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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梁上君子

    没过多久,浮生与苏眉来到了冀城。

    冀城乃这边郊方圆一百里内最繁华的城池,起初冀城也只是一个以农业发家的小农村,后因各地商户在此集聚,贩卖商品,渐渐地建起了集市,人们的生活也有了不小的改善。

    此时正是正午时分,冀城又位于边塞,更是日头毒辣。苏眉的额头上不久就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滑落下下颚。

    浮生仔细张望,发现不远处有一个茶摊:“此时日头正热,我们先去前面的茶摊坐坐吧。”

    苏眉颔首,二人随即在前面的茶摊点了一壶花茶,找了张空桌面对面坐下。

    “还没问你为什么会住在客栈?客栈又为什么会起火?”浮生思索片刻,问道,语气温和。

    苏眉似乎被戳到了伤心事,起初将头埋了下去,但她很快就逼迫自己接受现实,尽可能地挤出一丝微笑。但回想起那段经历,苏眉的眼睛还是流露出丝丝缕缕的忧伤。

    还没等浮生安慰她,却是她先仰起头,开了口:“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被村里的人从别人的房子里赶出来了,现在我是孑然一身,重新开始!”

    她笑得明朗,连眼神都格外澄澈,却让浮生对这样的她感到有些心疼。因为她从来都不喜欢把话说出来,很多时候都是藏在心里,直到生根发芽成了疤痕,但她也不会泄露半分,因为她不想影响到身边的人。

    她还真是,一点没变。浮生笑得无声,自始自终都很难控制自己的目光,很难从她的身上移开。

    浮生本欲开口,却发现苏眉脸上的笑颜渐渐凝固,逐渐变得严肃,她没出声,却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身后的方向。

    浮生转过身,只见路上人来人往,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因此心生疑惑。

    而一旁的苏眉却在脑海中不断回想几秒前看见的画面,一个老婆婆背着一个包。对!一个包!那个包的右下角有一摊难以清除的水迹,那是她之前留下的,那是她的包!

    苏眉猛地站起,指着那个老婆婆离开的背影,急声喊道:“浮生,那个穿蓝色布衣的老婆婆身上的包,是我在客栈消失的那个包袱。”

    浮生很快反应过来,眼眸依然深邃。他使了法术,握住苏眉的右手,瞬移到那个老婆婆必经的十字路口。

    苏眉见一人匆匆跑来,定睛一看,正是之前在客栈招呼她的店主老婆婆。只是相比那日的衣着鲜丽,如今她的衣着确是过于朴素了些,衬得她的容貌多了几分苍老。

    那老婆婆见是苏眉,立马调转方向就要跑,被浮生很快拦住,无路可走。

    “你为什么要偷我的东西?”苏眉有些生气,没想到店主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来,显然急了。

    没想到老婆婆的回答格外圆滑,她咧嘴笑,却是怯怯的,让人觉得她可怜,却更可恨:“姑娘啊!你应该知道,这世道,除了为钱,还能为什么?”

    一旁的浮生看到苏眉愣住了,她从没想过面前的老婆婆竟然会这么说,她本来以为至少应该有一句道歉,有几分歉意。

    这一刹那,她才知道她被关在那个偏僻无知的小村庄,对外面的世界其实浑然不知。那些人情世故,人心险恶,只是在她人性本善的认知之上撒了一个谎,她就仿佛感觉一座高楼在那一瞬间轰然倒塌,变成废墟,终归尘土。

    浮生是了解她的,虽然他更了解的是那个凤界的公主凤司翎。但是他也很清楚苏眉的为人,她当是感到深深的无奈和无力吧。

    不知不觉,周围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将老婆婆,浮生还有苏眉围在其中。众人议论纷纷,有些人交头接耳,亦有些人指指点点。

    他仔细辨认她的眼神,明白了她的心意。

    “把包交出来,你走吧。”此话一出,众人都以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浮生和苏眉,包括面前的那个身着蓝色布衣的老婆婆。

    随着一身道谢,老婆婆离开,苏眉的眼中有了一丝宽慰。尽管如此,她还是不愿意让官府来介入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再好不过了。而他,虽然相识不久,却似乎很了解她。

    人群逐渐散去,苏眉打开包袱,却发现包袱里多了一只钱袋,里面装着沉甸甸的铜板。

    “你看!这是俺的钱袋!”一个中年女子对着身边的丈夫以有些尖利的嗓音叫道,随后快步走到苏眉身边。

    她仔细打量了苏眉,和一旁的浮生,问:“姑娘,你这钱袋是哪儿来的?这是俺几日前丢失的。”

    苏眉正担心找不到失主,这下可好了,笑着解释道:“这个包袱是我之前丢失的,刚刚抓住了小偷,发现里面多了一只钱袋。现在正好,物归原主。”

    “太谢谢姑娘,还有这位公子了!谢谢!”那中年女子言谢,说完本欲走,却又转过身来,思量了片刻,有些为难地开了口。

    “姑娘……你看……”那中年女子拖长了音调,望着苏眉和浮生,声音带着农家人特有的憨实,“俺姓王,你们叫俺王姨就好。”

    “嗯,王姨是还有什么事吗?”苏眉回头望了一眼浮生,见他也是一头雾水,不禁面面相觑。

    “她那点花花肠子俺还不知道?!”王姨丈夫先开了口,笑着向苏眉和浮生赔礼,“她是看姑娘和公子既然那么厉害能抓住小偷,能不能帮俺们抓住偷鸡贼。如果为难,那俺代她向二位道歉。”

    “可是抓贼也不是我的强项。”苏眉显然有几分犹豫。

    浮生却笑了,将手自然地放在苏眉的肩头,轻轻抚摩,以表宽慰:“你既然能抓住这次的小偷,说明你在这方面确实有些天赋,说不定可以试试。”

