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在旦夕

    晨光熹微,东方天际之处的青色逐渐褪去,深秋的阳光跃过云层笼罩着天穹下的宫宇。

    这里是一片雄壮巍峨的宫殿,建造的错落有致,殿宇之间的树木已经凋零殆尽,光秃秃的枝干上结着一层薄薄的寒霜。

    阳光穿过枝桠之间,霜气逐渐消散,最后融入到冰冷的空气中。

    一棵早已凋零的紫薇树矗立在院子中央,离树木不远的厅廊下并排放着三张案几和一张宽大的交椅,案几上摞着一叠叠案卷,椅子上铺着柔和的暖垫,此时正坐着一个身穿月白色棉衣的女子。

    她在手上轻轻呵了一口气,翻过一页纸张,认真地看着上面的每一个字。

    距上一次为陛下施针后已经过去了六日,这天都城的深秋时节愈发寒冷,云景怡的视线突然停在脉案上的某一处,双目放空,思绪不知神游到了哪里。

    都说北域比中原腹地更快进入秋冬,不知现在他是什么境况。

    战事吃紧,他能否抵御外敌,得胜而归?

    回想初次见到他,那时自己赤着脚在山下的九嶷河中抓鱼,他一身玄衣安静地站在石桥上,定定地看着自己。

    不知为何,只是那短短的一瞬间,自己仿佛曾经在哪里见过他。

    再次见到他时居然是两年后,师傅遣自己下山同他一并去镇北侯府医治老侯爷,那时的自己还以为不过是轻轻松松下山一趟,更何况,师傅还给了自己轮回丹。

    云景怡抬头看了看紫微宫上方四四方方的天空,光秃秃的树枝遮挡住一半晨光,未曾想自己竟然被困在这里,一时难以抽身。

    她的视线缓缓下落,最后停在紫薇树下那个红色的身影上,她的手里正拿着一个彩线制成的圆球,圆球中有个铃铛,被踢起时便会发出清脆的铃音。

    似乎是察觉到廊下有人看着自己,李宗鹭收起彩球朝云景怡道:

    “云姐姐,那些脉案你已经看了好几日,发现什么蹊跷之处了吗?”

    她说着朝自己走过来,雪纱为她斟了一盏茶又摆好椅子,李宗鹭玩得累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咕咚咚地喝了几口。

    云景怡笑着朝她摇了摇头,口中感慨道:

    “公主莫要拿我打趣了,这些可是司药局的圣手们为陛下诊脉的存档,我只是一个南疆小小的医师,怎能从这些御医圣手的脉案中看出什么蹊跷。”

    李宗鹭把玩着手中的彩球,随着她的转动,铃音时不时回响起来。

    她一手托腮,看着云景怡目不转睛的认真模样,忍不住高声道:

    “云姐姐就是很厉害啊,救了镇北侯府的老侯爷,那可是连韩御医都束手无策的情况哎!还救了碧海阁的舒音音,若不是我皇……”

    “公主殿下!民女只是一个医师,治病救人乃是民女本职,公主切勿再言。”

    云景怡骤然打断了她的话头,救音音的内情只有他们几人知晓,这些事虽然此前已经在京城流传许久,但是并不适宜此时在宫中重提!

    若是被有心的人听了去,不知道将会造成什么风波!

    此时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想办法为陛下缓解病症,然后找到合适的时机尽快离宫。

    一旦离开皇宫,她便带着青鸾南下返回师门!

    然而眼前的脉案却着实令自己万般头痛,这两日,她昼夜不息地将这些脉案来来回回翻看了好几遍,然而诡异的是,不管这些脉案随便其中哪一张,居然可以和任何一日的诊案完全对得上!

    这其中肯定有问题,陛下时常神智不清,那必然诊案必然会记录陛下病发之时的情景,在病发当日的脉案是无论如何不可能与陛下其他正常时的诊案对应得当!

    要么是诊案有蹊跷,要么是脉案有问题,这两方一定被人动过手脚。

    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掩饰陛下真实的病情!

