后,老吏的脸色却又灰败了下来。

    许清徽不解,询问怎么了。

    老吏应答道:

    “此办法虽好,可耗资巨大。”

    “我们去哪找出这笔钱啊。”

    言罢颓丧地坐在地上,啃食手上的干馍。

    “我听杜大人提起过,新上任的知府会带来赈灾银。”

    沈怀川的声音在许清徽身侧响起,许清徽转身,就看见沈怀川递给了她一个水壶,并温和地笑了笑。

    “当真?”老吏很是惊喜。

    沈怀川点点头,表示确定。

    老吏们一时大喜,兴奋地讨论了起来。

    方才不停地说了很多话,直到沈怀川将一个没人喝过的水壶递给她,许清徽才意识到喉咙的干咳,她接过道了声谢。

    计划定好之后,一时之间众人都忙碌了起来,不知不觉间大半个月就过去了。

    这大半个月里,许清徽每天跟着老吏爬山测水,勘察地质,选择建陡门与闸门的地点,测算工程量与成本。

    虽然忙得脚不沾地,却过得很充实。

    在这期间,许清徽意外发现郑问渠竟然很擅长水利基础设置的设计,在他的帮助下,准备方案顺利了许多。

    而自从确定好新堤坝的方案后,沈怀川则又不见了人影,不知道又去忙些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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