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候府

    入了紫华门,马蹄向左行进一条异常安静的街道,路上铺着整齐的石砖,似乎是刚刚打扫过,整条街都不染一尘。

    众人停在一处府邸门前,纷纷下马,云景怡看着眼前的情景,府邸正脸宽阔高大,石阶旁坐着两个巨大的石狮子,两扇玄色描金大门紧闭着,赤金色门环挂在大门正中间,正上方悬着一块匾额,上面题着——沈府。

    正门左侧墙壁是一整块玄武岩,刻着四个遒劲的大字——镇北候府。

    令人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威严。

    这就是镇北候府吗?云景怡看着那一面玄武岩,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幕似曾相识的画面,她想抓住那一瞬间,可是仿佛夜空中的闪电,只是片刻,又消失不见。

    “世子,您回来了。”

    听到门外有动静,门房里的小厮打开门,看到是沈星煜后,匆忙将正门打开。

    “嗯,老侯爷这几日怎么样?”

    沈星煜提步走上台阶,看到身后的人,轻声提醒:“小心台阶。”

    小厮一边打开大门,一边哀声道:“老侯爷……病情愈发严重了,二公子百日里衣不解带的侍疾,老夫人虽然与侯爷不和,世子离府这几日,老夫人也曾偷偷哭过。”

    然而当他看到世子身后的人,小厮脸上闪过一丝诧异,竟然是两位女子?自从世子被老侯爷扔到镇北军至今,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世子带女子回府!

    那位穿着一身月白色衣衫的女子,虽然没有看清她的真容,但是能感觉出她姿容不凡。

    完了,京城中那些暗暗倾心世子的贵女们,恐怕要伤心了。

    沈星煜默默听着,绕过一面影壁,左拐进入垂花门,门两侧是抄手游廊,廊下挂着盏盏红色的灯笼,秋风吹过,灯笼迎风摇曳。

    踏入垂花门,云景怡才发觉原来候府这么大!

    正门前院两侧栽种着桂树、银杏,正中间有一方不大不小的水池,池中开着一半睡莲,中间堆叠着造型雅致的假山。正对水池北面,有一座宽敞恢宏的殿宇,朱红色的门檐上悬着一副牌匾,暗金底色,玄色字迹——文心阁。

    云景怡看着走在前方的身影,沈星煜一身玄衣,脊背挺拔,双肩宽阔,他走路异常轻,似乎永远听不到他的脚步声。

    沿着抄手游廊,进入文心阁,云景怡看到文心阁分为左右两间,左边一间里摆放着若干红木椅子,还有一张巨大的长桌,右侧那间锁着门。

    从文心阁中间穿过,进入中院,中院更像一处风景宜人的园林,园中按方位栽种着桃树、海棠树、玉兰树、石榴树等等,已是晚夏初秋,中院殿前摆着一些菊花,朵朵含苞待放。

    云景怡抬头看去,殿前牌匾上写着:琼华阁。

    琼华阁前,一个年岁稍长一些的婆婆,看清从文心阁中走过来的几人后,福了福身子,脸上又开心又担忧:“世子,您……您回来了!”

    沈星煜停下脚步,视线扫了一眼殿内,转头低声问:“桂婆婆,侯爷怎么样了?”

    “侯爷……侯爷服了药,刚刚睡着。”

    沈星煜的声音低沉了几分:“还是韩御医的方子?”

    “是……是韩御医,自从世子出门后,侯爷的病情便更加严重……韩御医才……”桂婆婆不敢隐瞒,如实回答。

    “煜儿,不要为难桂婆婆。”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从殿中传来,声音疲惫中夹杂着一丝干哑,仿若已经消耗大半精力,有气无力得,随着声音消失,一位神态端容的妇人出现在琼华阁正殿中。

    她面容保养得宜,一双凤眼微微上挑,两道秀眉映着漆黑的眸子,显得眼神愈发清凛。妇人穿着一身湖蓝色绣金枝长衣,乌发拢起,只简单地簪着一根玉色发钗。

    沈星煜见她走出,微微低了低头:“母亲”

    “煜儿,这两位贵客是?”

