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娑之血

    这皇宫可真大啊,不知沿着宫道走了多久,终于在一处宫门前看到镇北侯府的玄色马车,同样还有立在寒风中的常俞。

    老管家正一脸不安地在马车便来回踱步,有人从宫门走出,他定睛一看正是老侯爷和云医师,立即半弓着身子小跑过来。

    当他跑到跟前看到老侯爷身上的血渍,脸上是难以掩饰的震惊:

    “老爷……这……这是怎么回事?”

    常俞唤来两个一并跟着的小厮,三人从云景怡手中搀过老侯爷,驾马的车夫见状匆忙掀开马车的暖帘,扶着老侯爷小心翼翼地坐了进去。

    老侯爷今日一早接到周祁带来的陛下传令,入宫时只备了一辆马车,常俞又吩咐小厮去东市临近的车马行租了一辆,不多时,一辆略微小一些的马车便到了身前。

    想必是东家特意询问了坐车之人是男还是女,连暖帘都是淡粉色的,两侧还挂着杏色的流苏。

    这样小女儿家的事物,若不是今日听到沈星煜中毒的消息,她一定心情很好。

    此处三丈之外是一条横贯东西的街道,虽然街上行人并不多,但是因临着皇城宫门耳目众多,所以不能久留。

    云景怡定了定神,提着小药箱踏上马车,片刻后马车便朝镇北侯府的方位驶去。

    驾马的车夫听到是前往镇北侯府,还是一位妙龄女眷,一路上行驶得小心翼翼不敢有一丝颠簸,云景怡坐在平稳的马车中思索着接下来要如何去救沈星煜。

    轮回丹只是一个由头,当务之急,她要想办法分辨出这箭头上的毒究竟是何物。

    云景怡缓缓松开掌心,箭头上的反刺隔着油纸扎着她的肌肤,那一丝奇异的味道在鼻尖萦绕,若远若近,若即若离,嗅起来竟然有些像某些花草淡淡的气息。

    若不是沈星煜中了毒,她甚至无法将这种气息同毒药关联在一起。

    要不要修书一封询问师傅?

    马车微微摇晃,车内的人紧皱着眉头,思虑良久,她再度握紧了掌中之物。

    “有劳车老板了,拿着,不用找零了。”

    马蹄声停了下来,车外响起常俞的声音,紧接着便是驾马车夫忙不迭的道谢:“这这……太多了,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暖帘被掀开,一个小厮的脑袋探了进来,云景怡定睛一看是门房的小范子,他伸手进来,云景怡扶着他的手踩着车边的小凳走下马车。

    常俞似乎给了车夫不少银钱,那车夫一脸兴高采烈,跟在常俞身后鞠躬哈腰求问还有没有别的车马需求,这辆马车前面停着镇北侯府的玄色马车,老侯爷此刻还在车中。

    常俞朝小厮使了一个眼神,小范子立刻心领神会朝车夫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离开。

    车夫见没有希望,但是骤然得了这么一大块银钱也是值当,又朝常俞弯腰道谢后才驾马离开。

    见到马车转过一个弯,长街上已经无人,常俞吩咐人将老侯爷从马车中搀扶出来。

    一行人飞快地走进侯府中,玄色的大门紧紧闭合。

    驾着粉色暖帘马车的男子坐在车板上,一脸喜气洋洋地吹着口哨,今日运气不错,居然能接到这么大一个侯府的活计,还给了这么多赏银,接下来半个月都可以不做活了。

    男子心里痒痒难耐,今日手头宽裕了,不如……不如去四方赌坊试试手气!上个月在那里输了几两银子,说不定今日可以时来运转赚回来!

    他心里喜滋滋的盘算着,似乎已经看到自己在赌桌赢钱的场景,手中鞭子一挥,马车骤然转了一个方向,朝四方赌坊的方向驶去。

    刚刚拐了一个弯,马车前突然窜出几个用黑布蒙着脸的人,胖瘦不一,手中握着长刀,一人眼疾手快地抓住嚼子上的缰绳,黄马突然被勒住,发出几声嘶鸣,四蹄高高扬起将车板上的人摔落在地。

    “别出声,问什么答什么!否则要你的命!”

    一个人大步上前一把掐住车夫的脖颈,尽管声音极低也掩饰不住凶神恶煞之气:

    “方才车上的人是男是女,长什么模样?”

