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属于你

    晨光穿过密林,晚风接踵而至,九嶷河涨了水,桫椤树开满了繁密的花朵。

    时光宛如白驹过隙,恍然间,已经到了苍梧山的仲夏时节。

    云景怡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不用再日日坐着轮椅,甚至天气晴好的时候还可以为附近村落的百姓义诊。

    只是她仍旧不能久站,双手也无法十分用力,所以下山义诊所带的行囊全由景竹背在竹筐中。

    苍梧山下的村落原本多为苗人居住,经历了几个月的前的动乱后,许多人迁徙至此,此时这里有汉人、苗人、瑶族人、白族人等等,他们平日里劳作艰苦,即便是患了病也不愿花费钱两去医馆看诊。

    而云灵谷医师的义诊,便成为他们平日里的救命稻草。

    仲夏时节,天色晴好,云景怡挑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骑着师父给她买来的小毛驴,同景竹一道下山义诊。

    山下的村民见到云灵谷的医师,争先恐后地想要看诊,大到妇人胎位不正,小到幼儿被虫子咬了个包,从黄口小儿到白发老人无不对云景怡的医术交口称赞。

    午间在村子一个小摊子吃了面,又义诊了一番,一转眼,落日已经西斜,晚霞攀上天际。

    云景怡为最后一个患者开了方子,准备返回师门,刚走到村子门口便听到几人聚在一起讨论,云景怡听到他们讨论的内容,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听说了吗,北边玉门关打了几个月仗,北戎人被打到了王帐,他们那个叫什么来着……”

    “大单于!”一个端着竹簸箕的妇人补充道。

    “对对,大单于,据说大单于都被那个沈将军剁了脑袋,其余几个什么王子吓得屁滚尿流。”

    一个苗族男子忍不住感慨:“依俺来看,就该把这北戎人杀个干净,省的他们天天侵犯我朝边境。”

    看来战事很顺利,沈星煜不愧是统领镇北军的将军,能一举击垮可恶的北戎人,护卫边疆安稳,所有居民商贩都不用迁徙他乡,他的愿望想必已经实现了。

    云景怡牵起小毛驴,把竹筐放在小毛驴背上,同景竹一起沿着曲折的山路往师门走去。

    似乎看透了她有心事,少年忍不住开始絮絮叨叨:

    “景怡姐,你知晓青鸾姐姐近日在做些什么吗?”

    云景怡轻声回答:“在帮师父收整各类草药,背诵药理。”

    说着说着,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弯起食指在景竹脑袋上敲了一下:“还说呢,我看你这段时日一点都不认真,师父说青鸾的课业都快赶上你了。”

    少年揉着被她敲痛的部位,脸颊泛起一层浅红,腼腆地问道:

    “我这段时日总是担心师姐的伤情,没心思看功课,所以才被师父责骂的,师姐可以帮我温习课业吗,我会很听话的!”

    云景怡浅浅地笑起来,并未回应,快要走到山门了,柏川抽着旱烟朝二人打招呼,云景怡也习惯性地向他回应:

    “柏伯伯,我下山回来啦。”

    然而刚刚转过茂密的竹林,一匹黑马出现在云景怡视线中,马匹高大健壮,马鞍是尚好的皮子制成,油光水亮,处处彰显着这匹马主人身份不同寻常。

    云景怡将小毛驴拴在山门旁边,推开门走了进去,一眼便看到背对着她,站在九嶷河边的人。

    那人一身玄色束身衣衫,没有丝毫装束,负手而立,静静地看着九嶷河水淙淙流过。

    仿佛整个俗世都无法惊扰到他,又仿佛,他在这里等某个人。

    “师姐,好不好嘛,你帮我温习课业我一定认真,绝对不会再被师父责骂了。”

    景竹似乎没有注意到那人,依旧缠着云景怡,然而他的声音却引得河边的人转过身,一双凌厉的眸子看了过来。

    云景怡同样静静地注视着他,一晃几个月不见,他似乎瘦了一些,身型也更挺拔宽阔。

    唯有周身那股气息没有丝毫变化,锋利、淡漠,令人不敢轻易接近。

    他走到云景怡身边,站定,将景竹从上到下端详了一番,刚想开口,便听到云景怡朝小师弟吩咐:

