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对我这般好

    她这话一出,别说师雪松了,就连沈浮玉都顿住了。

    骤然间,愧疚如同蚁噬啃咬着她的心脏。

    看着方恨之充满柔意的双眼,她像是被定住一般,一动不动。

    师雪松显然也被吓了一跳,他嗓音稚嫩却严肃,“师兄,你可想清楚,我随时不知宗主留下的琉璃为何会落在你的手中,但若是用了,以后可再难找到替代了。”

    也许她应该说出实话的,可是话语到了嘴边,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为什么。”她的喉咙干涩,“你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

    于情于理,只是一个师侄的关系,方恨之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

    宣柏对她好无非是看在师雪松的面子上,其他师兄弟左右也不过是因为女弟子的噱头。

    他们心里是不服气抑或者其他,她都不会有太多的意外,师雪松呢,是看在那神器上还是在拜师礼上,还是被那一声声的师尊迷失了自我。

    可这般纯粹的示好,是沈浮玉从未遇见过的。

    那一瞬间,她想逃走,离开这个地方。

    不掺杂利益的关系少之又少,更何况是一个认识不过短短数月的师叔。

    起初年幼时,她也是信过,话本里有着无缘无故的好,有着父母最为真挚的爱意,父君会永远喜欢自己这个孩子。

    可是不是的,喜欢不过是因为,她不像其他公主如同木偶般无趣,母妃又是他早逝的青梅竹马,于他来说,更多的是满足自己的表演欲罢了。

    父君的喜爱,是建立在她喜欢珠宝,长大后又能嫁去他国换取利益,也仅限于此。

    如果不是师尊,她这辈子的命运,也就是这样了。

    “师叔,我不能收。”她骤然抬起眼,眉目一片清明,“我并未眼盲。”

    如何也好,生气也好,怒骂也罢,她不想骗她。

    方恨之似乎是愣住了,沈浮玉的眼睛生得很美,是一双含情的桃花眼,上挑时总是带着轻慢,落下时又有着威压。

    你看向她的眼睛时,你会不可抑制地,被她眼中的流光所吸引,最后沉溺于她为你编织的梦境中。

    “这样呀。”方恨之将镜片塞到她的手中,“琉璃并不多,我还怕仅有一片不能让你更好地视物,既然都已经做了,你便收着吧。”

    “可是我……”

    “收着吧。”师雪松叹气,他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我倒也很久没看师弟这般大方了,她喜欢你就收了,到时候,也不必再去装瞎。”

    沈浮玉沉默片刻,弯下身子,深深地对着方恨之鞠了一躬。

    老实说,小公主这辈子没有对谁低过头,哪怕是她的父君,就算嘴上说着好,背地里也会暗戳戳地干着相反的事。

    方恨之扶起她,将半片琉璃镜片用金丝固定在她的脸上,看见她耳畔的流苏时,似乎是顿了顿。

    “既然这样,师弟,你家弟子就先住我拿了?”方恨之道。

    “弟子居还没建好,她不住你那还能住在哪。”

    方恨之试探道:“那这半个月就不回来了?”

    “也成,半月后也是该办一场拜师宴了,你好好学,别给我丢脸。”

    两人三言两语地就定好了沈浮玉的归处,快得她没有时间发表自己的意见。

    方恨之和师雪松商谈完,立刻就拉着沈浮玉走了,“走走,别等你师尊反悔。”

    沈浮玉一直回头,伸出手,目露渴望。

    师雪松心底一软,他那张严肃的小脸上出现了一点温和,“行了,我也没教你什么,你也不必舍不得我。”

    沈浮玉:“长雪,我的小灰——”

    师雪松:……

    真是满腔感情喂了狗。

    “站住。”

    沈浮玉接过晕乎乎落溟,“怎么了师尊?”

    师雪松,“把卷轴都清理一下,书本也拿走,还等着我帮你收拾不成。”

    沈浮玉忍辱负重,“好。”

    到了寻墨峰,云亭见到沈浮玉时,心情很好地打了个招呼,看见她脸上稀奇古怪泛着光的镜片时,微微挑眉。

    方恨之把她拉到自己的居所,她道:“屋子杂乱,你随意找个地方坐坐就行,对了,师雪松教你如何灵气入体了吗。”

    沈浮玉在遍地的卷轴里,找不到落脚点,整个人都显得手足无措。

    她一脸匪夷所思地看着完全避开卷轴,完美地回到自己位子上的方恨之,头一次地产生了怀疑。

    原来,她上次潜入的是这般杂乱的地方吗,她是如何安全地走到案牍处的,这也太牛——太荒谬了吧!

