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神

    不知为何,疏柏竟在恍惚间从长溟的身上窥见了另一个人的影子,胸口顿时怨气萦绕,连连咳嗽:“逆徒!”

    望见长溟坚毅的眼神的那一刻,疏柏似乎就已经知道一切都不可能了。他最器重,最心爱的得意门生如今竟然与他走上了截然不同的两条路,如何能不可悲,可叹呢!

    “长溟,你可清楚你现在在做什么?”疏柏的眼眸血丝弥漫,脖颈处青筋凸起,仿佛这一问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终于,他的声音软了下来,言辞仿佛恳求:“和我回去,你还是仙界受万人敬仰的战神,是我最器重的徒弟。”

    看到这般情景,长溟胸口仿佛压着碎石,灵魂仿佛被什么东西缠绕,搅碎,心中五味杂陈。

    他的唇色渐渐淡了下来,终究还是合上了眼睛,向疏柏站立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长溟恕难从命。”

    疏柏气得连声咳嗽,声音低沉:“好啊!好啊!那我就把你先带回仙界,再好好管教!”

    话音未落,刀光剑影便向长溟袭来,却在中途被生生截断,只卷起尘埃漫野。

    “在魔域,何时轮到您老人家来管教本尊的人?”

    慵懒的女声中夹杂挑衅,疏柏抬眼,望见一个女子身着红衣,朱唇凤眼,笑容邪魅乖张,整个人萦绕着一种极为强大的气场。

    “你是……沧月!”疏柏犹豫了片刻,随后怒不可遏。

    疏柏没有见过沧月,但是敢在魔域如此大放厥词,自称本尊的想来便也只有当今的魔尊沧月一人。

    “不错!”沧月漫不经心地回答,仿佛在说一件极其平常,无关紧要的琐事。

    “我与我徒弟之间的事情还轮不到你这个妖女插手!”疏柏冷哼一声,没好气地说。

    被称作是妖女,沧月似乎已经不痛不痒,习以为常,甚至觉得这可以称得上是对她能力的一种夸赞。她微微挑眉,勾上长溟的肩,以一种不同于往常的妖媚姿态呈现在疏柏面前:“如果本尊偏要插手呢?”

    这一个小小的举动,对于疏柏却是一剂猛药,比一切言语都管用得多。果然,疏柏整个脸都黑了下来,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来。

    长溟微微侧身,几乎能感受到沧月的呼吸。虽然知道她是为了逢场作戏,但当那一双玉手攀上肩头的那一刻还是难免气息微乱。

    沧月的眼神很快变得阴鸷,邪笑一声,仿佛在说什么可笑的事情:“你以为魔域是你来去自如的地方?告诉你也无妨,自在你进入魔域的那一刻开始,你的一举,一动,全部都在本尊的掌控之中。”

    疏柏的脸色更难看了,不语。

    “他让着你,本尊可不会让着你。”余音未落,沧月化手为爪,幽绿的鬼火熊熊燃烧,仿佛能在顷刻之间将一切化为灰烬。

    “要么识趣些,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沧月顿了一顿,朱唇微启,眼神划过一丝狠戾:“要么,”沧月轻笑一声,“你可以试试。”

    疏柏虽然年纪大了,可是却还没糊涂。他这些日子没少听闻关于这位魔界新主的传闻,传闻她不仅能控制上古妖兽穷奇,亦手握幽冥鬼火,今日一见,竟是真的。

    疏柏知道面前此人不容小觑,自己在魔域更是讨不到一点好处,他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他眼神很快阴郁下来,与长溟对视:“终有一日,你会为你今日的选择付出代价!直至灰飞烟灭!”

    “长溟,无悔。”长溟眼神坚毅,望着疏柏扬长而去的背影一时间回想起初入师门时的自己,淡然一笑,意味深长。

    长溟转过身,似是想到什么,思量再三还是开了口:“沧月……怎么许久不见你佩戴镜月?”

    长溟早就有此疑问,镜月对于沧月有着特殊的意义,因而以往从不离身,但进入魔域之后,长溟却没有一次见到镜月的踪影。

    沧月微怔,眼神闪躲,语气敷衍:“近来事务繁杂,一时不知放在何处。”

    长溟断定其中必有隐情,但由于知道沧月不愿意提及,便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淡然一笑,微微点头。

    “当时心乱如麻,对于一件事未曾有所察觉,但如今细细想来却很是异常。”

    长溟停下脚步,思及往事,深邃的眼眸仿佛蒙上了一层阴雾,流露出淡淡的伤感,语气沉重:“我当日亲手将祭梦珠为你带上,为的便是护你安稳无虞,可赶到之时祭梦珠和那支狐狸发簪一起出现在冰原,而你却被带入了魔域?”

