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总是那么痛苦吗？还是只有小时候是这样？

    ——总是如此。

    谈起电影，梁晴远和严永到电影院看的第一部是《这个杀手不太冷》。

    十多年前，由于整治，录像厅趋于消亡，两人确定关系那一天正好赶上了最后一批录像厅的观影权。

    一走进去，碟片在货架上玲琅满目，梁晴远秀眉一挑，觉得这是个新鲜事儿，挑起劲了，从这排到那排很多都想看。但知道时间不允许，皱眉苦思着正下决定呢，叼着烟的老板指着第一排的第一个碟片说：“看这个吧，外国的片子，老好看了。”

    两人走过去瞅了瞅，一个满脸胡茬带着墨镜的男人仰着头用鼻孔看人，上头用红色大字写着《Léon》。

    梁晴远眉头微锁，觉得老板在骗人，揪着严永衣摆正想跟他说：“走吧，不看这个。”

    老板从收银台边走出来边说：“就看这个吧哈，反正以后也要关门大吉了，给你们免费放，不要钱。”

    梁晴远一噎，到嘴边的话只能吞回肚子里。不敢驳了老板好意，小心翼翼跟着严永往房间里走。

    “这房间算是贵宾室，之前得掏老多钱的，无论环境还是机子都是最好的，你俩就在这儿看吧，片子完了叫我就成。”

    环视一周发现墙面沙发都很干净，梁晴远点头说好，“谢谢老板。”

    老板笑了，多看两眼梁晴远，目光移向严永说：“小子你好福气，小姑娘长的是真漂亮。”

    说完，房门一关，片头开始，严永拉着梁晴远坐到沙发上。

    整整133分钟，房间除了电影声就是呜咽声，梁晴远看进去了，当灯亮的时候满脸泪痕。

    老板进来收碟乐了，问梁晴远好不好看？梁晴远点头如捣蒜，老板用食指点着碟片良久，倏地手一伸，“拿去吧，送你了。”

    梁晴远受宠若惊，欲接不敢接。老板啧的一声，把东西放到茶几上让他俩收拾完情绪赶紧出来，要关门了。

    小小的碟片拿在手里沉甸甸，梁晴远光低头看一眼都想哭，索性让严永装兜里，还问他：“你看完不想哭吗？”

    严永耸肩说不想，“为保护自己的爱人而死是一种幸福，不是个悲剧。”

    梁晴远横他一眼，“相爱的两人其中一个死了，另一个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就像电影里提到的一句台词：“我认为最深沉的爱，莫过于你离开以后，我活成了你的样子。”他俩之间就是个悲剧！”

    “但是我爱你，我不想眼睁睁看着你死，所以我想首当其冲，我想誓死保护你，这哪是悲剧啊，这就是种幸福啊！”

    “可这样咱俩就阴阳相隔了呀，我想见你只能妄想着咱俩阴曹地府见，我才不要这个样子……”

    说着说着眼泪怕是又要掉下来，严永不说了，想想觉得梁晴远说的很有道理，承认这就是个悲剧，不哭了，咱去吃饭。

    关系变质了，第一顿自然不能拿烧烤炒菜纪念，那就吃点好的，到一家西餐店吃个不太正经的烛光晚餐，不会用的刀叉胡乱行驶一通，管那牛排被切成什么样子，反正吃进胃里都会被酶催化；放装饰用的迷迭香和西兰花一并放入嘴里，那味道直冲天灵盖儿，拿柠檬水压压惊，吐槽几句西餐的花里胡哨，转来转去还是觉得中餐表里如一，地道实在。

    最后吃开心了，头顶的吊灯闪着金黄色的光也把氛围推向暧昧制高点。

    梁晴远眸光闪烁，学着Mathilda拍拍肚皮大胆表白严永：“严永，我想我已经爱上你了，这是我的初恋，你知道吗？”

    严永乐了，手撑着头笑了好半天抬头清清嗓子，为了配合她的表演微微蹙眉认真严肃地问：“你从未恋爱过，怎知道那叫爱情？”

    梁晴远秀眉一挑，翘个二郎腿坐着，“因为我能感觉得到。”

    “哪儿？”

    “在我的胃里。”

    她一手撑着下巴，目光炯炯的和严永对视，“感觉很温暖，我以前总觉得那里打结，但现在不会了。\"

    严永眼神同样回之以炽热，点头，“梁晴远，我很高兴你不再胃痛了，”顿了顿，擅自改变台词说：“而且你很聪明，你说的这个就是爱情。

    你知道吗？我在橘城的时候也会时常觉得自己孤独，做什么事总会毫无志气与斗志，但自从回到芒城，和你住在一起后我发现就不会了。相反的，现在的我会嫌一天二十四小时太短，每天旭日的东升太快，星斗的转移太急……

    我多希望这些都能放缓脚步，最好像电影一样能后退，但我知道这不可能，所以我想攥紧时间，竭尽全力拓宽独属咱俩的一切时光。”

    都说铁汉无情，婊子无义，但倘若他们有情起来，足以驱散雪虐风饕、融化冰河山川。

    一席话如同昙花一现、漫天华彩，这让梁晴远如何忘记。严永一句：“我们去看场电影吧。”好似把进度条拖回十几年前，梁晴远看着手机愣了，直到唐姌叫她：“漂亮姐姐！”这才缓过神回了句：“晚上芒超公交站见。”

