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好端端的一场闲趣,叫二皇子妃这么一搅和,当即成了政斗延伸的战场。

    怀宁公主与萧谦云对视,彼此都在对方眼中捕捉到了无奈。

    无奈之余,担忧更多。

    来之前萧谦云牢记弟弟的嘱托,称宋辞伤寒初愈,带她来解闷放风。反正怀宁公主攒的局,估计也没什么外人,一定潇洒又惬意。

    没成想……话赶话,事赶事,最后居然发展成了这样。

    “小辞。”她步子轻移,来到宋辞身边,远山青黛忧愁微锁:“不然算了吧,你身子扛不住的。”

    听她如此亲昵,宋辞显得有些受宠若惊:“啊?我……我没事的!多谢大小姐关怀。”

    两人刚结识不过几个时辰,期间她一直叫她宋小姐。

    结果一场暗潮下来,同仇敌忾,“宋小姐”摇身一变,成了貌似情谊深厚的“小辞”。

    萧谦云美眸关切地注视着,没有权衡和算计,满是疼爱:“这丫头,脾气怎么这样倔!”

    “真拿你没办法。”她低低嗔怪了一声,转身朝向人群,典雅且落落大方:“那诸位先热热场子吧,我带她去换马术服,顺便请郎中摸摸脉,看身子恢复的如何,到底能不能大肆活动。”

    她牵起宋辞的手走向大帐,身后的公子贵女们重新恢复各自的谈天。

    萧谦云看似端肃娴婉,实际骨子里也是个强势的,自顾自拉着宋辞走在前面,任凭宋辞跌跌撞撞在后面跟着,两人之间仅由拖长的手臂相连。

    怀宁公主瞧瞧离去的背影,再望一望身后马场,“啧”了一声,提裙摆追了上去。

    进入主帐,萧谦云松开宋辞的手,并非抛下,而是循序渐进,态度尚且柔和。

    宋辞内心很是紧张,生怕挨骂。

    再怎么说争端的由头是因她而起,平白牵扯到了萧家。

    要是不带她来玩,也没有这些不争气的便宜亲戚,恐怕二皇子府想找麻烦,在萧家身上也无从下手……说来说去,还是从她这边找到了可乘之机。

    “萧大小姐……”

    宋辞将将开口,还没说出完整的语句,便被她抢在前头:“你不会马球,对不对?”

    “嗯。”宋辞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两只手捏在一起不安地瞎鼓捣。

    萧谦云叹了口气:“那过会儿出去,我就说你没好利索,郎中不让你上场,咱们不打了。”

    话里话外尽是为她着想,全无怪罪,宋辞没想到,惊讶地抬起头。

    “怎么?你想打?”

    “你若实在欢喜,改日叫承钧带你去我们萧家的猎场。学马球只可循序渐进,不可急于求成,更不能第一次就与人斗狠!”

    “你以为,她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吗?”

    萧谦云看着眼前的姑娘,初次见面,倒没什么离谱的相见恨晚一见如故。

    只能说,有些颠覆她的想象,令人颇具好感。

    她家弟弟多年怪病缠身,对谁都没有太鲜明的情感。

    与亲人之间都只是出于道义和责任,何况萍水相逢的女子?

    原以为上天恩赐与夺取并施,注定他这辈子收获了一些,就会失去一些……没想到,居然恰值壮年,枯木逢春。

    萧谦云同情弟弟的遭遇,也心疼他以一己之力,支撑大长公主夙愿,以及萧家的百年荣光。

    弟弟所托,无有不从……哪怕即将要面对的是个狐媚子,她也尽量不折了弟弟的心意,对那女子以礼相待。

    她假称要迟些到场,派了夫家的车轿去接宋辞,一路随行丫头细细考量,临到行宫门口回话,说那姑娘还不错,乖巧本分,谦和守礼。

    萧谦云心想,人总是会伪装的,一趟几刻钟的路程,若存了心,总能端住身架。

    可亲眼所见后,小丫头果然懵懂天真,纯澈良善,方才还自甘吃瘪,为萧家解围……

    虽然出身低微了些,但这放在他们萧家并算不什么大事。若真能得了萧让尘的钟情,两人互敬互爱,倒也会是一对同甘共苦的眷侣。

    萧谦云走神之际,怀宁公主跟了进来,凑到两人身边,风风火火:“老二府上的一看就没安好心,你不能去!”

    说罢,萧谦云立即给了她个眼神。

    怀宁公主无所谓耸肩:“怕什么?她是承钧的人,听方才话里话外,应该也知道内里那些破事,那还有什么可隐瞒的?”