    “那段日子我一直将祭梦珠呆在身上,从未离身。”沧月似乎也觉察到了异样,眸色微沉,“但那支发簪我当时并未找到,应该是已经被人捡到。”

    两颗祭梦珠!祭梦珠乃天下至宝,世间绝无可能出现两颗祭梦珠。而他当日也不是没有检查过那颗落在冰原上的珠子,却是祭梦珠无疑。

    那么……长溟面色阴沉。毫无疑问,沧月手中的那颗已经被调包了,一定是假的。如此一来,便说得通了。

    “这个局中所有的一切,恐怕就要问问那几位有名有姓的伪君子了!”沧月冷冷地道,邪魅一笑。

    仙界,云英门。

    这一日乃鸿钧寿辰,仙庭格外的热闹,来来往往的人更是络绎不绝。正因如此,云英门加派了不少人手负责查看拜帖,迎接贵客。

    “溯亭长老,久仰大名啊!”

    “不敢不敢,在下的一点微名在将军面前不值一提啊!”

    如此这般奉承恭敬的声音不绝于耳,用十只手都未必数得过来,沧月微微皱眉,已是一脸地不耐烦,心中更是不禁作呕。

    “这位仙子,还请出示拜帖。”一位仙兵拦住沧月的去处,道。

    沧月一袭红衣,穿着甚是招摇,在众人之中格外醒目。

    然而仙兵侧过身,望见了那女子身后身着深蓝鲛丝长袍的男子。那男子身形极为修长,一双深蓝色的眼眸似乎能够淹没一切,气度不凡。这位仙兵虽然刚刚成为仙庭的守卫不过几日,却也知道这二人必然是大人物。

    然而同来参加寿辰的几位长老却是有见识的,他们一眼便认出了长溟:“长溟……上神。”

    与以往恭敬的态度不同的是,此刻他们认出长溟时的心情却是忐忑不安的,因为长溟退出仙庭已然过去了一年,如今已与仙庭再无瓜葛。

    长溟眼眸微沉,不语。

    沧月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张扬而有魅惑的笑意,声音慵懒,却流露出丝丝杀意: “拜帖?”

    沧月侧过身,眼神飘过那位所谓溯亭长老的头顶时,眼前的画面与记忆中的画面重叠,顿时杀气四溢。

    可怜那溯亭长老还没反应过来,喉咙就已经被沧月的利爪刺穿,鲜血四溢,蜿蜒而下。

    人群一下子炸开,尖叫声在空气中蔓延。

    “溯亭,本尊记得那日曾说过,要你们偿命。本尊记性可是不错?”

    沧月的语调微微上扬,带着极强的侵略和挑衅的意味,却在下一刻以极快的速度一挥右手,尸体重重落地,四分五裂。

    “本尊的拜帖,各位可还满意?”沧月高声大笑,大摇大摆地走入云英门,此刻却无人敢拦。

    “沧月!是沧月!沧月杀回来了!”有人反应过来,惊惧地叫道。

    贺神台上已经有不少宾客落座,仙帝鸿钧与仙后容朝高坐于主座之上,服饰端庄华丽。

    仙妃琼华坐在容朝侧下方的位置上。她身着金丝百鸟裙,头戴发冠,亦是雍容华贵,相比容朝的端庄,更是多了些惹得男人心醉的俏丽。

    这一年来,琼华可谓是把鸿钧的心牢牢地抓在了自己手心里,恩宠正盛,风头无两,连带着母族琼水族也成为了无数人心甘情愿抛出橄榄枝的香饽饽。

    也正因如此,容朝一直将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一心想要除之而后快。然而琼华也不是吃素的,不仅颇有手段,亦有鸿钧的恩宠傍身,始终没有让容朝得手。

    琼华的对面是公主芷然,她身着素袍,神色依然是一如既往的骄傲,然而那笼罩在眼眸上淡淡的忧愁却令人捉摸不透。

    “今日可真是热闹,熟人来了不少。”

    鸿钧听到熟悉的声音,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他抬头便望见红衣女子大步走来,语气戏谑,眼神犀利。

    不仅如此,鸿钧还注意到红衣女子身后男子熟悉的身影,瞬间面如土色,激荡的情绪在胸口翻江倒海。

    沧月瞥见宴席上的一串葡萄,姿色上佳,便直接不管不顾地从一人蠢蠢欲动的手中抢了过来,吓得那人往后退了几步,沧月这才满意地笑了,摘了几颗悠哉悠哉地吃了起来。

    一时间,仙庭所有人几乎都停止了呼吸。

    “许久不见,再见已是半截入土了?”