    她抬头看人，唐姌提着两瓶奶茶过来，一杯递给她问：“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梁晴远微微摇头，大力摇匀奶茶后喝了一口，冰冰凉凉的简直沁人心脾，等着对面的小红人变绿，记起昨晚周宗恒的拜托，偏过头问唐姌：“我可以问你点儿私人问题吗？”

    唐姌吃着嘴里的珍珠点头，叫她但说无妨。

    梁晴远斟酌着语句问：“你觉得小周怎么样呀？”

    唐姌想也不想说好，梁晴远觉得这事儿有些悬，进一步说：“是做朋友的哪种好哇，还是能往深层次发展发展的好？”

    “唔…”唐姌拧眉，晃着腿想了好半天，乍然转头盯着梁晴远，“是不是他让你来问我的？”

    梁晴远傻眼，有些话卡在喉咙说不出又咽不下，只能低头小声说嗯。

    唐姌笑出声，空着的手挽着梁晴远胳膊大胆表白她人太实在，“我发现你真的一点也不会说慌，可爱死了！”鼓着腮帮子边走边说：“其实我知道他喜欢我。”

    “嗯？！”

    “嗯。”她重重点头，把心里所想尽数吐给梁晴远听：“现在的情况就是火尽管没有烤到屁股底下，但也烧到了脚底。

    我和他从去年九月份认识，一开始我俩之间就是同事间的忽远忽近，但大概从十二月起他对我的态度就变了。

    我好歹也上过几年学，初高中也高低暗恋过班级坐后排长得高长得帅的男生，明白一个人但凡对某人的态度发生转变，那不是厌恶就是喜欢，更何况他对我那么照顾，对我那么好。

    但怎么说呢？我有喜欢的人，是我哥一个同事，而且很坚定很坚持，我现在愿望有二，其中之一就是能跟他结婚，所以我一直当做不知道此事，一方面是不想给他希望，另一方面不想让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尬，毕竟大家都是同事，咱都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有些事儿真的不能冲动。”

    梁晴远表示理解，夸她想的周到，正想说这事儿交给我处理，唐姌咬着吸管再度开口说：“但我发现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反正我的时间也不多了，索性今晚就跟他说清楚好了。”

    话音一落，蹦哒着走到周宗恒面前说了些什么，周宗恒眉开眼笑点头。

    梁晴远看不懂这一幕，更听不懂唐姌刚才说的“时间不多”，放下奶茶正想去上个厕所，门口有顾客进来，只能换上笑脸，弯腰迎接。

    就像王斌说的，芒城能买上大牌的都是非富即贵，有些时候一天都不会迎来的顾客，一个下午就能让人完成绩效。

    无头苍蝇似的忙活半天，终于等来下班，周宗恒找梁晴远说的谢谢让她当场愣住，刚想开口，唐姌换好衣服出来，周宗恒积极上前帮她提东西，动作自然亲昵的像一对情侣。

    梁晴远看傻眼，刚想问这什么情况？

    唐姌走过来给她一个大拥抱，“漂亮姐姐我先走了，再见了哇！”

    梁晴远一头雾水点头，把人送走后解决掉中午就袭来的尿意下楼走到车站，严永正好从公交车上下来。

    两人一上一下四目相对，严永勾着唇畔下车，走过来主动提东西问她今天过得怎么样？

    梁晴远回就那样，反问：“你呢？怎么忽然想看电影了？”

    严永耸肩说不知道，“就是感觉好久没看了，想跟你去看一场。”

    梁晴远嗯了声，“那咱看那个呢？”

    “自然是《这个杀手不太冷》呗！我订好了附近一家私人影院的VIP包厢，进去看完出来吃个饭慢慢悠悠走回家。”

    尽管时代变了，念法不同了，梁晴远依旧觉得私人影院就是变相的录像厅，只是以前的碟片随时代发展变成云上资源，点击下单，不出几秒影片出现在偌大屏幕上，声音借助3D立体音响打在耳膜让人虎躯一震，分分秒秒敲醒思绪飘到十几年前的梁晴远和严永。

    整整133分钟，房间仍和过去一样除了电影声就是抽噎声。

    影片落幕，吊灯打开，严永埋头擦眼泪，梁晴远倒是一脸淡定提包起身。

    打扫卫生的阿姨敲门进来，见此景有点儿尴尬，正要出去，梁晴远叫住人，“我们马上走，麻烦您了。”

    阿姨摆手说应该的，见严永挽着梁晴远胳膊跟个大笨狗一样亦步亦趋，送走人后房门一关开始工作。

    楼道里，严永垂下狗头趴在梁晴远肩头，伤心的边吸鼻子边问梁晴远：“你为什么不哭？”

    梁晴远瞥他，反问：“为什么要哭？”

    严永立马跳起来说：“因为感动啊！”

    梁晴远哦了声，想起梁鹏和清英，笑了笑，“就像你以前说的，为保护自己的爱人而死是一种幸福，不是个悲剧，所以我不哭。”

    严永顿住，眼周被擦的黑红黑红，眼眶还盈着热泪，跟狗一样紧盯着梁晴远看了良久，蓦地手一伸，把人死死抱在怀里，“不对，两个人永远在一起才是幸福。而且，就像你说过的，我俩在一起，才算是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