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巡查史

    他的声音并不高,甚至还有一丝平淡,然而却依然令人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迫。

    刺史愣愣地站在原地,额头上的汗水顺着肥□□壑淌下来,他细小的眼睛此刻陡然睁大,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的符令,那柄符令通体金色,雕刻成一只猛虎形状,四爪向左虎头向右咆哮着。

    而在虎符正中间的位置刻着威严的印饰,在印饰上又用遒劲的字体写着:镇北军。

    四周的官兵们看到刺史呆滞的模样,也纷纷停下了动作,刺史一手指着那枚虎符,惶恐不安结结巴巴道:“这……这是……”

    沈星煜面如冷铁,眼神如刀:“看来刺史不认得。”

    “我当然认得!可是,谁知道这是不是你偷来的东西!”刺史咬了咬牙,朝廷每年会印制各级符令的图样下发至各级官属,眼前这一枚虎符上的印饰赫然昭显这是“三军两符”之中的赤金虎符!那上面的“镇北军”三个字便是持符之人所统领的军队!

    所以,眼前的人可能就是镇北候府那个年纪轻轻……

    刺史暗暗咬牙,事情如今到了这番田地已再无回头之路,不如干脆当作糊涂鬼,把这一滩浑水搅个天翻地覆,到时候谁的身上都别想干净!

    “我大靖朝赤金虎符,虽可四野通行,可持符将领离开驻地需向兵部及陛下回禀,”刺史冷哼了一声,“不知阁下进入南疆,可有陛下允准?”

    沈星煜神色依旧,他听罢,沉默了片刻,闪电般抬起手中长剑,众人尚未来得及看清他手上用了什么招式,紧接着便看到肥腻身子的刺史双膝一弯,噗通一声重重地跪在他玄色靴子前石板地上。

    他手中长剑尚未拔出,剑鞘末端压在刺史臃肿的后脖颈,沈星煜看着跪在脚下抖如筛糠的人,手上松了力道,用剑鞘抵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颅,口中轻描淡写:“方才你若老老实实跪下,或许还能留一条命。”

    刺史的脑袋被他的剑鞘高高抬起,一颗圆滚滚的头颅上大汗淋漓,云景怡站在厅前看到眼前一幕,手指不由得握的越来越紧,那个玄色身影挺拔坚韧,独自一人站在众多手持长矛的官兵之中,右手长剑虽未出鞘,可是身侧的那些侍卫们却不敢轻易上前,只得眼睁睁看着驿丞和刺史大人一个躺在地上痛苦□□,一个跪在地上颤颤巍巍。

    “卑职……卑职自认遵从我朝法纪,”刺史跪在地上气喘吁吁,“敢问……阁下可有陛下旨意允准?”

    正在哭泣的家眷们也压低了声音,刺史的话在驿站上空回响,一时之间四周万分寂静,只能听到些许啜泣和远处围观群众的议论之声。

    正当此刻,官道不远处传来沉重有序的脚步声,听起来人数众多,声音中夹杂着马匹粗喘,一个悠然男音从众多杂声中脱颖而出,飘入沈星煜耳朵:“沈将军大驾南疆,何必为了一个小小刺史大动干戈。”

    围观的人群被官兵分开一道小路,一个身穿松青色官府的人骑马而来,他面容俊美肤如白玉,乍眼一看还以为是哪家书院的白面书生。他翻身下马,缓缓走到驿站厅前,周围众多官兵纷纷向后退了几步,留出一片空隙。

    他垂眼扫了一下跪在地上的刺史,俊美的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他转身朝玄衣人躬身行礼:“沈将军,别来无恙。”

    沈星煜看着向自己俯身行礼的人,他穿着松青色巡查史官服,袖口衣襟用赤金线绣着松涛云纹,这是靖朝一品官职才能用的纹样,官服剪裁合身,淡雅的松青色衬得他脸颊愈发俊逸,如此文气,看起来丝毫不像镇守南疆一域的官员。

    剑鞘从刺史下巴处收回,沈星煜轻轻抱了一个拳,向他略微回了一个简礼:“孟子岚大人。”

    孟子岚见他身上血迹未干,手背脸颊上沾着几道暗红色血痕,他身后不远处,几名石青色衣衫的侍卫手握长刀,凛然而立,想必那些人便是相传已久的五鹰卫。

    他朝身后沉声道:“方辰,将官兵分队而动,两个时辰内将驿站及四周竹林清扫干净,亡者遗体送入巡查史府邸发放抚恤,那些山贼尸首带回永州府衙!”

    沉默了片刻,孟子岚俊秀容颜闪过一丝阴狠:“后日,将那些尸首悬于永州乱葬岗木杆尖刺之上,曝尸十五日!我要看看还有哪些山贼敢来为这些匪徒收尸!”

    他有条不紊地安排着,虽然表面看起来一副文弱白面的模样,发号施令起来竟然如此雷厉风行。

    沈星煜沉静而立,他虽然只来过南疆三次,但是他也曾听闻永州有一处于山崖之上的乱葬岗,当年前朝残兵退到永州苍梧山附近殊死顽抗,以为凭借着山体天险便可拖以时日,陛下与父亲联手击溃仅剩的前朝残兵,又将剩余的亡命之徒斩杀在乱葬岗上,那些尸体汇聚的血染红了整片山崖,连飞鸟都不敢落下。

    再后来,这片乱葬岗便成了犯下滔天大罪之人的弃尸之处,有些家眷不忍曝尸荒野山岗,便会趁夜深偷偷前来收尸。孟子岚竟然要将这些尸体挂在乱葬岗里木杆尖刺之上,更要曝尸十五日!

