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昔之事

    云景怡看向山门里面,一条小黑狗从青石桥上飞快地跑过来,它的身后跟着一个青衣少年。

    景竹手里拿着一包小小的东西,跑得气喘吁吁。

    “黑豆乖!”云景怡蹲下身,黑豆扑进她怀里,毛绒绒的脑袋蹭来蹭去。

    景竹从山上一口气跑下来,顾不得换气,一下子拉起云景怡的手,把东西塞进她手中:“师姐……师傅说……说你要下山……去京城。”

    “嗯,师傅的一位故人病症有些棘手,我奉命下山。”

    景怡掂了掂手中的东西,那是一个用红色绳子扎得四四方方的油纸包。

    他跑得太急,额头上泛起一层细密的汗水,他指了指景怡手中的油纸包,清澈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含羞:“二师姐……你要照顾好自己,你喜爱甜食,这里面……是你最爱吃的芙蓉酥。”

    他又想起来什么,慌忙说:“噢……还有其他几味点心,是给青鸾姑娘的。”

    “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景怡把点心放进包袱中,冷不丁轻轻地敲了一下景竹的脑门:“我记得,师傅说今天要查你背书来着。”

    “唔……《伤寒杂论》我早就可以通本全背了。”景竹小声嘀咕。

    “再偷懒的话,小心师姐从京城回来罚你。”

    “那倘若我好好听话,二师姐会有奖励吗?”景竹眨着一双干净明澈的双眼,看着眼前的师姐。

    “当然!等师姐回来给你一个惊喜!”

    景竹白净的脸颊上露出开心的笑容,他忽然想起来什么:“二师姐,你对蜂蜜过敏,切记询问饭食中是否添有蜂蜜。”

    “好的,我记住啦!”

    “还有,少喝酒,上次师姐喝了酒……”

    “知道啦知道啦,我绝对不会再喝酒了!”

    骑在马上的五鹰卫神情各异,默不作声地看着山门前絮絮叨叨的少年,面面相觑。

    南疆人……这么啰嗦吗?

    “多谢你的叮嘱,”一个清冷肃然的声音从身侧传来,景怡感觉到一阵凛冽的气息靠近。

    沈星煜走近了几步,冷冷地看了一眼景竹:“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云医师。”

    他说完,再次向她伸出右手,棱角分明的下颌紧咬着:“走吧。”

    “好,”她又转身对景竹道,“快回去吧!”

    伸手握住他的手指,炽热的暖意包裹住自己的指尖,景怡感觉对方瞬间紧紧抓住自己的手,似乎是怕自己抽离出去,他的拇指扣住她的手背,竟然轻微颤抖着。

    他,在紧张?

    云景怡心中闪过一丝疑惑,她看向沈星煜,他的神情依旧沉静,一边伸手扶她踩上马镫子,一边托着自己,那只手扣住她的腰侧,只是稍稍用力,便被他托坐到马鞍上。

    果然是军中用的马具,马鞍用得最好的皮革,四周油边顺滑坐起来很舒适,她伸手轻轻地捋了捋鬃毛,又好奇地抚了几下缰绳,缠绕紧实的绳子摩擦手心,带来砂磨一般的触感。

    她转过头,正好看到身后一幕。

    林青鸾站在另一匹黑马侧边,手足无措,这匹马太高了,马镫子在她抬脚也够不着的地方,她悄悄伸手摸了一下马具,没有找到可以爬上去的地方。

    那个人在干嘛?

    她怯怯地看了一眼身边的人,未曾料想,竟然碰上了他的视线。

    他的眼睛不似中原人,眼尾略微狭长,瞳孔是褐色的,此刻他的眸子中神情莫变,似乎带着一分淡漠,又似乎带着一丝奇怪。

    突然间,他双手箍住自己腰畔两侧,还未等反应过来,只看到身侧的黑马变矮了许多。

    再一瞬间,她一屁股坐在一个座子上。

    “别动,我只抱你一次。”

    一个没有什么感情的声音在她耳后响起,温热吹过耳畔,落在颈间——

    “下次自己学。”

    云景怡尚未来得及看清,只感觉马鞍一沉,一个玄色的身影落在她身后,她的脊背贴上一个坚实温暖的胸膛。

    两侧手臂环了过来,贴着她的肩膀,把她紧紧地围在中间,面前伸过来一双手,轻车熟路地拉起缰绳,他的手背上筋脉迸发,手掌翻转,缰绳便在手上绕了几圈,压住那些快要迸出的青筋。

    “返程回京!”