    车夫被掐得一脸猪肝色,双目圆睁,惊慌失措地回答道:

    “小……小人只看到是……是一个女子,模样……模样倒是很好看……”

    蒙面人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看到那女子手中拿了什么吗?”

    车夫快要断气,磕磕巴巴地答:“是……是一个黑色的……小木箱。”

    “在前面那辆黑色马车中的人,你可曾看清?”

    “那可是……大侯府家的马车,小人……小人怎敢多看,只记得,跟在马车旁边的人有些紧张。”

    蒙面人略有所思着,手上松了几分力气,车夫趁机从他掌中逃脱,顾不得已经尿湿的裤子飞似的朝小巷子远处跑去。

    刚跑了几步,便被另一个蒙面人一脚踹在地上,正当车夫准备求饶时,咔吧一声,蒙面人掐断了他的脖子。

    “走,回去回禀国公夫人,镇北侯府果然出事了。”

    几个蒙面人连现场都未收拾,沿着小巷子鱼贯而出,只留下躺在地上的一具尸首。

    当几个人离开后不久,另一辆马车出现在巷子不远处的另一头,驾车之人身侧挂着一柄佩剑,单手勒马。

    马车侧面的帘子掀开一条缝隙,依稀可见车中之人摇着一柄绣着蛟龙图案的折扇,驾马之人朝车中人低声回禀:

    “人死了,忠国公府的人已经离开。”

    车中的人淡淡瞥了一眼,一个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

    “忠国公府不愧是天都城门阀之间最蠢的,只是给国公夫人一个暗示,她居然真的敢如此明目张胆针对镇北侯府。”

    片刻后,那人又冷笑了几声:

    “这也难怪啊,谁让沈星煜使国公夫人丢了那么大的脸,一个皇亲国戚,居然被一个臣子逼得在京畿府衙门口自扇耳光,啧啧啧,沈星煜啊沈星煜,这一切可是你自己咎由自取。”

    他脸上带着一丝阴鸷的笑容,车帘落下,马车飞快消失在巷子另一头。

    ……

    镇北侯府,瀚星阁。

    林青鸾原本正在偏殿中看着一本书,这书是周麟羽留下的,原本已经卷的破破烂烂,有些字迹已经严重模糊,她异常好奇这书中究竟有什么内容,能让周麟羽如此重视。

    景怡姐被卫公公带走后她便一直心神不安,后来,二公子时常会带来姐姐在宫中安稳的消息,自己才稍稍放宽了心,于是便好奇地翻看着这本连封面都没有的破书。

    正当她准备再给暖手炉换块炭时,只听见抄手游廊里突然人声鼎沸,紧接着便是十几个丫鬟小厮跑来跑去,一时之间令东苑众人也跟着好奇起来。

    林青鸾站起身走出偏殿站在门口,紫陌和红柳也跟着走出来,看向抄手游廊的方位,这段时日侯府风波不断,前苑又发生了何事?

    “奴婢去打听一下。”

    紫陌说着便走下回廊,刚往前苑的方向走了几步,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抄手游廊和东苑相连的方位!

    林青鸾抱着手炉定睛一看,居然是景怡姐!

    景怡姐居然回来了!

    可是,看她神色匆匆的样子,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府内的仆人们将老侯爷搀扶着回了琼华阁,云景怡刚一踏进东苑,便看到站在廊下一脸惊喜的林青鸾。

    云景怡顾不得向她解释许多,她沿着小路飞快走进瀚星阁,在书架抽屉中找到进宫前放在这里的轮回丹,当她拿起瓶子的时候,突然停下了动作。

    瓶身冰冷刺骨,瓶子里静静躺着一颗药丸,这个药丸是师门从未对外用过的禁药,虽然一粒便能起死回生,可是服下此药的人将终身瘫痪。

    沈星煜,若我穷尽所有方法都无法为你解毒时,你是否愿意用这种方式,余生苟延残喘?

    见到景怡姐一声不发地走进来,又突然一脸凝重地拿起轮回丹,林青鸾圆圆的眼睛中满是疑问,她终于忍不住问道:

    “景怡姐,究竟发生了何事?还有,景怡姐的身上好像有奇怪的气味。”

    她的话宛如一道闪电劈开重重迷雾,云景怡转过身将林青鸾拉近一些,将自己的手掌举在林青鸾鼻翼前,试探性问道:

    “青鸾,师尊曾说你嗅觉敏锐,比其他弟子更容易分辨药物气息,你仔细闻闻我手上有没有什么诡异的味道?”

