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的错

    靖朝设置三军两符,两枚虎符是至高军令,赤金虎符,四野通行,任何人都不得加以阻拦。

    同时为了制约持军符的将领军权过盛,若将领离开驻地需向陛下回禀,同时兵部发放通令,否则,便有谋逆之嫌。

    孟子岚脸上风轻云淡,心中已暗自谋划清晰,沈星煜此次回京述职,原本应留在天都城中随时接受陛下传召,此时他却一身便服出现在南疆,又故意隐去行踪,不管他手上有没有兵部通令,他的行迹都难免令人心生疑虑

    早前接到苏贵妃暗线传来的消息,他便暗中在陆路、水路都设了局,即使他们弃陆路转走水路,他也有办法让那些人消失在湘水之中!

    只是没有料想,沈星煜他竟然亲自来了!

    永州驿站被袭击,朝中派人下来查案,自己被那些言官弹劾已是板上钉钉之事,现在他只有将沈星煜的把柄握在手中,不管他来南疆究竟为了何事,日后也可在朝野上将他制约几分。

    孟子岚又朝沈星煜走近了一些,他身上的血腥气息愈发浓烈,这样一个嗜血杀伐之人,有他领兵驻守北域,镇北军和靖朝边疆才会一直牢不可催吧。他薄唇轻启,几句极低的声音传到沈星煜耳中:“将军不用担忧,永州驿站之案必定会惊扰陛下,若陛下询问,在下也有话可回,绝无他意。”

    沈星煜紧了紧眼神,刀削般的下颌线动了几下,声音冷淡:“孟大人想问什么?”

    孟子岚凤眸凝视:“那两位与将军同行的女眷是?”

    “本将劝你,还是少问一些的好,”沈星煜迎上他的视线,眸中含刀,“知道太多,总会言多必失。”

    视线中的人长身而立,尽管自己已经提前示好,但是他的言语毫不退让,并不打算留有些许转圜的余地。孟子岚浅笑了一下:“将军多虑了,我最近听闻老侯爷旧疾发作,病症严重,不知南疆可有候府重要近亲,我也可代为照顾些许。”

    沈星煜盯着他的眼睛,那张脸犹如清风朗月,自己本不愿与他有过多交集,方才他亲耳听到驿丞与丁刺史的耳语,上面那人,想必就是孟子岚吧。

    先是声称只剩下一间客房,又借饲料之名通风报信,紧接着便是山匪袭击驿站,见此局未成,便以未有兵部通令为由向陛下进言的把柄。未有通令,持赤金虎符擅自离开驻地,便是谋逆之罪!方才丁刺史求看通令,一定是有人提前授意。

    能在南疆设下如此环环相扣之局,绝非是一个驿丞,一个刺史便能做到的。看来,朝中已经有人蠢蠢欲动了,只是不知孟子岚背后又会是谁。

    孟子岚虽然远在南疆,但是父亲病情加重也不过半个月左右,京城中那些门阀明里暗里打听消息,有的假借给候府送珍惜药草,想要探望侯爷,有的想要暗中拦下韩御医询问病情。

    前者候府众人均未透露半个消息,后者更有太后授意下的暗卫保护,那些人忙活了十来天,除了最初侯爷病情复发的消息,竟然再未获得其他。

    朝野之内每个人都心知肚明,镇北候是大靖朝唯一一个领过兵的异性侯爷,更是陛下的结拜兄弟,与太后亲弟弟虞将军分权而立,现如今他的长子统领五十万镇北军,他的生死对整个朝局来说至关重要。

    可是,孟子岚一个远在南疆的巡查史,竟然比京中那些党派知晓更多,沈星煜心中电光般闪过,猜对了,果然府里出了问题。

    “孟大人,本将确实没有兵部通令。”沈星煜握着剑柄的右手青筋凸显,似乎在极力克制什么。

    果然没有通令,他话音刚落下孟子岚心中暗暗惊喜,大靖朝三位将领,他竟然是第一个违抗律法,持符擅自离开驻地的将军!若这件事传到陛下耳中,以陛下如今多疑又狂躁的神智,他将会如何处置这位第一人。

    呵呵,还真是桀骜不驯啊。

    他心中盘算着,脸上依旧平和,正当他暗自谋划之时,沈星煜的声音再度响起:“孟大人尽管如实回禀。“

    孟子岚的视线宛若一柄软剑,虽然不像眼前玄衣人锋芒毕露,但是依旧不可小觑,他看着沈星煜朝自己走近了一步,凌厉剑眉下,一双漆黑的瞳子中充斥着血色,他薄唇启了启,用只能两人听到的声音,凛然低语——

    “本将在天都城,静候孟大人。”

    沈星煜略说完,微转了几下收紧的袖腕,又冷冷地扫了一眼孟子岚身后的官兵,不紧不慢道:“孟大人,若陛下同样问起,本将也必定如实回禀。”

    他说完,没有看孟子岚脸上什么神情,便转身朝驿站厅前走去,那个人就像戴了一层面具,一言一笑都是提前设计好的样式,不管自己说出什么他都不会露出破绽。

    一时之间,场面极其安静,围观的众人只看到沈将军与孟大人相对而立,不知他们交谈了什么后,沈将军提剑转身,步履坦然地走向前厅,守在四周的官兵已经换成了孟子岚带来的人马,看到那个提剑而来的人,纷纷向后退去,空出一条路。

