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庄

    被挑拣后的百姓双手被一条长绳捆绑在了一起,形成了一条长长的队伍,以此避免在山间赶路时有人逃跑或者半路上众人起事。

    人都被绑好后,昨日从“山庄”过来的那帮人驱赶着他们离开了此处,剩下的没有被挑选中的又被驱赶回了山洞继续看押。

    一时间竟是不知道是被选中之后更悲惨,还是没被选中只能继续苟留在这里更悲惨。

    那些百姓脸上神色大多已经麻木,似是已经习惯了这一套流程,竟也没生出半分反抗的心思,无比顺从。

    许清徽和沈怀川对视一眼,悄悄跟了上去。

    他们不敢离得太近,容易被发现。

    从这批人的行动和位置来看,他们行事十分隐秘。

    许清徽和沈怀川两人若是被发现了,只怕打草惊蛇。

    他们若是转移另寻地方藏匿起这批人,并藏起甚至是毁灭相关证据,再找起来就更麻烦了。

    好在那支队伍很长,足足绵延几百米,一路上也不至于会跟丢。

    循着山间开辟出来的隐蔽小路一路穿梭,翻越了好几座山头后,周围的林子明显没有一开始那么茂密了。

    再向前去,便能看见明显的树木被人类砍伐后的痕迹,慢慢地杂草也都被清理,应该是快到地方了。

    再越过一座山头,一座造型巧妙的山庄突然出现在了眼前,犹如突然从凡间误入了仙境。

    其中大部分建筑已经成型,少部分还在继续修建,但是整体仍旧需要进一步装饰。

    这里的工人被圈养在山庄外的一个开辟出来的空地,方才那些山贼打扮的、“山庄”来的人将那些被驱赶至此的百姓交接给了这里的人。

    从这个山庄的制式与规模便可以很鲜明地看出其成本不菲。

    许清徽大为惊异,究竟是谁能有这么大手笔。

    一方面有权势,能和官府暗中勾结,驱使服徭役的百姓;另一方面又有钱财,能支负得起如果高成本的工程。

    沈怀川看出了许清徽的疑惑,她人都来这里了,也没必要继续隐瞒她。

    “这是徐司霖的山庄。”

    “徐司霖?”

    许清徽想了起来,虽然没有见过这个人,但她早已听说过这个名字。

    或者是来到龙栖县的人没有不知道这个名字的,其人乐善好施,慷慨地救助百姓,在平民间人人传颂。

    所以她刚来不久,身边人早早就给她“科普”了这些。

    也可见徐司霖的民心。

    但是这么个“徐大善人”,背后竟然完全是另外一副样子吗。

    “山庄造价不菲,正常聘用工人的开销往往占去了总成本的一半。徐司霖和龙栖县官员合谋,以修建吞龙江堤坝等为由,征召大量男丁服徭役,又以死亡、私逃失踪等为名目,偷偷转移男丁,暗自藏匿,驱使其作为免费劳力,为其建造工程。”

    沈怀川本来也并不知道得如此详细,但是他来之前,在京中收到了暗信。

    那信是好几年之前有人偷偷呈递到京中的,本来被一层层压了下来,但是后来机缘巧合,到了他的手里。

    信中内容关乎龙栖县官员腐败、多年来的赈灾银粮贪污、甚至是层层官员间的互相包庇等等严重的问题,不得不重视,所以沈怀川才会决定,率先暗自行动,并且一开始就是来到龙栖县。

    由于龙栖县山水庄园名声享誉内外,徐司霖建造的山间别院价格本就比通常别院的贵上不少,甚至可以翻上数倍,本就是暴利。

    现在人工的费用也省去了,其利润只会更高。

    另外,当时许清徽在龙栖县城中采买的时候,听说了城中的各类商铺早已被徐府吞并。

    只怕徐司霖也自有低价渠道,购得需要用到的其他各类材料。

    这龙栖县的经济命脉,只怕早已被徐司霖掌握在手中了,用全县百姓的困苦去供养他的富贵。

    并且还扮演一个救苦救难的“大善人”,博取民众间的美名。

    真是荒谬。

    当初许清徽听闻徐司霖的事迹时,本还感觉有点奇怪,因为当时许清徽还在一路清淤,所见都是贫苦交加的百姓,“徐大善人”的那些慷慨和富贵听起来就很恍惚,像是另一个世界发生的事情。

    现下了解了这背后更深入的细节,许清徽不禁叹息,这可不就是另一个世界么。

    “可是之前听说,先前的冯信成冯县令不是一个为民谋利的好官吗?”许清徽感到困惑,“这些庄园和别院,不可能一朝一夕就能建成。而且看他们分工如此明确,行动如此熟练,肯定是已经这么干了很多年,才能积累起如今的经验。”

