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际会

    沈星煜低垂着眉眼,一双宛如利刃的眸子盯着掌心中那张小小的密信,密信的纸张很薄,上面的字迹犹如细微飞羽,他的神情异常凝重,似乎那上面写着什么令他胆战心惊的东西。

    五鹰卫已经习惯了此景,默契地站在四周,将云医师与他们围在中间,呈警戒之势。

    空气异常安静,方才沿着官道向北行进了两个时辰,此时已经离永州州域有了一段距离,晚夏的风吹响官道旁的树叶,发出细微的飒飒声。

    风吹动沈星煜掌心中薄如蝉翼的密信,他没有回答云景怡的问题,将密信上面的字迹反复看了几遍,脸上泛起一层云景怡看着有些心惊的神情。

    云景怡没有看清他手指用了什么动作,那封密信便被他重新折了起来,塞进那一枚小小的腊丸中,收进了袖子中。

    “沈将军真是好计谋,”云景怡扫了一眼放在马鞍上的那叠衣物,声音冷淡了几分,“连本门主也被算计在内了呢。”

    云景怡一双清冽的眸子静静看着眼前的人,他身上的血迹已经半干,血腥味淡了一些,她从迷香中醒过来时,便看到他提着一柄滴血长剑,浑身萦绕着浓浓杀意,一边侧着头跟人说着什么,一边抹去唇角上的血痕。

    她应当明白的,他本来就是杀伐果断之人,鲜血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件稀松平常之事。

    那名妇人双手托着那叠衣物,满脸感恩,一定要自己收下时,云景怡并未察觉到什么异样,而且此去天都城路途遥远,带着这些衣物并不方便,于是一推再推。

    当云景怡再度推谢妇人时,衣物下,妇人的手猛然抓紧了她的手,狠狠握住她的手指,她顿时感觉到一种异样,在她尚未来得及反应时,她的掌心中被塞入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圆圆小小的东西,医师敏锐的触感让她察觉到,这是一个腊丸,外面那层腊质坚硬,合紧掌心时硌得生痛,这种腊皮容易干裂,并不适合储存里面的药丸,所以,这绝对不是一粒药!

    妇人再度将那叠衣物推到云景怡面前,当她身子靠近过来时,她突然贴近云景怡的耳边,用极低的声音飞快地说——

    “请医师转交给沈将军。”

    她说完,姣好容貌又恢复成方才的神情,她朝云景怡行了一个深深的万福,转身朝驿站外的人群中走去,她的夫君正躺在不远处的马车上,两个相依为命的人就要朝人生的下一步而去。

    然而,若没有这封密信,云景怡真的会以为眼前的人与那些玩弄权术的人不同,在他的眼中,所有人都可以为自己所用吗?包括濒死的伤者,有孕的妇人?

    沈星煜一双剑眉深深凝起,那双眸子中的星辰突然失去了光芒,他沉默着,突然欺身向前,低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慌乱:“阿景,我没有。”

    “没有什么?”见他宽阔的身型向自己靠近了一些,云景怡立刻向后退了一步,“有幸为沈将军效劳,本门主三生有幸。”

    “我并不认识那名妇人。”沈星煜压低了声音,他的脸颊线条分明,原本肃然的神情此刻有些紧张。

    他抿了抿双唇,又向她的方向走近了一些,想要解释清楚:“这封密信是暗线传出的,当时暗线不能靠近,便借搬运伤者的机会交给了那名妇人。”

    “所以妇人趁机转交给了我。”云景怡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眼睛,帮他说出下面的情节。

    沈星煜垂眸,定定地站在原地,并未反驳她的话。

    “沈将军多虑了,”云景怡哑然一笑,“本门主从未见过什么密信,更不知方才将军口中所讲的暗线。”

    “本门主遵从师命下山,待为老侯爷诊治后便会返回师门,沈将军,我并不想被卷入是非之中。”

    沈星煜垂在身侧的双手缓缓握紧,手背上的青筋猛然凸起,应该料想到的,隔了那么多年,她如同她的阿娘一般成为一名医师,而自己成了一名手染鲜血之人。

    一个救人之命。

    一个夺人之命。

    或许他们本来就不是同一条路上的人,当初短暂的相逢过,如今世事变迁,再回首又该如何面对彼此。

    沈星煜凝了凝双眉,哑声说:“好,我答应你。”

    …………

    江小齐抹了一把额头上渗出的细汗,一脸疑问,为什么自从将军见了这位医师后,突然露出这么多与往常不同的地方,云医师虽然容貌极好,但是天都城中倾心将军,相貌绝色又温柔贤淑的名门贵女也有很多,这位云医师究竟哪里吸引将军?

    将军居然露出这么多破绽,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啊。

    正当江小齐暗自思虑时,突然听到一个软糯的声音轻声问:“你受伤了?”

    那个声音听起来娇娇弱弱得,似乎还带着一丝怯意,众人顺着声音看过去,林青鸾伸出一只白嫩的小手,指着周麟羽:“你的右手臂受伤了。”

    周麟羽双眼微抿,眼神骤然变紧,他全身的血污,手臂虽然有伤,但是他特意用棉布扎紧,垫在衣袖下面,她是怎么得知自己手臂有伤?

