嗜血往事

    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寒夜退去最后一抹暗色,云层稀疏,晨曦透过薄薄的云将整个荒原上的雾气驱散。

    绵延几十里的火把次第熄灭,驻扎在这片雪原上的军队已经开始列队,检查补给、四周巡逻,处处彰显着森严的军纪。

    云景怡是难受醒的,头重脚轻,周身仿佛时而坠入冰窟,时而掉进滚水,忽冷忽热的体感侵蚀着五脏六腑。

    脊背上不知渗出了多少冷汗,额边垂落的发丝被浸湿,软塌塌地贴在肌肤上。

    她努力睁开眼,下一瞬,头颅里面好似被凿入了钉子,随着呼吸一阵阵剧痛。

    果真病了。

    那夜寒风呼啸,自己在风雪中冻了许久,又熬了一晚,今日终于撑不住了。

    云景怡凭着最后一丝力气看向榻上的人,沈星煜还在沉睡,苍白的脸色已经有所缓和,不出所料的话,今日他便能彻底醒过来。

    自己的确需要服了药,好好睡一下。

    她有些想念苍梧山,想念师傅,想念景竹,还有师兄师姐,以及师傅养的黑豆。

    待到沈星煜症状减轻,便回苍梧山吧,林青鸾难以怀有子嗣的症状还需要师傅亲手诊治,青鸾是自己执意带下山的,如今却变成这种情景,云景怡心中知晓自己难辞其咎。

    然而,前一晚看到青鸾与周麟羽稍显旖旎的气息,不知这丫头如今心中是如何所想。

    看来自己真的高热糊涂了,脑海中已经开始忍不住胡乱思索。

    云景怡双手强撑着榻边,站起身,方一起来,或许是血脉失重,云景怡只感觉自己的头颅猛然一痛,整个人眼前一黑,眩晕感从脚底袭上周身。

    她屏住呼吸,竭力让自己站稳,待到头脑中痛感减轻,视线重新清晰,她才缓缓站起身朝外走去。

    一推开隔门,云景怡便看到一身白色布衣的军师正在同几位副将站成一列,他们身侧悬挂着一副地图,上面用赤色玄色勾画着方位,众人神情肃然,似乎在议论非常重要的事物。

    军师见云景怡出来,朝她拱了拱手,其余副将随之一并拱手行礼。

    云景怡只感觉自己的神智渐渐模糊,全身的骨头都在隐隐作痛,她提起一口气,声音沙哑:

    “沈将军的症状已经见轻,待到将军苏醒,可让谢军医按方子继续换药,方子谢军医已经知晓。”

    说完,她便抬步向外走去,然而脚下虚浮,刚走了两步便身形摇晃,慌忙用手撑着一方案几,踉跄站稳。

    军师敏锐地察觉到她神色不对劲,然而毕竟帐中都是男子,此时尚在军中,平日里也是小厮服侍居多,一时半会难以寻到丫鬟女仆。

    突然想到行军的灶火上有一个干净利索的妇人,是军中一位千夫长家的婆娘,平日里负责做些吃食补给,是个稳当的人选。

    思及此处,白衣军师拦下云景怡,又遣人去灶上将妇人唤了过来。

    妇人来时正在灶上熬煮玉米糊糊,身上还有热气腾腾的玉米香,腰上扎着围布,脸颊上是饱经风霜的暗红。

    她还是第一次走进主帐,不免有些局促,双手在围布上反复擦拭,一双祥和的眼睛看着帐中诸位将领。

    “老何家的,这位是从京城来的云医师,住在不远处的帐子中,这段时日便由你来照料云医师起居。”

    军师说着,向妇人引见云景怡。

    那妇人倒是痛快,声音爽朗:“俺愿意,只是俺是一个粗人,生怕哪里照料的不仔细。”

    云景怡稍稳了一下神智,她知晓从军中找到一个妇人来照料自己已是十分不易之事,再加上眼下自己实在不适,她朝妇人轻轻点头,示意她随自己而来,便撩开棉帘走出帐子。

    刚一走出大帐,刺骨的寒气便侵入四肢百骸,主帐中气息温热,尚不觉得寒冷,现在云景怡只感觉冽风如刀,一寸寸割裂自己的神智。

    积雪冻成厚厚的冰层,云景怡踩着硬实的冰朝自己的帐子走去,刚走出没多远,她突然停下脚步,定定地站在原地。

    云景怡眼皮渐渐垂落,双腿绵软的不停使唤,整个头颅剧痛,仿佛有刀子在狠狠搅动。

    天光乍现之时,整个雪原被晨曦映亮,寒风从祁连山麓席卷而来,裹挟着冬日的风雪,在光芒下散成漫天晨雾。

    而在这一片璀璨晨光中,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昏倒在雪地上。

    一旁的妇人慌忙跪倒,将人影从雪中揽起,惊慌失措地朝四周高喊:

    “快来人呀,云医师昏倒了!”

    她话音刚落下,不远处的主帐中飞快走出几人,四周正在铲雪的兵卒们也纷纷涌了过来。

    “快,快抱进暖帐中!”

    军师冷静地朝身侧副将吩咐道:“去唤谢老头过来,云医师万万不能出任何岔子!”

