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四起

    时局紧迫,必须马上将此情形回禀师父,人命至关重要,一旦流疫蔓延开来将会死伤无数!

    云景怡立即锁好库房的门,同大师兄大师姐一并走向千金堂师父的房间,师父曾于前朝末年的瘟疫中救活无数人,他一定有更好的法子,来阻挡这次流疫蔓延。

    三人从殿前平台走过,恰巧碰到授课完毕的三门主,他手中捏着一张薄薄的信纸,紧皱双眉,看到众人一脸严肃的神情语气断定:

    “你们也有所耳闻了吧,苍梧山下湘水流域发了洪涝,如今已有数十个村子被洪水淹没,死伤无数,眼下时节越来越热,尸体泡水久了会腐坏,必定会产生瘟疫。”

    云景芝眸中尽显威严:“师弟是如何得知?”

    三门主扬了扬手中的纸张,叹了一口气:“是一名弟子的家书所言,她家中房屋被冲塌,阿爹已经死于洪水,阿娘带着幼弟向西逃难,目前生死难料,只托人告知这个弟子不要回家。”

    大师姐从三门主手中接过那张薄薄的信纸,上面的字迹十分潦草,更有一些地方落了数十滴掺了水的墨汁,看起来仿佛写信之人十分慌乱,连信纸都未来得及展平。

    云景怡伸头看过去,上面的内容与三师哥所言如同,看来这次洪涝已经伤了无数人性命。

    救人,已是迫在眉睫!

    众人心有灵犀地走向千金堂师父房间,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师父的房门竟然没有关,正大敞着,似乎早已料到他们会在此时过来。

    “师父,弟子下山游医回来了,湘水流域发了洪涝,据传言已经淹没了数十个村庄,许多平民被天灾夺去性命,活下来的也是四处逃难。”

    大师姐云景芝站在师父桌前,其余众人皆在她身后,垂首静默听着大师姐向师父回禀。

    “如今天气转暖,山中还有一些凉意,山下已经热气熏人,此次洪灾范围极广,若是不能及时处理那些泡在水中的尸身,只怕南疆要起瘟疫了。”

    师父没有出声,云景芝说完双手在身前扣拢,静静地等待师父的回应。

    云苏合原本淡漠的双眸重现精明,他放下手中的书册,抬眼看向立在对面的众人:“最早得知洪涝是几日前?”

    大师姐谨慎回答:“五日前,我同二门主准备返回师门时,在一个小村子中见到逃过来的一群难民,为这些难民医治包扎后从他们口中得知,湘水流域十多日前河水决堤,冲塌了无数房屋淹没了许多农田,河水里积满了尸体。”

    她说完,停顿了片刻,又轻声道:“师父,若是当真起了流疫,苍梧山也难以幸免于难,还请师父早做决策。”

    “这个时节还未到南疆的雨季,湘水居然发了洪涝,实在可疑。”

    然而一旦起了流疫,流疫散播的极快,整个南疆将会生灵涂炭,尸骨遍野。

    云老谷主的指关节在黑木桌面上轻轻敲击,整个室内无比沉寂,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

    须臾后,师尊沙哑的嗓音中带着肃然:“是时候下山了,无论湘水流域是什么情景,都不能眼睁睁看着平民百姓丧命。”

    话音落后,诸位徒弟们纷纷抬起头,略带惊诧地看向年迈的老人。

    师父早已须发皆白,这个年纪,本应在谷中安享晚年,如今却要重新拿起那串铜铃,与诸位弟子们走街串巷,摇铃行医。

    终究还是不放心,云景芝率先开口:“师父,您年事已高,山下情况还不明,弟子们下山便行,谷中不能没有师父。”

    “你们虽然是我的入室弟子,又跟随我行医多年,却没有见过真正的流疫是什么情景。”

    师父的目光穿过窗楞,看向远处繁茂的林叶,仿若回忆起那年刚刚踏入南疆时看到的场景。

    浮尸遍野,十室九空,饥肠辘辘的孩童趴在早已去世的母亲身边,用仅剩的力气抬高脑袋,虚弱地看着对面撕咬尸体的鬣狗不知所措。

    这样惨绝人寰的情形,他一定要设法阻止再度出现在南疆,出现在苍梧山一域。

    “为师还未到老得走不动路的年纪,自从怡儿长大后为师便甚少下山,你们对流疫知之甚少,为师同你们一起下山才更安心。”

