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约定

    “天……天都城?”

    千金堂共有三层,第一层为平日里接诊的诊室,第二层用来存放各类典籍,第三层是大师姐和云景怡居所。

    在回廊右边尽头的一间闺阁中,青鸾怀里抱着包裹,坐在圆凳上,一双眸子随着云景怡走来走去的身影,来回转动着。

    她似乎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都城,那里可是大靖朝帝都,离南疆远隔千里,自己还从未去过那么远的地方呢。

    “对,就是天都城。”

    云景怡一边将几件折得整整齐齐的衣衫放进行囊中,一边道:“师傅的一位故友旧疾复发,病情日益严重,特意遣我们下山去京城,为这位故友诊治。”

    她说着,突然想起来什么,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转身看向坐在圆凳上的少女:“青鸾你是不是有些害怕了?”

    “毕竟你没有下山游医的经历,何况还是去那么远的地方,若是真的怕,就留在谷里等我回来。”

    云景怡把韩珉的药方和轮回丹一起放进身上衣衫袖口夹层中,口中叮嘱:“我已知晓许珈柔行径,青鸾,贫穷富贵并不能将人划为三六九等。”

    “我也生过一场重病,也是被师傅收入谷中学习医道,还丢了十岁前的所有记忆,连自己阿爹阿娘是谁都想不起来了。”

    “保持本心,别怕命运不公。”

    云景怡将包裹打了一个结,又使劲拽了拽查验是否结实,她右手挽起包裹,左手拉起林青鸾:“只要认定了一个信念,就一定要坚持下去。”

    青鸾随她站起身,一双如小鹿般清澈的双眼忽闪着:“我不怕,自从我入谷,只有景怡姐愿意与我交好。”

    “我虽然胆子有些小,可是……可是我肯定会慢慢懂得那些道理的。”

    “好,”云景怡欣慰地笑起来,“那我们一起去跟师傅道别吧!”

    说完,二人沿着回廊楼梯而下,朝千金堂正厅走去。

    千金堂正厅门前,云谷主一身靛青色长衫立在晨光中,灰白色发髻虽然已显年迈,依旧有一种隐世高人的气息。

    谷主左手边站着一个而立之年,体态儒雅的青衣男子,他右手中握着一卷《病理细要》,左手背在身后。

    而在谷主正前方不远处,一个身型修长,宽肩窄腰的玄衣人安静地立在那里。

    他并未有丝毫动作,却令人感觉到一股肃冷,不敢轻易靠近。

    云景怡走到云谷主身前,俯身行了一个师门礼:“师傅,弟子已收拾好行装,此去天都城定不负师傅期望。”

    林青鸾也赶紧俯下身,规规矩矩地向师尊行了一个礼。

    良久,并未等到师傅的声音,云景怡稍稍抬起头,视线碰上师傅的双眼。

    那一瞬间,她略微有些错愕。

    虽然师傅已近年迈,但是那双如鹰一般的双眼从未显露过老态,可是方才……

    方才师傅的眼神中,竟然闪过一丝与往日不同的神情。

    似惆怅,又似不舍。

    然而转瞬间,那些神情又消失了,师傅地眼神恢复成平日里的精利睿智。

    “请云老谷主放心,晚辈一定护四门主与林青鸾姑娘周全。”

    一个低沉中带着些许清朗的声音从身侧传来,云景怡轻抬眼角,玄衣身影悄然走近,在离自己恰到好处的距离时,停下了脚步。

    他与自己并肩而立,拱手向师傅行礼:“多谢云老谷主。”

    云谷主依旧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在二人之间徘徊良久,终于开口:“沈将军,老朽只是完成昔日承诺,也请将军回府后给令尊带句话。”

    “世道无常,当存本心。”

    沈星煜俯低了身子,一身肃然气息:“晚辈铭记在心。”

    云谷主从靛青色长衫下伸出手,朝殿前石阶小路指了指:“景怡,去吧。”

    那里是石阶小路的最后一阶,沿着小路蜿蜒而下,便是山门口那座青石桥。

    穿过青石桥,会看到柏爷爷像往常一样,坐在青石桥旁边的小木屋里。

    他年轻时断了左手臂,每当有人下山,他会用剩下的左手抽着水竹烟,笑呵呵地搭讪:“今日下山早点回喽!”

    “谨遵师傅之命,徒儿不出一月便可归来。”

    云景怡抬起脸,明亮的晨光落在她的眼睛里,闪闪发光。

    “有沈将军保护师妹,师兄的一颗心便可以放在肚子里了。”手中握着书卷的男子打趣道。

    “景玄师兄,万方堂内需要我授教的课业,可要托付给你了哦!”

    云景怡浅浅一笑,清丽的容颜尽显倾城之色。

    待三人沿着石阶小路缓缓下山走远,云景玄握了握手中的书卷:“小师妹长大了,这副容貌,也愈发标志了。”

    老谷主的视线中,三道人影终于消失在山林,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你大师姐景芝的易容术,这世上无人能及。”

    云景玄若即若离地笑了笑:“也只有这样一张容貌,才不会让旁人将小师妹与当年那桩灭门旧案有所关联。”

    “曾与镇北候府世子定下婚约,前任兵部尚书最宠爱的幺女,如今重回天都城。”

    他轻声道,言语中颇多感慨:“只是不知,当小师妹恢复记忆之时,又该如何面对今日境况?”

    靛青色衣衫的老谷主依旧立在原地,云景玄朝收敛神情,向师傅行了一个礼:“徒儿多言。”

    云谷主神色黯然:“景玄,去喊他来吧,只怕有人,不会让他们这么轻易到天都城。”

    “只有他亲自出手,我才能安心。”

    ………………

    云景怡右手提着包袱,左手拉着青鸾,沿着石阶小路一步步朝前走。

    “我记得,你有一本自己做的手札《百草珍集》,想要集齐天下珍惜药草,这次去京城就是最好的机会!”