    “你先上山,把此次下山的一应开支记载库房账簿上,交给大师姐。”

    景竹警惕地看了一眼身侧的玄衣人,一脸的不情不愿:“师姐不同我一起上山吗,万一遇到师父怎么办,我怕挨骂,我要师姐随我一起上山。”

    “听师姐话,你先乖乖回山上。”云景怡拍了拍他的肩膀,朝不远处的石阶抬了抬下巴。

    “那我乖乖听话,师姐晚间会来找我吗?”

    一瞬间,空气冰冻,仲夏时节居然有丝丝冷意渗出。

    云景怡朝他示意了一个眼神,景竹提起竹筐,带着敌意的眼神扫了一眼玄衣人,朝山上走去。

    “听闻你打了胜仗,击杀了北戎人的大单于,恭喜你呀,又是一桩丰功伟绩。”晚风微凉,她看着眼前的人轻声说道。

    沈星煜静静地看着她,带着一丝胆怯,向她询问:“你同景竹是否……”

    “沈将军多虑了,景竹只是我师弟,我对他……”

    她的话音突然停止,目光落在沈星煜左手腕露出的一段棉布上:“你受伤了?”

    “一点小伤而已,无碍的。”

    “我看看。”

    不容他拒绝,云景怡拉过他的左手臂,解开他手腕处的束带,把袖口捋起的一瞬间令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整条左手臂都被棉布紧紧包裹着,有些地方渗出了血迹,看起来触目惊心。

    “如何伤的?”云景怡推测他的伤势并不轻,不知是何种利器,只能向他询问。

    沈星煜反倒笑了一下:“战场上哪有不受伤的,是北戎人的长刀,从手腕这里一直划到了上臂,就连我的铁甲都被那种刀砍碎了。”

    “不过还好,谢军医已经为我缝了针,包扎一番,除了偶尔渗血之外已经无碍了。”

    云景怡放下他的手臂,声音淡淡:“你来到云灵谷,就是为了让我看到这些,告诉我这些吗?”

    “并不是,阿璟,是我想要见你,无论我身在何处都想见你。”

    他的声音温柔缱绻,像仲夏的晚风拂过耳畔。

    “沈将军,你忘了吗,那日我随你下山前你曾答允我三个条件,如今你已经全部应允,你我之间已再无瓜葛了。”

    云景怡说的狠心决绝,生怕自己会有一丝心软。

    然而对面的人却并不甘心,他向前走了一步,一双眸子牢牢锁住眼前的人:

    “再无瓜葛?不……不会的,你我之间怎么可能会再无瓜葛!”

    “是你救回了我,是你不顾一切千里迢迢赶往北域,救回了我,为何你会说出再无瓜葛?”沈星煜的眸中闪过一瞬慌乱,似乎不敢置信眼前发生的情形。

    “沈星煜。”

    云景怡没有称呼他为沈将军,抬眸静静地与他对视着:

    “我已全部恢复记忆,原来我便是宋璟,对吗?”

    那一瞬间,沈星煜只觉得周身冰冷,他应该料到的,忘夕散的药效只有十年,云老谷主曾告诫过自己,阿璟的记忆快要恢复了。

    只是他没有料想到,阿璟的反应会是如此淡漠。

    这种淡漠令他有些担忧,甚至,心中有些胆怯。

    “为何不说话了呢,是不是觉得这些前尘过往太过荒谬,我们曾订下婚约,你的父亲,堂堂镇北侯却亲手杀了我的父亲母亲。”

    云景怡一步步向前,冷冷地注视着他:“虽然这一切都是我父亲咎由自取,可是,你让我如何再与你有任何牵扯?”