    云苏合心中飞快地筹谋:“三门主留在谷内,有柏川和无隐在,寻常人是进不了山的,记得,千万不能放任何一个弟子下山。”

    三门主应声而答:“师父,要不让无隐随您一同下山吧,这个时节苍梧山起了迷障,山下还有柏川伯伯,无隐的身手随您一并下山更妥当一些。”

    他刚说完,其余众人也纷纷跟着应和,无隐护卫云灵谷多年,此番下山,由他来守护师父安危众人才能放心。

    云苏合沉默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见师父答允,除了三门主之外其余人纷纷回去准备收拾行囊,云苏合拟了两张方子交给三门主,一张是下山必备的成药,另一张则是驱瘟散疫的方子。

    三门主接过,便唤来谷中的杂工前往库房,准备药材。

    一番收拾妥当后,云苏合同众位弟子们换了样式相同的束身薄衫,站在千金堂门前的平台上,又有数十个请愿一同下山的男女弟子一并而立。

    弟子们背起装满草药、砂锅的竹筐,踩着石阶沿山而下,无隐同柏川早就站在山门前等候。

    云苏合轻轻唤了一声黑豆,蹲坐在身侧的小黑狗摆动尾巴哈气,他揉了揉黑豆毛茸茸的脑袋,嗓音沉沉:

    “黑豆啊,跟我这个老头一起下山吧,说不准,我还能带你见见几位故人呢。”

    弟子们蜿蜒而下,形成一条长长的游动曲线,云景怡扶着师父的手臂踩上台阶,依稀听到师父口中提起什么故人,然而风声从耳边穿过,她听得不甚清晰。

    师父在山下还有什么故人?

    怎么从未听师父提起过?

    走下石阶,穿过石桥,在山门前向柏川告别后,无隐用轻功先走一步,只说要去前方探探路。

    众人早已习惯无隐的行事作风,并未过多惊讶,只有序地沿着山路往湘水流域的方向走去。

    大师姐同大师兄负责沿途安顿,云景怡辈分较小,除了负责查点药材和十几名弟子之外,便是尽心尽力照顾师父。

    自从青姐姐去世后,无隐整个人表面看着依旧吊儿郎当,在无人之处却尽显落寞。

    他瘦了许多,轻功用得得心应手,自然脚程也比他们快一些,往往是无隐先去前方探路,确认没有任何危险后再折返回来,众人启程继续赶路。

    越往前走,官道上的难民便越多,各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蹲坐在官道两边的树根旁神情萎靡。

    难民们见到有人经过,蜂拥而上乞讨吃食,有些人身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溃烂,更有些人已经奄奄一息,连乞讨吃食的力气都没有。

    这一路听闻沿途州府的人手已经尽数赶往河堤抗洪,这些难民得不到救助,只能听天由命,自生自灭。

    云老谷主身为医者,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人被夺走性命,他吩咐众位弟子将生石灰撒在四周,熏艾草、燃烧“祛瘟丹”,又按方子配伍煎煮“麻黄汤”①、“大小青龙汤②”给众难民服下。

    为伤者清创包扎完毕后,一行医者没有久留,继续向发生洪涝的方向赶路。

    越向前走,情形比云景怡想象的越惨烈。

    断裂的树木横亘在淤泥中,原本肥沃的土地已经看不出原貌,泥水中裹挟着些许青灰色的嫩苗,被污泥掩盖,失去原本鲜活的气息。

    云景怡搀扶着师父站在路边,再往前走,四野尽是荒败,已经无从下脚了。

    极目望去,视野范围之内洪水漫漫,倒塌的土屋只剩下残垣断壁,孤零零地立在一片萧索之中。

    漫山遍野尽是淤泥,淤泥中,有数十人正用瓦片等手边能找到的工具挖开一条小路,用来让装满沙袋的独轮车通过,再卸到河岸边加固堤坝。

    正当众人立在原地,心中无比悲痛时,一个小吏模样的人趟着淤泥艰难地走过来。

    他身上的衣衫沾满了泥水,已经分辨不出颜色,小吏眼中遍布红血丝,不明所以地看着众人:

    “怎么回事,发了洪涝不知晓吗?快快快,赶紧离开此处,俺这没有空闲人手,万一等下河堤又决了口,老天爷来了也保不住你们的命!”