    “不错。”沈怀川偏头看了她一眼,有些许的惊讶,她居然能一下子就看穿这一点,“从冯大人还在任时就已经开始了。”

    “所以,要么是冯知县的美名也是假的;要么,就是这些人先前是暗中进行,冯大人也一直被蒙在鼓里。”

    许清徽思索着,顺着沈怀川的思路接话道。

    “通过我掌握的信息来看,冯知县事先并不知情。”

    沈怀川说道。

    有个很简单的例子,如果冯信成和徐司霖等人早已暗中勾结、利益一体,杜衾年对冯信成如此衷心,完全没必要和徐罗等人对着干,。

    “当初在暗中向京城传信的人还没有查出来是谁,我怀疑传信之人肯定与冯知县有很大关系,不排除是他本人传信的可能。”

    沈怀川停顿了一下。

    许清徽将话接了下去:

    “甚至冯知县的死,可能也并非是一个意外。”

    已经七月初了,山间草木正茂盛。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耳畔的鸟叫虫鸣显得格外清晰了起来,远处嘈杂的施工声却仿佛也被无形的思绪格挡在外,变得恍惚与渺远。

    此地地势并不高,七月的烈阳的炙烤使得空气都十分闷热。

    许清徽却突然觉得身后仿佛有一阵凉风袭过,令她脊骨发寒。

    “这些别院建在山间,不会交通不便吗?”

    半响后,许清徽继续问道。

    “路都是人造出来的。”沈怀川向远处望去,“待别院山庄修建好,他们自会开辟出一条利于买主通行的路。”

    如此,原本不利的条件,也转变为有利了。

    没想到他们能做到如此地步,许清徽有些意外。

    突然许清徽想起来他们所在的地方乃是山间,先前在山壁崖洞内看守那些百姓的,也都是山贼。

    此处山脉哪怕并非是山贼的地盘,距离如此之近,山贼也绝对会是前来侵扰的。

    可是徐司霖这么多年间,在这片山脉建造了如此之多的别院庄园,却很少听闻山贼前来劫掠的消息。

    结合山贼帮忙看守百姓的事,只怕徐司霖等人与山贼间早有勾结。

    她先前本来说待回去后要立即将此事告知沈怀川的,没想到沈怀川也来了这里。

    看眼前这情况,沈怀川应该已经知道了。

    “你早就知道徐司霖和罗新癸等人与齐云山脉的山贼有勾结?”

    “嗯。”想了想,沈怀川又补充道,“山贼内部的势力也很复杂,分了不同派系。他们可以与山贼合作,我们也可以。”

    先前零散的信息在此刻突然串起来了。

    许清徽偏过头,望见了沈怀川沉稳的侧脸。

    她突然明白,为何前世梦中沈怀川会重伤,南风会惨死。

    前世梦中,只怕沈怀川也是与山贼合作了,只是最后遭到了山贼的背叛,才导致南风通过吞龙江水道离开清川府、去外面报信时,路过山贼地盘反而遭到截杀。

    也导致了沈怀川孤立无援,只能孤身杀出一条血路。

    但是沈怀川当前伪装身份来到龙栖县,必须先查出足够证据,才可能揭发徐司霖等人的恶行、定他们的罪。

    若等到沈怀川的人都来到了龙栖县,再查这些事,他们肯定已经处理干净了痕迹,届时就来不及了。

    所以当前其实沈怀川没得选,他金公子的身份看似风光,实则更是危机重重,身份一旦被揭穿,那些恶狼为自保,定会将沈怀川啃食得尸骨无存。

    沈怀川之所以会一直担忧许清徽的处境,不想她涉及得过深,是因为沈怀川早已看见了这其中的危机。

    尝试与山贼合作,是并没有多少选择余地的沈怀川,为数不多可以选择的办法。

    而许清徽也突然明白了这个时候刚刚进入龙栖县、进入清川府的这个少年知府的天真,他曾真的相信了那些狼子的盟约,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之后从中成长,一步步将自己伪装得铁石心肠、无坚不摧。

    她一定要想办法,化解这个危机才是。

    许清徽认真想了想,山贼的力量可以用,但是需要足够的资本,让山贼不至于背叛他们的约定。

    “你虽然和山贼合作了,但他们其实并没有完全信任你、或被你完全说动,对不对?”

    沈怀川扭头,便看见了许清徽认真的神色,心下疑虑,反问道:

    “你想说什么?”

    “相信我。告诉我你的计划,我可以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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