    沈星煜在她头顶上说,声音低沉肃然,他“嘁”了一声,双手拉紧缰绳,黑马跃然而起。

    随着他的号令,众人沿着苍梧山间的小路,朝遥远的京城而去。

    在那一瞬间,云景怡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山门。

    那里竹林环绕,桫椤树的枝桠葱茏繁盛,晨光从树影中渗下来,洒在地上变成闪烁的光斑。

    黑豆吐着舌头蹲坐在地上,景竹安静地站在原地,看向他们离去的方向。

    马蹄疾驰,呼啸的山风迎面吹来,云景怡忽然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心绪涌了上来。

    似乎,自己已经卷入了一个漩涡,再也无法轻易回到师门了。

    ………………

    “谷主,山下的人已经走了。”

    千金堂内,一个穿着灰衣的老叟低声说,他左边的袖管在肩膀处打了一个结,已经没了左手臂,自然也不需要多余东西。

    一张红木桌对坐着两人,一人穿着靛青色衣衫,鹤发尽生,双目清明。

    另一人发丝中夹杂着些许白霜,浅绿色麻衣上绣着各种花式,圆滚滚的肚皮顶着桌子。

    啪,云谷主轻轻落下一颗白字,棋盘上,黑子已毫无生机。

    “不玩了!”圆肚皮生气地把手中棋子扔到期盼上,跟这个老家伙下了十几年棋,从来都没赢过!

    “你的医术是跟石寒水那个家伙学的,就连你的棋艺也跟他学的八九不离十,”他拍了拍肚子站起身:“你那宝贝徒儿下山了,我这就跟上。”

    活动了几下胳膊,又俯身压了压腿:“哎,谁让当初你用轮回丹救了青儿的命,虽然青儿瘫了,但是,是你让我们最终有个栖息之地。”

    他松泛着筋骨,似乎又想起来什么:“话说你那书房里到底有什么?连我都不让进,你却让那个毛头小子在里面待了这么久。”

    云谷主依旧端坐在红木桌另一侧,目光盯着棋局,一动不动。

    “无隐,”老人的声音飘渺,“定要护他们安然无恙至天都城。”

    绿衣衫从红木桌上拿起一柄玄色长刀:“白吃白喝你那么多年,若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怎么面对手中这把刀。”

    “走了,我下山后,还要请你派侍女照顾好青儿。”说完,他挺着圆滚滚的肚皮,一个飞身朝山崖下而去。

    “柏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云谷主缓缓捡起棋盘上的棋子,一颗一颗,入手微凉。

    “你是宋衡最忠心的旧部,当年,你拿着她的遗书,带着璟儿,一路隐姓埋名拼死来到云灵谷。”

    “即便是被砍折了左手臂,为了避免求医暴露行踪,便自己硬生生将左臂砍断。”

    似乎是柏川的错觉,当谷主提到那封遗书时,捏着棋子的手颤抖了几下。

    “你也不愿璟儿回到天都城的吧?”啪的一声,一颗黑玉棋子落入棋奁中。

    “可是,忘夕散的药效只有十年。”

    “璟儿入谷已有八年,虽已换了容貌,可恢复记忆是早晚之事。”

    柏川恭敬地立在桌前,宋衡这个名字,已经很久不曾听到了,那是他曾经的恩主,大靖朝前任兵部尚书。

    当年那桩惨案历历在目,一夜之间,整个府邸血流成河,他拿着宋尚书发妻的遗书,带着唯一活下来的幺女,一路隐匿行踪终于来到云灵谷。

    当他踏入山门的一瞬间,因伤势过重,陡然昏倒在一片桫椤疏影之中。

    在意识尚未完全消失之前,一只穿着靛青色衣衫的手,稳稳扶住了他,另一只手捂住了璟儿惊恐的双眼。

    “老朽云苏合,云灵谷谷主。”

    彻底昏过去时,一个略微年老的声音在他耳侧响起。

    云苏合,是这个名字,夫人口中叮嘱的便是这个名字。

    再度醒来时,已经过去大半个月,身上换了一件灰色衣衫,肩膀的断臂处被牢牢包扎起来,然而,当他再度见到璟儿时,是三个月后。

    那个他从血海中拼死带出来的小女孩,仰着一张陌生的脸,手中捧着一盆繁茂的茉莉花,笑得天真无邪。

    她看着自己,问:“大叔,你为什么只有一只手臂呀?”

    “我叫云景怡,你呢?”

    “属下的命,是谷主救的,”柏川并未回答谷主的问题,“只要谷主吩咐,属下万死不辞。”

    云苏合依旧不紧不慢地收着那些棋子,落在棋奁里,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在谷里,就不要自称属下了。”

    “谷主救下恩主唯一的血脉,于在下而言,也是恩主。”柏川又俯低了一些身子,沉声说。

    “我救璟儿,并非是因为宋衡。”最后一颗黑色棋子捏在他指间,“我并不在乎宋衡死活。”

    柏川一愣,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到谷主袒露心扉。

    其实自己早有疑问,之前从未听恩主说过与南疆云灵谷有过什么交集,反而是夫人,无意间露出过超群医术,后来一朝遭遇祸事,夫人亲笔手书让他带着璟儿前往云灵谷,他隐约猜到夫人师承何处。

    只是,为何夫人已远离师门那么多年,这位云谷主依旧愿意伸出援手?

    “我是为了一个人,我曾答允过那个人,护阿璟母亲一世周全。”

    云苏合狠狠捏住那枚棋子,指间已经泛起一丝惨白。

    “柏川,就在南疆静静看着吧。”

    “看看这入局的人,究竟都有哪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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