    沧月抬眸,在气势上几乎呈现一种俯视的姿态,根本没有将主位上的那人放在眼里,仿佛面前存在的不过区区蝼蚁。

    果然这激将法极其有效,鸿钧一听此言面色涨红,一脸的怒不可遏。沧月笑笑,心想:还是没什么长进。

    “如果本尊没有猜错,当年之事你们很早便潜心策划。”沧月自嘲地一笑,眼神中流露出淡淡的悲凉,还有难以抑制的倔强,“不是吗?”

    芷然低着头,胸口仿佛压着一块大石,满是酸楚,却始终不敢抬头看故人一眼。她知道,有些事情是无法挽回的。

    “事到如今,装什么清高?”沧月邪笑一声,眼神中流露出杀戮的气息。

    “是又怎样?”容朝大笑一声,露出与往日的端庄天后截然不同的刻薄嘴脸,让沧月看着恶心。

    台下传来几声窃窃私语。

    容朝知道今日一战在所难免,干脆破罐子破摔,让谁也落不了痛快:“你既然想知道,那本宫不妨告诉你。”

    容朝笑着,笑容有些疯癫:“你身上的祭梦珠是假的!已经被人掉了包!虽然废了不少功夫用你的发簪让祭梦珠从你身上取下来之时不至于反抗,但是结果还是不错的哈哈哈哈!”

    “果然。”沧月挑了挑眉,似乎并不意外。几乎在一瞬间,黑烟逐渐弥漫,将沧月笼罩,她的嘴角微微上扬,朱红色的唇更衬得她仿佛仿佛一个嗜血的魔鬼。

    “要问的都问完了,接下来好戏终于要开场了!”

    沧月单手撑地,眼眸呈妖艳的红色。顷刻间,一个形如猛虎,生有双翅的庞然大物似乎从她体内破体而出,其速度之快使得众人只看见了一团滚滚的黑烟。

    “穷奇!是上古妖兽穷奇!”有人叫了起来,人群互相拥挤,乱作一团,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容朝的笑容逐渐僵硬。她看着那上古妖兽穷奇似乎温顺地对沧月俯首称臣,然后分身出无数头怪物,其中几头向宫殿冲去。

    令鸿钧和容朝意外的是,沧月竟然能按捺住恨意,不在第一时间动手。两人似乎很有默契地对视了一秒,掩藏在衣袖下的手微动。

    “小心,他们在驱动囚灵阵。”凭借对两人的了解,长溟提醒道。

    “知道。既然来了,不妨把这些玩意都破了,如何?”沧月回眸,露出张扬一笑。

    众目睽睽之下,一头穷奇分身叼着一根紫黑色长鞭,交到沧月手上。那长鞭上隐有尖锐的倒刺,落在沧月手中的那一刻,长鞭上黑烟四起,仿佛成了一件血淋淋的凶器。

    沧月低头望着这根原本象征着苍梧一族无上荣光的苍穹鞭,眸色微凉,其中却包含了太多难以言说的情感。

    她轻轻地抚摸苍穹鞭上的每一寸,仿佛能透过它本身看到很多记忆的碎片,想起很多已经离她远去的一张张面庞。

    “什么破苍穹!”沧月突然高声大笑,笑声却很是骇人,那仇视的目光仿佛能刻入人的骨髓,吸干人的鲜血,她的声音逐渐低沉,“不如叫,灭神。”

    沧月手握灭神,侧身以极快的速度向鸿钧抽去,鸿钧躲得狼狈,发冠落在了地上,头发散乱。

    然而鸿钧回头望才发现刚才主座的位置已经满是碎屑,幽绿色的鬼火仿佛能燃尽一切,不仅久久不熄,反而愈来愈猛。

    鸿钧倒吸一口冷气,加快了手头的力量驱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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