    浮生的鼓励给苏眉吃了一颗定心丸,她有些害羞地浅笑,笑容中依然带着些许不自信:“那我试试吧。”

    苏眉和浮生在王姨的带领下来到了王姨家西侧的鸡棚。

    “起初俺们也觉得这鸡说不定是自己飞了!但是这几天啊!接二连三地有鸡丢了,俺和这老头子才意识到有点不对劲。”王姨指着这鸡棚中的鸡,比划道。

    浮生仔细观察了西侧的鸡棚,发现没有并没有鸡棚的一侧有缝隙,转向苏眉:“经我观察,鸡棚并没有缝隙,再加上围栏够高,鸡基本不可能自己飞出去。”

    苏眉微微皱眉,点头,表示赞同。然而很快,她的注意力就不仅仅停留在鸡棚,而是在鸡棚周围仔细地查看了一圈。

    她走到一面破旧的半截砖墙边上,停下了脚步,因为她发现了地上散落的鸡毛。

    她弯下腰,右手捡起鸡毛,鸡毛黑棕相间,在阳光的照耀下流露出耀眼的光泽。

    苏眉转过身,似乎有些收获,将手中的鸡毛向浮生和王姨夫妇展示,神色认真:“你们看,这一地的鸡毛看似是因为鸡自己飞出砖墙而散落的,鸡毛呈伞状分布,并不集中。”

    苏眉顿了一顿,继续说:“但这鸡毛的分布虽然分散,间隙不均,却有一个细节:所有的鸡毛羽翼的尖端指向的都是东南西北四个方位,乍一看摆放得其实非常整齐。”

    “姑娘这么一说,倒确实是有点刻意。”王姨回应,但还是一头雾水,没有头绪,“可是这除了人为,还能代表什么?”

    苏眉抬眼,神采奕奕,说话的字里行间皆成竹在胸:“这大概可以说明,这个偷鸡贼有比较严重的强迫症,鸡毛的整齐摆放是他下意识的行为。”

    浮生笑意浓重,投向苏眉的目光暗示肯定。她虽是在一些方面没有聪明多少,但是在这方面确实可以算得上天赋异禀,或者说睿智。这么一想,和凤司翎还有点像。浮生心想。

    “对诶!这俺怎么没想到!”王姨叫嚷起来,音色尖利,面露喜色。

    “王姨接下来可以想想这附近有什么人有很严重的强迫症。”苏眉很快明确了下一步的方向。

    王姨丈夫似乎突然想到什么,一激动将脑瓜子拍得啪啪响,他叫起来:“隔壁的姓刘那小伙不是就有很严重的强迫症,之前俺们经过将他放的毛巾转了个儿面,他就硬是要把它转回来吗?!”

    “对!对!对!找他算账去!”王姨激动得就要往外冲,却被苏眉一手拦住。

    “王姨,先不要打草惊蛇,我们现在只是怀疑,要先找证据。”苏眉提醒道,神情泰然自若,倒像是个熟门熟路的老手。

    “你说得对,先观察,找证据。”王姨在苏眉的提醒下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带着苏眉和浮生往隔壁房子前的空地走近了些。

    汪!汪!汪!一只半大的狼狗叫得很凶,朝着从房子里扔出来的几根骨头飞奔而去,叼在嘴里一顿乱咬,还时不时地传来几声犬吠,令人望而生畏。

    “这是鸡骨头吧!可是这如何证明这鸡是俺家的呢?”王姨凭借农家人对于家畜的认识,很快敏锐地辨认出这骨头是新鲜的鸡骨头。

    “王姨,你们家丢失的鸡里面有没有某只鸡有很容易辨认的特征?”浮生提出一个新思路。

    王姨夫妇思考片刻,回答如出一辙:“有一只鸡,出生的时候右脚跟上有一圈的白色斑点,骨头畸形,很容易辨认。”

    苏眉听后面露喜色,和身旁的浮生默契地多了一个眼神,两人就开始行动。

    苏眉先是无声无息地闯入鸡群中仔细辨认,没有放过一个细节,发现王姨所说的那只后脚跟上长有一圈白色斑点,骨头畸形的鸡并不在鸡群中。

    此时房子里的人又认出几根鸡骨头,可怜那饥肠辘辘,还没填饱肚子的半大狼狗还没嗅到骨头的香味,就被浮生抢先一步施展法术拿到手中。

    结果没让人失望,在一堆鸡骨头中确实找到了一只鸡骨头骨头畸形,而今可谓证据确凿。

    王姨一家随后前往与隔壁那偷鸡贼当面对质,要回了一笔钱作为补偿,弥补了十来只鸡的损失。为了对苏眉和浮生表示感谢,请他们在内舍留宿,还赠予他们一小袋铜板,二人允下。

    王姨热情好客,向来在这一带阿婆阿公中颇受欢迎。其他人从她口中得知有此“神探”一心为他们老百姓做事,都赞赏有加。

    苏眉和浮生也因此成了这一带家喻户晓的红人,每日的活儿也是接二连三,倒是活生生的成了大忙人。不过用苏眉的话来说,也算充实。

    “这样的日子是不是还不错?”浮生望着累得汗流浃背,却面露笑意的苏眉,扬了扬眉,略带轻佻之色,与平日的稳重不同,却略显其风流之骨。

    其实对于这个问题,他早就知道答案。那是她亲口告诉她的。

    苏眉向来是不习惯这样的浮生的,不过仔细想想似乎还不错?

    “还……还行吧。”她话说得敷衍,很快便落荒而逃了,只留下浮生一个人在原地。

    浮生的眼眸依然深邃,望着她离去的地方却似乎透露出百般柔情。凝视他的眼眸,或许会发现其中的故事。不经意间,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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