    “沈星煜,不是所有人都信命中注定这种说法,我的确救过你,那仅仅是我身为医师的本职,而已。”

    她说完,转身便要离开,手臂却在下一瞬被人牢牢扣住。

    沈星煜生怕她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我不信,我不信这是你的真实心意,若你要报仇,来,把我的命拿回去。”

    他说着,从腰间解下一枚锋利的暗器,塞进云景怡掌心,握着她的手抵在自己心口位置:

    “我这条命是你救回来的,生死都在你的掌控中,若我这条命能让你舒心,尽管拿去,天都城无人敢来此质问。”

    这副场景与梦魇中一模一样,云景怡控制不住惊慌失措,手指开始颤抖,整个人浑身战栗。

    “阿璟,如今在你心中,可有我半分位置?”沈星煜握紧她的手背,终于问出心中的疑问。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一片静寂无声。

    云景怡将手掌从他掌心中用力抽出,暗器跌落在地,夕阳收尽了最后一抹余晖,整个山林陷入一片黑暗,她最后看了一眼山脚下的玄衣人,强忍心痛,穿过青石桥和茂密的桫椤树朝山上奔去。

    暗夜笼罩整个苍梧山,月亮不知躲去了何处,四周转瞬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沈星煜站在原地丝毫未动,在无人注视的暗夜中,年轻的将领泫然而泣,重重跪倒在地。

    ……

    苍梧山一连下了十几日的雨,九嶷河水涨了许多,鱼儿频频浮上水面换气,偶尔衔起落在水面上的桫椤花潜入水下,泛起的涟漪一直蔓延至岸边。

    云景怡正在师父药房中帮忙整理书册,时不时听到山下传来马匹嘶鸣声,一时间有些心不在焉。

    他竟然还未离开,不知还要在师门停留多久?

    正胡思乱想着,手一歪,一叠收整好的书册哗啦啦跌落在地,吓得云景怡慌忙蹲下身,开始一本一本收捡。

    云老谷主坐在一旁的长桌后,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早已心知肚明。

    正当他想开开口,一个独臂身影走进房中,朝云老谷主低声道:

    “谷主,沈将军军情在身,特意托我转告向您辞行,沈将军同时讲,最多再过数月您一直等待的消息便会有答复。”

    辞行?

    看来沈星煜真的要离开了。

    不知为何,听到这个消息时,云景怡的心中居然有些莫名的怅然。

    柏川说完便退下了,云苏合将她细微的神情变幻看在眼底,轻轻翻过一页书,沙哑着嗓音:

    “去送送他吧,既然你已恢复记忆,有些前尘过往还是说清楚得好。”

    云景怡沉默片刻,放下手中的书册,撑起一柄油纸伞沿着石阶小路向山门跑去。

    雨一直未曾停歇,断断续续下了数十日,云景怡撑着油纸伞穿过石桥时,恰巧看到沈星煜准备翻身上马。

    “沈星煜,你等一下。”

    雨水落在繁茂的枝叶上,簌簌雨声在山林间回响,整个天地之间空无一人,她的声音穿过雨水落在即将离开的人耳中。

    沈星煜头上戴着黑色的斗笠,身上披着蓑衣,雨水沿着斗笠边缘滑落,半掩的边缘下是他棱角分明的下颌。

    听到有人唤他,停下了脚步,静静看着她撑着油纸伞,从雨中缓缓走来。

    “你要回军了吗?”云景怡看着风雨中的人,轻声询问。

    沈星煜右手持着缰绳,站在雨中:“军情紧急,阿璟,我必须要赶回军中。”

    “你曾说,你这条命是我救回来的,那便属于我,是否当真?”她的目光迎上他的眸子,那里闪着灿若星辰的光芒。

    “当真,无论此生我身在何处。”

    “好,那本医师要你答允我一个条件。”

    斗笠下的人楞了一瞬,毫不犹豫地回答:“无论是什么条件,我都答允。”

    云景怡撑着油纸伞,踮起脚尖,轻轻在他脸颊吻了一下:

    “照顾好自己的性命,因为它属于我。”

    沈星煜拥住她的腰身,吻在额间的发丝上:

    “我此生,永远属于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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