    说完,不耐烦地挥着手,转身便回到河堤上。

    “这位官爷,老朽是苍梧山云灵谷的医师,听闻湘水流域发了洪涝,特意带弟子们下山前来相助。”

    云苏合拄着拐杖,匆忙上前拦住他。

    小吏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的老人,愣了愣:“您便是…苍梧山云灵谷中那位老医师?”

    “正是老朽,大灾过后必然起大疫,这才带了弟子们下山相助。”

    小吏的眼眶突然红了,他从脖颈处解下一块用黑绳系着的玉佩,塞进云苏合手中:

    “别喊俺官爷了,俺只是州府一个寻常的衙役,一家老小都被冲走了,尸体都没找到。”

    “如今逃出来的难民大多数去了桑州,那里管事的是俺老乡,他认得俺这块玉佩,老医师您给他看了这块玉他自然就知晓了。”

    “你不与我们同去桑州吗?”

    大师兄见他转身要走,忍不住高声询问。

    小吏踩着淤泥,转过身朝众人摆了摆手:“俺要守着河堤,等洪水退了,还要去寻俺一家老小的尸身。”

    众人默默看着他的身影走远,逐渐变成这漫野荒败中一个小点。

    云景怡心头猛然升起一股酸楚,低下头,两行泪水轻轻滑落。

    人世众多悲苦,寻常人家,宛若浮萍。

    一行人等没有停留,脚步不停地向桑州方向赶去,终于在入夜时分到了桑州城外。

    放眼望去,整个桑州城郊外尽是黑压压的难民,他们或蹲或蜷缩在地,捧着碗小心翼翼地喝粥。

    就在不远处,身着官服,似乎是桑州刺史的人正在为端着碗的小童盛满粥。

    一侧的守卫看到一行人从远处走来,背着竹筐,看起来不像是逃难而来,警觉地走上前盘问:

    “你们是什么人,葱从何地而来,可有路引?”

    大师兄走上前行礼:“我们是从苍梧山云灵谷前来,相助这场洪灾,免生瘟疫。”

    他说完,从袖口中拿出那位小吏的玉佩递上前:“这是方才途径一个村子时一位官爷交给家师的玉佩,不知大人是否眼熟。”

    守卫一眼便认出是自己那位同乡自小贴身戴着的玉佩,没想到竟然交给了这位老者。

    “您是苍梧山中那位神医?”守卫皱紧了眉头,十分惊讶。

    云苏合只淡然道:“神医不敢当,略懂一些医道而已。”

    “您先在此稍等,我去回禀刺史。”

    守卫说完向那位官员走去,云景怡看到几人一番商谈后,那位身着官服之人快步迎了过来。

    “久闻云老谷主大名,能得老谷主相助,这些难民真是万幸。”

    刺史姓林,从湘水决堤至今日,无数难民涌到桑州城辖域,他调用物资,开仓放粮施粥,又命人按照医书方子熬煮汤药。

    无奈难民众多,他竭尽全力全无法挽救所有人。

    更有人突然重病,活生生惨死在他眼前。

    这令一州父母官无比痛心。

    “眼下情形如何?”云苏合问道。

    “情形不妙,最近这几日难民中有人突发高热,不出两日便会口鼻流血而亡。”

    云苏合心中猛然一沉。

    林刺史的话仍在继续:“蹊跷的是,这种症状死去的难民四周必定会出现同样症状之人,只是目前人数不多,尚且能控制。”

    正当他说着,不远处的难民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骚乱,一个妇人怀中抱着孩子,疯跑出来哭喊:

    “老天爷啊,救救奴家的孩儿吧,她…她才五岁啊!”

    众人循声看去,那妇人抱着的孩童已然口鼻出血。

    四肢垂落,奄奄一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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