    天光穿过竹林,晨曦映在他们衣衫上,那身玄衣上的血痕逐渐浓重,而那一身松青色官袍的衣襟袖口在阳光下闪着细密的金色,那是赤金线的颜色。

    沈星煜踏上最后一步台阶,双目环视厅内四周,孟子岚的人速度果然很快,尸首已经被尽数搬了出去,墙上和地上有大量血迹,四周断裂的窗子摇摇欲坠,晨风从破窗中吹进来,依旧无法吹散空气中浓重的血腥气味。

    他顾不得自己身上也有血气,顾不得身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盯着自己,当他的视线找到躲在墙边那一抹月白色人影时,他心中绷得快要断裂的弦,终于松了下来。

    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神情,一边稳住呼吸,一边侧转身子将如箭一般的目光挡在身后,将她全身上下观察了一番,沈星煜哑声开口:“对不起,是我的错。”

    声音刚刚落下,云景怡便愣在原地,一双寒水秋瞳中满是惊讶,他刚才说了什么?对不起?他为什么要突然跟自己道歉?

    同样疑惑的还有江小齐和李飞,他们没听错吧?将军……将军方才跟云医师说……对不起?

    江小齐吃惊的长大了嘴巴,我的天呐,自己跟在将军身边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将军跟谁低头示软,更没有听到将军跟谁讲过对不起三个字。

    大哥曾说,将军幼时患病险些救不回来,病愈后便被老侯爷扔进边塞最苦寒的军营里磨炼,将军与老侯爷曾有一段时期严重不和,尽管如此,将军也未曾向老侯爷低头道过一句对不起。

    今日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这趟南疆没有白来。

    江小齐还处于被震惊的状态,李飞一把拉过他向他递了一个眼神,他顿时心领神会,又一把拉过林青鸾,三人悄然退了出去。

    “将军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云景怡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似乎压抑着不同的情绪,仿佛藏着一团火,又被一层湿润包裹着。

    他的肩膀挡住外面的视线,她一直觉得眼前的人身型略微清瘦,如今看仔细了一些,发觉他的衣衫下的身子如此伟岸,这一路上他骑马将自己护在怀中,自己竟然没有发现。

    “我说过会护着你,”他薄唇微动,云景怡看到他玄衣领口微敞,那颗喉结轻轻滑了几下,好听的声音响起,“是我没有做到。”

    他凌厉的侧脸上还有几道血痕,衣衫上沾着大片的血,此刻已经变成了暗沉沉的颜色,不知是不是伤到了右手,殷红的血蔓延到他修长的手指上,他身上那股好闻的皂角香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甜腥的血气。

    似乎是身为医师的本能反应,云景怡将他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当看到他的右手时,忍不住问:“将军受伤了吗?”

    眼前的人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还在检查他身上有没有其他伤痕,视线上移,她的目光迎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眸子的主人此刻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将军身上……”她的声音中有些许疑问,看他走过来时步履平稳,不像身上有伤的模样。

    “我没有受伤。”

    沈星煜垂着的手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他多想在此时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护在自己身边,可是,现在的自己一身血污,他不敢再向前一步,生怕将那一身不染纤尘的月白色染上污浊。

    她原本不用看到这些血腥之事,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

    他的视线牢牢锁着身前的人,声音低哑:“阿璟,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让你置身险境。”

    “沈将军,你以一人之力诛杀数半山贼,驿站内才有转圜余地。”出乎沈星煜意料,她并没有在意自己方才的承诺,她的关注点似乎是方才的血战。

    “我虽然中了迷香,但是我更知晓将军所谋,所以,将军不用道歉。”

    她声音轻缓,像初夏时林间悠然的蝴蝶,忽而略过自己的心间,轻轻碰了一下,又悄悄离开。

    正当沈星煜想要开口时,一声妇人的哭声划破纷乱的人声,厅前不远处的空地上,一名年约三十的妇人伏在一个男子身边哀声恸哭:“夫君……你不能这么丢下我……呜呜……”

    那妇人跪伏在地,双眼红肿,素雅的容颜上遍布泪痕,她朝周围的人哭求:“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夫君……我求求你们……”

    她顾不得自己的模样,一边哭一边朝官兵磕头,凌乱的头发在颈间散成一片,周围的官兵一脸同情,可是并没有军医随行,他们也只能伸手扶住她的双臂:“夫人一定要稳住心神,待将伤着转移至府衙才能医治。”

    “来不及了……官爷,求求您救救我夫君,他连呼吸都快消失了……”妇人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使劲拉着兵卒的手臂。

    “我去看看,身为医师,不能熟视无睹,”云景怡从地上拿起包裹,似乎想起来什么,她又问向身边那人,“是否耽误将军行程?”

    沈星煜看着她,过了片刻,他低声答:“云医师尽管去做,无人敢阻拦分毫。”

    “好,多谢将军。”云景怡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尽管他身上血气依旧,此刻却令自己万分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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