    副将领命而去,妇人将昏过去的云景怡从雪地上携起来,撑着她,大步走回帐中,放在暖榻上。

    不多时,林青鸾闻声而来,一脸担忧地看着昏睡过去的人,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谢军医为云景怡诊了脉,施了针,见小姑娘泪眼朦胧,开口宽慰:“老朽已经为云医师施针,青鸾姑娘勿要担忧。”

    林青鸾用袖子抹了抹眼角的泪,声音喏喏:

    “景怡姐为了取能救命的药丸,在风雪中冻了那么久,被人追杀,如今又熬了一宿,就算是神仙来了也扛不住这些。”

    谢军医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他本知晓这一次凶多吉少,沈将军能救回来,全靠云医师带来的密陀僧解了毒。

    这一切,只有等将军苏醒才能定夺。

    背后之人究竟是谁,将军中毒是意外还是有人蓄意谋害,一切都需要查证。

    谢军医朝青鸾颔首示意,轻轻退出了暖帐,妇人眼疾手快,将暖帐中的物什收拾妥当,拎了一柄蒲扇坐在一旁慢慢地给小炉子扇风,炉子上的砂锅中煮着汤药,汩汩药香随着热气氤氲而出。

    周麟羽站在帐子外静静等着青鸾,他本就不是镇北军军籍,因跟随沈星煜身侧,镇北军中倒也无人敢盘问他。

    此刻他听着帐子内林青鸾轻轻地啜泣声,心中莫名升起一股异样,仿佛有一双手狠狠揪住他的肺腑,又仿佛漂泊的孤鹰突然寻到想要庇护的小兽。

    自村子被北戎人屠尽之后,这么些年,撑着自己活下去的唯一目的,便是复仇。

    他永远忘不了那日小村子的惨状,自己清晨从书塾逃课外出,跑去距离村子几十里外一个隐蔽的小木屋中,教习他刀法的师父正站在屋外的沙地上,身型修长,一手持刀,仅一招便将一根合抱粗的树干劈成几十块整齐的碎木。

    师娘正在小灶堂上煮着粥,脸色有些泛黄,看到他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怜爱地给他掸干净衫子上的尘沙:

    “怎么又偷偷跑出来啦,若让你阿娘知晓,一定会责怪无隐教坏徒儿。”

    无隐穿着一身打着花里胡哨补丁的衣衫,刀尖扎地,想要辩驳,声音中却带着无限宠溺:

    “青儿,为夫怎会教坏徒儿,为夫从未答允要收这个毛头小子做徒弟。”

    师娘满脸笑意,像春日里迎风绽放的花儿,看向大漠明烈的阳光下开始练习刀法的“师徒”二人。

    将半套刀法练完,少年满头满背的汗水,腹中也已经饥肠辘辘。

    师娘朝二人招手示意,少年同青年刀客先去净了手,三人围坐在一张小桌子边吃着简单的饭食。

    少年啃完一个玉米饼子,伸手从箩筐中又拿了一个,师父的声音在一侧幽幽响起:

    “小子,那半套刀法你已经习得炉火纯青了,明日你不用来这里寻我,好好在书塾读书,听你阿爹阿娘的话,考取个功名,让你爹娘和妹妹过上好日子。”

    少年一怔,紧锁眉头:

    “师父你知晓,我没有读书的天资,看不懂那些字。”

    无隐放下手中破了一口的旧碗,语重心长:

    “不是我不愿继续教你,这刀法后半套太过凌厉,你如今年纪尚小恐无法驾驭,只要你认真联系上半套刀法,年岁在长大一些,玉门关以内的大漠上无人是你对手。”

    他说着,抬眸看了一眼身侧温婉之人,满脸凝重:

    “你青姐姐的身子越来越差,前些时日得了太平堂堂主的手信,后日,我便同青儿南下去苍梧山求诊,你我并非师徒,缘分便到此而止吧。”

    少年周麟羽宛如被冷水浇头,一脸落寞。

    吃完饭食,师父又同他一并坐在一棵黄杨树下,细心开导许久。

    日落时分,残阳似血,少年闷闷地站起身,朝自己小村子的方向走了几步,突然转过身朝刀客跪了下来。

    蜜色的余晖落在他单薄的脊背上,无隐立在风中,视线中的少年重重地磕了几个头,飞快地消失在荒漠中。

    周麟羽回到村子时已经入了夜,他远远地便看到小村子上空熊熊燃烧的烈焰,赤红色的火光映亮半边天色,噼啪的火声中夹杂着无数人的哀嚎和哭求。

    他心中一紧,按紧身侧佩刀朝家中奔去。

    刚到村口,他便看到北戎人烧杀劫掠的身影,那些人披着兽皮,脸上戴着兽骨面具,手中弯刀已经被鲜血染红,村子中处处是被砍死的男子尸首。

    牛羊谷物被抢走,幼儿和老人被砍首,反抗的男子被开膛破肚。

    那些畜生将妇孺们用绳子捆绑起来,驱赶着,准备朝边境逃去。

    他怒目圆睁,反手拔刀,以一人之力斩杀几十个北戎蛮子之后,引起为首蛮人的注意,朝他一步步走来。

    “小羽……你阿娘和妹妹都不在了,你快逃!”

    一个声音在人群中响起,周麟羽定睛一看,是自己的阿爹,那些人俘虏了阿爹,将他双臂反绑着,似乎另有所图。

    果然不出所料,村子中的一个商户站了出来,用蛮语满脸谄媚地朝为首的北戎人说着什么,得到应允后,那人朝周麟羽高声叫嚣:

    “北戎二王子赏识你阿爹制作铁器的手艺,特意请你阿爹去北戎效力,小伢崽,你可不要不识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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