    她跨过一块间隔稍大的石阶,转身等着青鸾一起跨过来:“等我们把侯爷病情稳下来,就去京城最大的药材行转一转,肯定会有很多南疆不常见到的药草!”

    青鸾跳过石阶,疑问道:“可是,我还从未去过京城呢,京城是不是很大,有很多好看的好吃的东西?”

    “我也没有去过,不过我曾听师傅讲起,他当年在京城拜师,又从京城跟随祖师前往北域受教。“

    “噢!对了!”景怡提高了声音。

    ”以前还有一位执意下山游医的大师姐,她曾给师傅写信说京城尽揽十方天华,并说自己遇到了心仪的男子,就要成婚了呢!”

    云景怡看出她内心的紧张,眉毛一挑,假装疑问:“倘若青鸾也遇到了心仪之人,伯母岂不是要请我去府上吃喜酒?”

    “哎呀!景怡姐不能胡说!”

    青鸾一张稚气的小脸气鼓鼓得,泛起红晕,像一条圆乎乎的小锦鲤。

    余光扫到身后不远处的玄衣人,她的又紧张了几分。

    那人穿着一身玄色衣衫,长身玉立,姿容不凡,方才他向师傅俯身抱拳行礼时,姿态尽显清隽沉逸。

    只是,他的周身令人感觉到一股肃冷的气息,不敢轻易靠近。

    他身上,仿佛天生带着利刃。

    林青鸾压低了声音,俯在景怡耳边:“景怡姐,后面那位一身玄衣之人是谁?他也要和我们一起去天都城吗?”

    “他看起来……很可怕的样子”

    云景怡听罢,视线不紧不慢地瞥了瞥身后,却没料到,正好对上那一双深沉的双眸。

    短短一瞬,那人的双眸又不动声色地移开。

    怎么会这么巧,难道他也在暗自观察自己?

    云景怡假装没有发现,转过头低声说:“他是京城镇北候府世子,他阿爹与谷主有过些许交情,我们此次下山就是去给他阿爹问诊。”

    “镇北候府世子?那是什么?很厉害吗?”青鸾再度压低了声音,喃喃细语道。

    “镇北候是我们大靖朝一品军侯,常年戍守北域边关,我们才能过太平日子。”

    “至于他嘛……我也不知道厉不厉害,看身型跟一根瘦竹竿似的。”

    云景怡一边踩着石阶下山,一边低声细语,她想起方才跟师傅告别时,那人信誓旦旦地承诺会护好自己跟青鸾。

    袖口暗层沉甸甸得,那里是装着轮回丹的小瓷瓶,随着她手臂微摆,一下下扣在心上。

    师傅竟然让自己带着轮回丹下山,难道师傅已经知晓镇北候病情,非寻常医术可以挽救?

    石阶小路走到尽头,眼前一座青石桥。

    云景怡拉着青鸾的手,缓缓穿过小桥,当身后的人走到石桥一半时,云景怡陡然停下了脚步。

    猝不及防被她拦住,沈星煜的脚下却没有露出丝毫破绽,玄色的靴子稳稳停在离她三尺远的地方。

    这是常年机警下的反应,不会让自己陷入被动之地。

    “云医师,有什么话要说吗?”

    云景怡看着他的眼睛,深沉幽远,似乎瞳孔里藏着万千星辰。

    他的脸棱角分明,清逸俊秀,虽然身型有些清瘦,但是现在离得近了些,发现他还挺高的,自己的脑袋居然只到他胸膛的位置。

    他说完,安静地站在那里,却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若不是亲耳听到师傅的话,她万万不敢相信眼前的人,竟然是手握几十万镇北军的将军。

    他看起来,真的不像战场杀伐之人。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自己站在河水中,他也是这么一身玄衣,负手站在这座青石桥上,沉静地看着自己。

    阳光下的桫椤树冠上缀着花朵,荧荧烁烁地开着,她看不清站在石桥上那个人的面孔。

    如今看得仔细,他长得真是好看哎!

    “沈将军,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云景怡盯着他眸子深处,轻声问。

    “哦?云医师为何会有如此疑问?”他依旧是方才那副沉稳的神情,面不改色,手指却悄然握紧。

    “将军说,两年前曾入谷为令尊求药,”云景怡看了一眼青石桥下的九疑河。

    “我记得将军在九疑河中帮我寻回玉坠,曾向将军询问名讳,家住何处。”

    背后的手缓缓松开,指节上压出的白痕褪去。

    沈星煜的嘴角弯了弯,声音依旧沉静:“云医师那日有伤在身,在下只是举手之劳。”

    “不知,可否问将军一个问题?”料想之中的回答,浅蓝色的绣鞋朝前踏了一步,停在玄色靴子前不远处,云景怡看着沈星煜的眼睛。

    “云医师请讲。”他依旧安静地站在原地,低沉回应。

    “此去京城,将军是否不信任宫中御医?”

    沈星煜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只是瞬间,又消失不见。

    “倘若沈将军不信任韩御医,又为何会相信一个山野村医?”云景怡从他眼睛中抓住那一丝异样,。

    沈星煜的目光牢牢锁在她身上,她向自己抛出问题的时候,竟然丝毫不像那个曾经在水中抓鱼的少女。

    眼前的人,机敏睿智,

    “家父,曾与云老谷主有过些许交情,”沈星煜的声音像晨风吹过竹林。

    “既然是沈将军有求,那,我们达成三个约定吧!”

    “请云医师示下。”

    他不动声色,想要看她说出什么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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