    沈星煜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松青色官服之人,他与孟子岚交集甚少,只在年末回京述职时有过几次接触。而其他关于这位巡查史大人的轶闻,大多是从其他朝中同僚交谈中得知一二,无非是当年科举文武双全相貌出众,前任巡查史意外身亡后,他接任巡查史后政绩卓然,又尚未婚配,为此还有几位大人欲要将家中宠女许配给他,结为姻亲。

    这样一副清俊柔和的样貌下,竟然会有如此铁腕之治!

    官兵们开始秩序井然地清扫现场,孟子岚朝沈星煜走近了一步,语气诚恳:“沈将军此次便服而来,想必并非朝堂之事,不知将军是否方便告知,下官也好相助将军一二。”

    他言辞真切,配上一副轻柔俊美的面容,令人戒备之心消散几分。

    “探望一位故友。”

    沈星煜看向跪伏在地上,依旧瑟瑟发抖的刺史,声音冰冷:“未曾想,在永州驿站被驿丞和刺史认成了串通山贼的匪徒。”

    孟子岚眉头一紧,原本清风朗月的面容换上一副肃杀,他双手拢在松涛云纹的衣袖内,只有几节干净的手指半露在外,如他的面容一般白皙温润,听到沈星煜的话,那几根手指微微收紧,将官服的袖摆压出一道轻浅的褶皱。

    “丁刺史,指认他人串通山贼,你可有凭证?”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刺史,声音威严,“你可想好了再回话。”

    丁刺史肥胖的身体弯成一个大虾,身上的官服几乎快要崩裂炸线,背后大片汗水打湿的痕迹,他慌忙后躬身行礼:“卑职……卑职深夜接到永州驿站被山贼袭击的消息,沈将军一行人身着便服,又是山贼袭击前最后一批住店的贵客……”

    他声音惶恐,说话间也磕磕巴巴起来:“加上……沈将军和随从们用饭后又消失行踪,又听闻……那些山贼唯独不敢动与将军同行的两位女眷,所以……卑职才多加怀疑。”

    刺史一边说着,一边向孟子岚请罪:“卑职见赤金虎符,据我朝律法,持赤金虎符将领离开驻地,需有陛下旨意或兵部通令,卑职见将军未着官服,才怀疑是有人偷了虎符栽赃陷害,请大人恕罪!”

    “荒唐!”孟子岚手指扣紧,润白无暇的面庞上逐渐浮上一层愠怒,“仅凭你的猜测,还有几句驿站小厮的妄言,便要随意拘人押人,本官竟不知我朝律法何时有此条例?”

    他身上的松青色官服将整个人衬托得愈发森严,四周悄无人语,只有官兵搬挪尸体来回走动的声音,众人都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人群中间空地上相对而立的二人。

    一人玄衣染血,手握长剑。

    一人官服松青,扣手而立。

    孟子岚看向跪在地上的丁刺史,言语之间不露丝毫破绽:“你方才说,沈将军一行人是最后住店的贵客,且饭后又消失行踪,那些山贼不敢对与将军同行的女眷动手,这些情景你可有亲眼所见?”

    “卑职未曾亲眼见到。”

    “那你是听谁人所说?”孟子岚面无波澜,他心中知晓,这些场面上的流程必须要走。

    “是……是……”丁刺史额上的汗滴在面前的石板上,浑身战栗,“是……永州驿站的驿丞。”

    孟子岚双手从袖中伸出,手指依旧扣在一起,厉声问:“驿丞何在?”

    丁刺史匆忙拉起身后不远处,抱腿蜷缩躺在地上痛苦□□的驿丞,此时他的声音已经暗哑,刺史将他拽正了身子,慌忙回答:“大人,他便是刘驿丞。”

    孟子岚看到他左膝盖位置扎着半支断裂的矛尖,那矛尖扎入的角度正好是膝下骨缝,刺入的尖端不多不少,使人万分痛苦又无法自己拔出,如此精准的手法,除了身边这位将军,在场无人能做到。

    刘驿丞双手捂着膝盖,手上沾满鲜血,看到孟子岚便低声哀求:“大人……大人饶过小人吧……”

    孟子岚原本毫无波动的神情,此刻显得有些愧疚,他朝沈星煜俯身行礼,低声叹道:“本官治下不严,竟然出现如此恶劣行径,让将军见笑了。”

    说完,他朝身后侍卫中招了招手,一名身穿护甲手握身侧佩刀的侍卫走了过来,孟子岚凤眼微眯,暼了暼眼前的人,声音沉沉:“将丁刺史和刘驿丞带下去,无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侍卫领命,带了几个人过来,转眼便将将丁刺史和刘驿丞拖了下去。

    “真是惭愧,”孟子岚转向沈星煜的方向,一双温润柔和的凤眼看向眼前玄衣人,“竟然在南疆出现如此丑事,扰了沈将军大驾。”

    沈星煜抹了一下脸上血痕,一身气息凌厉如刀,方才见他不动声色地便将二人打发了下去,便知此人绝不像表面看起来一副温润模样。

    他紧了紧袖口,语气凛然:“孟大人来得真是巧。”

    孟子岚拢着手淡淡一笑:“若非不是我来得巧,怎么恰巧在此遇到将军。”

    他说着,向前走了一步,松青色官服将他莹白的脸色衬得更加光洁,他将声音压得极低:“不知将军大驾南疆,可有陛下旨意,或,兵部通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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