    难怪,难怪上次方恨之说打不了烧了住在她那里的时候,师雪松说的是,和她的卷轴睡在一块吗,这样一看,的确也只能和卷轴给睡到一块了。

    方恨之无辜开口:“你为何不坐,是觉得我的地方配不上你吗。”

    沈浮玉看着堆满卷轴的,几乎无处落脚的房间,不吭一声。

    该如何说,才不会伤到师叔的自尊。

    “那些东西你随意放放就成,都是些不重要的,来,把你的玄阳火放出来给我看看。”

    方恨之见她不动,索性用脚把卷轴踢到了一旁,给沈浮玉留下了大大的空地,“就像灵力放出身体时那样,只是用力的地方不同。”

    沈浮玉点头,她闭上双眼,找寻自己丹田处的玄阳火。

    好在玄阳火本身就存在感十足,她屏息凝神,刹那间,带着光亮巴掌大的火焰从指尖燃起。

    方恨之还没来得及夸奖她,就见那火焰忽明忽暗,不过几息时间便灭了。

    “还能放出来吗。”方恨之问道。

    沈浮玉只觉自己所剩不多的灵力被掏空,惨白着脸,“我再试试。”

    这次的火焰更为微小,甚至没坚持到方恨之仔细看它,刷的一下就灭了。

    沈浮玉抿唇,心底有些灰暗。

    按照师尊所说,玄阳火生在她的丹田,理应受她去世,而不是她要费力地将玄阳火召出。

    “也很不错了,你还未接触过修仙,这些书,回头让师雪松拿给你,我先教你别的。”方恨之洋洋洒洒写了一堆书的名字,大多都是打牢基础的书籍。

    沈浮玉迟疑开口,“师叔,为何我不能打牢基础后再学。”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方恨之对于教习这件事情似乎很急。

    当初她恩师离开七曜国的那几日,也是骤然间严肃起来一般,就像是赶着离开,但又怕她无法自保一般。

    “师叔。”沈浮玉垂下眸子,“您认识暮春渺吗。”

    也许只是真的太过相像,才会让她一次一次的产生混淆。

    “你是说定天宗上任宗主暮春渺吗?”方恨之不动声色地捏紧了手中的卷轴,“自然是记得的,我当时也去了问心峰,是个冷心肠的无情道师姐。”

    “这样啊。”沈浮玉点头。

    老实说,她对这个结果并没有太多的意外,只是依旧会觉得有些遗憾。

    她还是没法相信,那般惊艳绝伦之人,真的会丧命于所谓的兽潮下。

    “好了,师叔教你一招,你看好了,我只演示一遍。”方恨之捏拳抵在唇边,轻咳两声。

    沈浮玉立刻将那些纷乱的思绪驱赶出脑海,认真地看着方恨之的举动。

    她不知从何处拿来一张黄纸,方才还别在沈浮玉腰间的画笔,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方恨之的手上。

    那是苏梧桐送给她的画笔。

    出乎意料的是,方恨之并未研磨朱砂,她抬起笔,将灵力聚在笔尖,蓝色的符文从她的笔尖倾泻而出,“师侄,你看好了——”

    四周风云涌起,长风猎猎,她站在高台上,窗外骤然黑了下来,电闪雷鸣,“五雷轰顶。”

    惊雷遽然从天空中闪下,狂风四作,竟是下起了雨。

    原来,已然越过严冬,入了春日。

    沈浮玉的眼睛都不敢眨,方恨之的发丝被风扶起,眼底带着温和的笑意。

    惊雷越过池塘,落入草地中,却化作了淅淅沥沥的春雨。

    “以后,见谁不爽,就拿天雷劈人,你有玄阳火,你也可以试着用玄阳火加入其中,师侄,我期待你的以后。”

    第十日时,沈浮玉终于能召出天雷了。

    但与其说是天雷,不如说是孱弱的电流,但相比于之前的微小的火焰,便是连玄阳火都能在她手上待上半柱香的时间。

    “果然,有着玄阳火的加持,你体内的灵力一旦被耗尽,夜里它就会滋养你的丹田,重新为你注满灵力。”方恨支撑着手,眯着眼笑道。

    “师叔,那天雷是如何化作细雨的。”

    沈浮玉依旧不解,那般强势的天雷,为何会在接触到草地时,化作点点雨滴。

    “这个啊,你得加强对于灵力的掌控。”方恨之目露遗憾,“我其实还有许多的东西都未曾教你,不能看见你成长,真是令人难过。”

    沈浮玉不解,“若是师叔不介意,我可以每隔一段时间来寻师叔。”

    “啊,来人了。”

    沈浮玉不知她说的是何人,她下意识看向门口,一直紧闭的大门被推开,来人身上背着一把重剑,身后跟着的是沉默不语的花司绮。

    “好久不见啊,师弟。”嵇承恩似乎是笑了,“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在想,要如何把你的项上人头摘下来,还真是让我如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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