    妇人眼神穿过沈星煜,看向云景怡,那一瞬间,云景怡感觉到一道凌厉的眼神射了过来,却又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一双眸子。

    “回禀母亲,两位贵客是云灵谷的医师。”

    沈星煜侧过身,左手向妇人引见,声音清朗:“这位是云灵谷四门主,云景怡,另一位,是云老谷主的门徒,林青鸾姑娘。”

    妇人沉默着,朝她走近了几步,距离近了些,云景怡看到她的面容上满是倦色,虽然保养有方,但是眼角上依然隐藏着浅浅的皱纹。

    妇人定定地看着她,眼前的容颜堪比西子,肌肤胜雪唇如点樱,眉如远山黛,眼似水波横,一双剪水秋眸顾盼生姿,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却能抓住所有人的视线。

    那一瞬间,云景怡看到妇人脸上一闪而过的震惊,只是短短一瞬间,又恢复如常。

    “云医师容颜绝色。”妇人眼神轻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沈星煜,然而只是一瞥,云景怡却看得清清楚楚。

    云景怡的声音清冷沉定:“夫人,民女只是一名医师,还请夫人带路,为侯爷诊治。”

    妇人沉默了片刻,一双秀眉紧皱,面容浮上一层憔悴:“家夫已经多日未曾安睡,云医师可否稍等?”

    云景怡目光如剑:“夫人,病情不等人。”

    不知为何,云景怡感觉妇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变了,变得不像刚开始那样,充满锋利,从琼华阁正殿,右拐走近一间内厢房,尚未走入,云景怡便嗅到一股汤药的味道。

    气息苦涩,令人喉咙收紧,推开门,走入内厢房,这种味道愈发浓烈,云景怡忍不住收敛眼神。

    她的视线落在一处床榻上,那里有一个消瘦的人影,半倚半靠着一个金丝软枕,身上穿着一件灰色对襟长衣,胸口随着呼吸浅浅起伏。

    他睡得很沉,头歪倒一侧,些许流涎顺着嘴角,缓缓滑落下来。

    云景怡粗浅地查看了一番,侯爷面色灰黄,眸子污浊,呼吸时肺腑有沉重的杂音,右手右脚呈僵硬扭曲状,这是中风的症状。

    她的手指压在他左手腕处,良久,才缓缓松开,一股沉重缓缓袭上心头,镇北候的病症,比预想中,严重的多。

    夫人拿起一方帕子,拭去镇北候口角处的流涎,然而刚刚擦拭干净,不多时,又有一股从嘴角处缓缓滴落下来。

    “我来吧。”

    沈星煜从她手中拿过,蹲在床榻前,动作轻柔,擦去那一抹水渍。

    夫人望着沉睡中的人,眼神中尽显哀愁:“请云医师诊断,能否拯救吾夫?”

    云景怡的神情逐渐凝重,在下山前,自己曾反复推敲镇北候的病症,设想过多种情况,却从未料到,眼前的病躯,竟然已接近强弩之末。

    双眼混浊无神,脉象绵软虚浮,无论从哪种迹象来看,镇北候都难逃过今年冬天,所以,韩御医的方子才会如此精心斟酌,反复推敲,不留丝毫纰漏吗?