    云景怡假装自己并未发现其中诡异之处,这两日装作一副完全摸不到头脑的模样,她的目光顺着脉案上的字迹缓缓下滑,脑海中却在回忆着那日为陛下诊脉时的情景。

    陛下表面脉象平稳有力,并未有任何异样之处,然而就在她神情稍稍松缓之时,一个细微的跳动在表层脉象之下一闪而过。

    她眉头皱了一下,随机佯装没有察觉依旧陈定地为陛下诊脉,不多时,跳动再次出现!

    这一次居然引得表层的脉象有了些许停滞!

    然而奇怪的是,真的没有一个御医发觉这脉象的异常之处?或者说,发觉异样之处的御医已经无法发声?

    所以摆在她眼前这些诊案与脉案才会这般毫无差错,甚至可以称得上十全十美。

    她脸上没有任何波动,依旧是一副完全毫无头绪的样子,手指缓缓翻过下一页。

    二人相对而坐,一个认认真真地看着诊案,另一个则是百般无趣的模样,时不时地用手指拨拉着彩球。

    不多时,便已经过了大半晌。

    正当云景怡准备拿起另一卷诊案时,紫微宫外响起一阵敲门声,小侍女放下手中的扫把打开宫门,一时之间,众人的视线均落在紫薇宫门外那人身上。

    云景怡看到那人时,捏着诊案的手指微微掐紧了一些,宫门外的人居然是周祁,那个跟在陛下身边嗓子奸细的总管太监。

    荣婆婆听到动静赶快迎了上去,将周祁引到采薇宫正殿前,毕竟荣婆婆曾是太后身边的旧人,周祁朝她微微点了点头,尖利着嗓音:

    “陛下传云医师前往紫宸殿。”

    云景怡想了想,距离上一次为陛下施针已经过去六日,那日陛下携着苏贵妃离开前曾经吩咐过,每隔三日为陛下施针一次。

    这中间居然隔了三日,难道陛下再度出现神智不清的症状?

    从交椅之内站起身,云景怡朝周祁道:

    “请周公公稍等片刻,本医师取了东西便与你同去。”

    周祁倒不急着催促,他的脸色略微有些惨白之色,听到云景怡的话也只是稍稍点了一下头。

    云景怡回到内殿之中拿了小药箱,走到前殿,示意周公公在前带路。

    李宗鹭跑到周祁身前拦住去路,口中哀求着:

    “本公主可以同去紫宸殿见父皇吗?”

    周祁整个人神情冷漠,他朝李宗鹭俯身行礼,口中冰冷的回禀道:

    “公主殿下,陛下并未传召你。”

    李宗鹭脸上浮现一层失望之色,距离上一次见到父皇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这深宫之中她仿佛没有一个亲人。

    云景怡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等着自己回来,一手提着药箱跟着周祁踏上前往紫宸殿的宫道。

    宫道漫长,沿途不知经过了什么殿宇,又不知经过了什么园子,路过的侍卫侍女们看到周祁纷纷躬身行礼。

    沿着一条长街不紧不慢地走着,长街两侧是高高的红墙,红墙之上隐约露出金色的檐角,檐角上蹲着一只琉璃制成的兽,被和煦的阳光映照成通体金色。

    不知走了多久,周祁停在长街宫道一个开阔之处,云景怡也跟着停了下来。

    她悄悄抬头看去,眼前是一座异常雄伟的宫殿正门,红墙金柱,雕龙刻凤,正殿门前悬挂着一个匾额,黑底金字写着紫宸殿三个字。

    两队守卫按着身侧的佩刀列在殿前,每个人都是一副肃穆的神情,一时之间令云景怡心中有些慌张。

    云景怡跟在周祁身后走进殿内,方一入殿便嗅到好闻的龙涎香,紧接着便是一阵暖意袭来。

    她不由得有些吃惊,这才是初冬时节,难道陛下已经燃了地龙?

    尚未走到内殿,一阵猛烈的咳喘之声便传了出来,这声音云景怡竟然听着有些耳熟。

    走进紫宸殿内殿后,眼前的情景不由得令她睁大了双眼!