    她明明中了迷香,昏睡不醒。

    林青鸾的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我闻到了,你的手臂上,与你衣衫上其他血迹的味道不同。”

    闻到了什么?血腥味吗?

    周麟羽依旧面无表情,眼神却紧紧锁着少女杏仁般的眼睛,呵,真是有趣。

    “我可以……帮你包扎一下。”青鸾抬起眼睛,与他对视一眼,低声说。

    周麟羽挪开视线,淡声说:“多谢,不用。”

    “噢……那个……昨夜麟羽哥与一名匪徒打斗的时候……手臂好像是受了一点伤……”江小齐看到众人脸色各异,匆忙解释到,“要不,麟羽哥,就让青鸾姑娘帮你看一下吧。”

    周麟羽扫了他一眼,声音毫无波澜:“不用,小伤。”

    沈星煜走了过来,扫了周麟羽一眼:“让青鸾姑娘帮你包扎一下吧,以免途中伤口反复。”

    周麟羽沉默着,片刻后,缓缓抬起右手臂,没有丝毫温度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少女。

    她圆如杏仁的眸子忽闪着,映在齐齐的额发下,闪着水蒙蒙的光,林青鸾轻轻地解开他手腕处的扎带,松开玄色的衣袖,露出一圈快要被血浸透的棉布,她把棉布一圈圈拆掉,小手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狭长伤口,赫然映入众人眼中。

    “嘶……”江小齐忍不住吸了一口气,这种伤口,如果在军中拒绝医师包扎,肯定要被谢老头那个军医骂的。

    打开包袱,取出几瓶药膏,清理伤口,涂上一层药,用柔软的绸布扎紧。

    林青鸾收紧他玄色衣袖上的扎带,声音怯怯得:“我帮你包扎,你可不可以……先别让我自己学上马,我踩着马登子……爬得腿都痛了。”

    周麟羽狭长的眼睛变了一下神色,这几日他真的没有再抱过她上马一次,每次都是看着她慢吞吞地踩着马蹬子爬上去,又小心翼翼地坐在马鞍上,就连途中马匹跑起来,她都只敢抓着马鞍前面的抓手,似乎她是怕哪里做的不够好,惹自己生气。

    他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转瞬又恢复如初:“我只护你到京城。”

    ………………

    两日后,未时,天都城。

    疾速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一行人骑着黑色矫健的马匹,只是一眨眼,便来到紫华门外。

    “下马受检!”

    马蹄顿然停下,掀起地上的尘土,一名守城侍卫一边挥手驱赶纷飞的灰尘,一边走上前,拦住为首的马匹:“天都城东门,紫华门,未受检不得入城!”

    骑在马匹上的人一身玄衣,他一手勒紧缰绳,口中轻轻“吁”了一声,如剑一般的眼神射向那名侍卫。

    玄衣男子从怀中拿出一枚赤金色符节,符节雕刻成猛虎形状,四爪向左,虎头向右呈咆哮状,他微眯了一下双眼,左手将符节放在侍卫眼前。

    侍卫看了看符节,又看了一眼马上的玄衣男子,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迫人的气息,令人奇怪的是,这样一个人,怀里居然会有一位女子,他悄悄瞄了一眼那个人影,真是绝色美人啊。

    侍卫并未仔细查看那枚符节,依旧拦在马首前:“紫华门接贵妃娘娘之令,所有出入人等,均要受检!”

    他说着,朝玄衣人怀中的女子挥了挥手,语气满是不耐烦:“你,下马受检!”

    “紫华门的侍卫,就是这样当差的吗?”玄衣男子收回符节,声音低沉冷冽:“明日去找京兆府尹卢尤,结了你的月钱走人。”

    “啊?”侍卫呆愣在原地,一时不知所措。

    “沈将军,他今日刚刚任职,不识得将军虎符,万望将军不要怪罪。”

    赤金虎符,四野通行,持符节者可免检入殿,更何况一个小小的紫华门。

    一名穿着护甲,年龄稍大一些的侍卫看到此番场景,赶紧走过来:“沈将军戍守边疆,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卑职怎敢要求将军下马受检。”

    他口中说着,身子却依然挡在马前:“只是,沈将军不常走紫华门,这紫华门又临着贵妃娘娘呢的霓裳宫,卑职们也是奉贵妃娘娘之命,一定要尽职尽责。”

    他话音刚刚落下,云景怡看到那双勒着缰绳的手,悄然间握紧了一些,周围空气似乎被冻结了。

    沈星煜没有说话,他轻轻策了一下马,黑马抬起脚,绕着年长的守卫走了半圈,周围其他入城的人纷纷侧目,不知是哪一位官大人与守卫发生了争执,只是看了一眼,又赶快转过头。

    “方侍长,不如我来教你。”

    沈星煜的声音仿佛低沉到冰底,不紧不慢,一字一字道:“你点一队人,随我回镇北候府,我任你检验。”

    “这是怎么说的,镇北候府功勋卓著,您回京,自然走哪个门都行,我这就为您放行。”方侍长笑道,朝不远处的两列守卫挥了挥手,守卫见状,纷纷朝后退了几步,留出一条宽敞的通道。

    黑色骏马踏着尘土,穿过紫华门,消失在天都城内。

    方侍长冷冷地看着绝尘而去的人影,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换成一副讥讽面容——

    “呵,镇北候府?谁知道那个病老爷子还能不能撑过这个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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