    林青鸾一时迷茫,不知道姐姐这是何意,但是她依然贴近云景怡的掌心认真嗅了嗅,过了片刻,她若有所思慢慢答:

    “有铁器的味道……油纸的味道……还有血腥之气。”

    云景怡紧张地皱紧双眉:“其他的呢?还有没有其他气息?”

    她不死心一般,将两只手都放在青鸾鼻端:“你闻闻我这两只手的气息,有何不同?”

    在拆开时,自己两只手都接触过油纸,但是,只有右手隔着油纸握住过箭头,若有不同的气息,一定是这毒药!

    林青鸾沉思了一下,为了避免炭气影响嗅觉分辨,她将手中的火炉递到紫陌手上,又仔细嗅了嗅云景怡两只手掌的掌心之处。

    过了良久,林青鸾抬起头,明亮的眼睛看向云景怡,轻声道:

    “景怡姐的右手上,有血婆娑的味道。”

    她的话音刚刚落下,云景怡感觉自己瞬间坠入万丈冰窟之中,她终于想起自己曾经在哪里闻到过这个味道。

    自己入谷两年时,师傅远在北域的师兄曾托信使,千里迢迢给师傅寄过来一棵血婆娑,信中说,这棵毒草生长在北域玉门关以外的荒山之中,虽然气息是淡淡的花草之息,但是却深藏剧毒。

    师伯托师傅寻找解此毒草的方法,师傅把自己关在书房半年,终于得到此物的解药。

    而那棵血婆娑,便是自己幼年学习医道时接触到第一棵异域毒草,因此毒草并不生长在中州,随着时间退役,它的气息也在回忆中慢慢消散,

    直到今日被青鸾提醒,她才骤然想起。

    云景怡顾不得细想,她拉起林青鸾朝琼华阁的方向跑去。

    ……

    琼华阁内,老侯爷刚换了一身衣衫倚着榻背,老夫人坐在榻边用帕子擦着眼泪,看到云医师携着林青鸾走进来,老夫人慌忙站起了身,正当她准备说话时,云医师先开了口。

    “老侯爷,已经到了此情此景,本医师需要告知侯爷和夫人详情,也请老侯爷将自己所知如实告知晚辈!”

    仅仅过了一个晌午,沈维章却骤然苍老了许多,眼神之中也失去往日的光彩,他沙哑着嗓音缓缓道:

    “云医师想知道什么,老朽定然不会隐瞒。”

    听到老侯爷的答复,云景怡没有立即询问,她先是将之前由常俞先拿到琼华阁的小药箱打开,从其中一层屉子里拿出油纸包裹着的箭头,打开后放在林青鸾面前。

    林青鸾垂首轻轻嗅了嗅,朝景怡姐点了点头:

    “是的,就是血婆娑。”

    老侯爷和夫人一时看不懂,正当沈维章万分诧异之时,云景怡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

    “侯爷夫人,民女接下来所说的话句句是真,请尽快作出抉择。”

    “沈星煜所中之毒为血婆娑,这种毒草来自北域以北的荒山之中,经过特殊的制法,可使伤口久而不愈,产生溃烂,伤者长久高热,最后毒入筋脉而亡,北戎人定是用了其他方法才能使血脉逆行。”

    “若要解此毒,需要一味密陀僧,只是密陀僧原产自南疆山脉,需要匠师从山脉中开采,再经过特殊方式冶炼才能得出。这些年南疆频发洪灾,山脉受损严重,百姓们四散逃离,会制作密陀僧的匠师们也几乎消失殆尽。”

    “就算是民女的师门,也多年未曾购入密陀僧。”

    云景怡想到下山前,师傅曾让自己整理库房草药存量,密陀僧那个格子已经空了多年。

    以自己师门在南疆的地位,若师门都无法购得,整个南疆其他医药世家更无法获得。

    “这可怎么办。”

    老夫人用帕子捂着脸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她在沈星煜幼年患病之时并未给与多少关爱,病愈后又被亲爹带去军营,如今关系缓和了许多,却要面临白发人送黑发人!

    整个琼华阁里一片沉重,在老夫人的哭泣声中,沈维章突然道:

    “司药局!老朽曾听闻宫中司药局里有此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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