    “夫人,将军,我需要解开侯爷上衣。”

    云景怡并未直接回答夫人的问题,这个问题,现在任何一位医师都无法给出答案。

    她走到床榻最近处,转头看向依旧半蹲在床头边的人,见他没有任何反应,云景怡开口提醒:“将军,请退后一些。”

    沈星煜愣了一下,从地上站起身,抬脚轻轻向后退了几步,眼睛紧紧跟随那抹身影。

    她抬手,在颈间动作了几下,片刻后,一件月白色的外衫扔到自己怀里,随之而来的是沉稳轻柔的声音:“劳烦将军帮我拿着。”

    只是瞬间,条件反射一般接住那件披风,沈星煜微微一滞,手心悄然握紧抓住一抹柔软。外衫上有一丝茉莉清香,在室内苦涩的气息中,幽幽飘近鼻端。

    “世子,交给老奴吧!”桂婆婆吃了一大惊,自从签了身契入府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有哪位女子可以如此指使世子。

    “无妨。”沈星煜淡淡地回答,并没有把手中那件披风交给她的意思。

    桂婆婆更加吃惊了,且不说世子常年在外带兵,从不接近女色,即便是回京,世子也从未有过帮女子拿衣物这种亲密之事。

    完了,世子心性变了,不知道那些倾心世子的贵女们,看到这一幕,会不会惊掉下巴。

    云景怡手指动作轻柔,缓缓解开镇北候衣襟,映入眼帘的,是一副坚实的胸膛,还有胸膛上,大大小小的几处疤痕。

    略微数了一下,竟然有六七处之多,有砍伤、烧伤,右胸口处中过一箭,似乎箭头上带有倒刺,即便已经愈合多年,依旧能看出伤痕凸起。

    最长的一条疤痕,是胸膛中间那一道刀痕,横亘左右,触目惊心。这是镇北候镇守北域,守卫大靖朝子民的荣证,如今,一代枭雄缠绵病榻,果真白云苍狗,世事巨变。

    云景怡用手指按压了几下,指间触到肌肤,像浸过水的棉絮,软而无力,手指轻抬,指印并没有随之缓缓消退。她俯下身子,将一侧耳朵贴在镇北候胸肺处,另一只手沿着胸膛轻敲。

    半晌后,终于站起了身子。

    夫人见她朝后退了几步,走上前为榻上的人系好衣衫,素手轻轻掂起软毯遮住镇北候的身子,语气似冷非冷:“云医师,病情如何?”

    云景怡神情凝重,一双剪水秋眸赫然收紧,她的视线依旧停留在病榻之上,那上面的人睡得昏昏沉沉,左手无力地垂在榻边,右手紧紧蜷缩着。

    一呼一吸,喉咙和肺腑之间的杂音愈发明显。

    她并未立刻回答夫人,眼睛转而看向身后的人。

    沈星煜臂弯处搭着她月白色长衫,一身玄衣,沉静俊逸,棱角分明的脸上,一双漆黑的眸子宛如星辰。

    他安静地站在那里,眼睛一直跟随着她的动作移动,突然迎上她的视线,那双顾盼流转的眸子看着自己,沈星煜微眯了一下双眼。

    “下山时,我曾与世子达成三个约定,世子可还记得?”

    云景怡看着不远处的人,他长身而立,身型挺拔,似乎永远这么安定沉稳,没有什么事能使他产生波动。

    “自然记得。”他的声音低沉清润,内厢房此刻极其安静,即便他的声音很低,也足够使众人听得清楚。

    “好,那我自当竭力救治侯爷!”

    云景怡看着他,视线交汇:“那么第一个约定,请无条件信任云医师,无论我做出任何决策,请候府上下人等不得有疑问。”

    她的话音刚刚落下,厢房里的众人仿佛被冻结了,一时之间,无数条视线落在她身上。

    夫人皱紧双眉,一双手不安地扣在一起,难掩面容上的忧心之色。

    “这……可要韩御医一同过府问诊?”看到夫人一时之间语塞,桂婆婆忍不住开口询问:“韩御医……毕竟是奉太后之命。”

    自从太后得知老侯爷病重,便遣韩御医入府问诊,若此时毫无征兆更换医师,只怕会被有心之人抓住把柄,在朝野之上蓄意诋毁。这天都城里,此时此刻,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镇北候府。

    “听云医师决策。”

    一个清淡的声音响起,沈星煜依旧站在原地,目光看向那名青衣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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