    陛下一身玄色绣金龙袍坐在长桌后的龙椅之上,一手极力撑着额头,手指几乎要掐进太阳穴中,脸上尽显痛苦之色。

    而长桌另一侧躬身站着几人,云景怡定睛一看,中间的人居然是镇北侯府老侯爷!

    难怪方才听到殿内咳喘之声有些耳熟!

    而其余人,云景怡完全不相识,单从衣着来看左侧几人身着官服,应当是位高权重的大臣。

    虽然众人皆背对着自己,但是依然能感受到一股沉默地肃杀之气。

    立在右侧的一人穿着玄色绣金蟒袍,已是初冬寒冷之际,他的手中却缓缓摇着一柄折扇。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云景怡察觉到他正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盯着自己。

    周祁走到陛下身前,将声音压得极低:

    “陛下,云医师已经带到。”

    云景怡将药箱放在脚边的大理石地板上,屈膝而跪,俯身行礼:

    “民女见过陛下。”

    李恭衡头也不抬,声音沉沉地吩咐她起身。

    云景怡起身站在一旁不起眼的角落中,这殿中诸人都是大臣,一时之间不知道陛下为何要在此时召自己来紫宸殿。

    身侧传来一个轻微的声音,云景怡悄悄侧过目光看过去,摇着扇子的人正一脸若有所思地看向自己,视线交汇的时刻,那人轻声问道:

    “想必云医师不认得本王,本王乃四皇子。”

    四皇子?

    她果然没有见过,只是听闻他的母妃是倾国倾城的苏贵妃,难怪他的容貌也是如此出挑好看。

    因是在紫宸殿内,云景怡避开众人视线向他浅浅行礼:

    “民女见过四皇子殿下。”

    她话音还未落,陛下震怒的声音便在不远处响起:

    “镇北军是什么!那是整个大靖朝西北一带的倚仗!这一仗镇北军虽然胜了……”

    他胜了!

    他果然胜了!

    云景怡心中忍不住一阵欣喜,又陆陆续续听到什么违规调军、军饷不足,后面的话她已经完全听不进去,整个脑海中只听到镇北军获胜!

    她只记得沈星煜打赢了北戎!

    正当她心中欢喜之时,门外突然走进一个小太监,火急火燎地跑到陛下身前:

    “陛下,北域送来的八百里加急,人就在门外。”

    李恭衡感觉自己的脑袋已经快要炸裂了,他顾不得细想太多,便命人传唤进来。

    来人一身劲装,长途跋涉使人看起来面容十分沧桑,他将一个细小的圆筒呈到陛下面前,沙哑着嗓音:

    “陛下,镇北军军营八百里急报,沈将军五日前身中毒箭,谢军医用尽毕生医术依旧依然无法救治!

    “沈将军性命已危在旦夕!”

    刹那之间,云景怡感觉被冰水浸透,整个人逐渐冰冷,连呼吸都停了下来。

    信使方才说什么?

    沈将军身中毒箭,危在旦夕?

    他不是刚刚打了胜仗吗?怎么会有性命之忧?

    老侯爷颓然瘫倒在原地,周祁慌忙上前搀扶住他的身子,沈维章朝陛下苦苦哀求:

    “请陛下相救吾儿,吾儿统领镇北军至今一直忠心耿耿,从未有他心。”

    老侯爷病症尚未痊愈,骤然听到如此晴天霹雳肺腑之间剧烈咳喘起来,他半个身子倚在周祁身上,声嘶力竭:

    “即便是死……还请……请陛下允准镇北军护送沈星煜全尸回京……”

    “咳咳咳!!”

    沈维章双目赤红,整个脸色半紫半白,他尽力嘶哑着嗓音说完便瘫倒在周祁身上,整个人再无任何喘息。

    周祁慌忙扔掉手中的拂尘,一手拍着老侯爷心口为他顺气,正准备向陛下请示是否宣召太医之时,一股热流落在周祁右手上。

    他垂眸一看,竟然是一股股殷红的血!

    “陛下,老侯爷呕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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