    萧谦云轻叹:“我也是这个意思,不去的好。”

    宋辞犹豫:“可宋然……”

    “你不是不在意他吗?”前有怀宁公主捅破窗户纸,萧谦云索性也直白起来:“我多少知道些你家里的事,他们没将你当作亲人,你也脱离了那个家,另立门户。”

    “只要你心里过得去亲缘那道坎,剩下颜面与安危,那还是后者重要。”

    宋辞不想摆出施恩的姿态,更没想着借机讨好,她只是真心实意的挂想着萧让尘:“若我不争不抢,任由皇子妃拿捏,对萧公子,会不会不利?”

    萧谦云眉心舒展,笑道:“女儿家扯头发的把戏,争一争莫须有的脸面,传出去,的确少不了惹人说嘴。”

    “但你放心,承钧秉心克慎,行正影端,又有雷厉手腕,现下局面已定,不是任旁人说两句就能左右的。”

    “你大可循照内心,想就想,不想就不想。有承钧给你托底,你怕什么?”

    怀宁公主也跟着帮腔:“都是自己人,你也不必在我们面前顾及家丑。说白了,谁家没几桩理不清的案!亲人间,处得好血浓于水,处得不好,情比纸薄。就算你今日袖手旁观,谁都不会骂你没良心。”

    “再说了。”公主翻了个白眼:“话都是老二家说的,她说投奔就是投奔啊?转头我要是对外宣称她绑架裹挟,故意为难宋小姐你……外边不一定信谁呢!”

    宋辞被夹在中间,听她们左一句右一句。

    明明都是权势滔天的人物,此刻却如同家中姐姐般,尽心竭力替她着想。

    她感到一阵温暖,沉思片刻,抬起头:“殿下,大小姐,我现在既然已经被架到了这,恐怕很难临阵脱逃。”

    “我认为,不如大大方方应战,反正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想来也不会出格。”

    “而且。”她有些羞愧:“我的马术也没那么烂的,虽可能摸不到球,击不中分,但至少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怀宁公主怕她受伤,更怕她受伤后萧让尘不满,会牵连她这个组局的人。

    “非去不可?”

    “一定要去吗?”

    金尊玉贵的两姐妹盯着宋辞,把她盯的有些不好意思,小幅度点了点头:“嗯。”

    两姐妹一阵窒息,随后,紧锣密鼓地开始筹备。

    “你看你,光靠绑袖是不行的,好歹得有身合适的马术服。”

    “这样,穿我的吧,球杖也拿我的。”

    萧谦云原本沉稳的脚步此刻也加快几分:“等着,我去给你倒一碗提神固元的汤水,你喝了上场也好有力气。”

    怀宁公主叉腰:“算了!不等二场了!我这一场便上去,有我在你附近,也好关照着你一些。”

    吵闹间,宋辞弱弱举手,提出关键疑问:“殿下,大小姐,请问这里有没有……防护用具?护腿?护腰?护甲?没有的话厚些的棉料子也行。”

    语罢,忙碌的两人停住动作,看向她。

    宋辞被盯得心里毛毛的,心虚笑笑:“殿下,大小姐,过会如果我‘不小心’摔倒了,你们可千万记得替我做主啊!”

    周遭沉默片刻,良久,两人才恍然。

    “好啊你,突然说想上场,原来打得竟是这个念头!”

    ——

    一盏茶的功夫,宋辞在怀宁公主和萧谦云的带领下,换好马术服重回马场。

    炽烈张扬的红白色马术服,衬得她英飒明媚,精神抖擞。因是公主的形制,其上还缝制着高贵神秘的图腾花纹。

    一头柔顺长发被绾起,露出形状圆润优越的小脑袋瓜,与白玉般的耳垂和脖颈。

    她并非养尊处优出身,这副身躯算不得细嫩娇贵。起初消瘦干枯,后面留心补养,如今追得也算是纤细中透着健康,坚韧中不失柔软。

    比起寻常贵女,一众娇花中唯立一支仙草,显得格外出挑。

    随怀宁公主上场,宋辞见萧让尘也换好了劲装。

    兴许是没想到要打球,他随身没带马术服,只按惯例备了更换的衣物,从中挑选一套轻便随身的。

    没有衣袍,没有广袖,清爽且威风。

    宋辞第一次见他这般,眼前一亮,不由多瞧了好几眼,令表面波澜不惊的某人,背地里心花怒放。

    所有人皆准备完毕,锣响开赛。

    宋辞提着荼雪的缰绳,尽可能少往人多的地方扎堆,萧让尘和怀宁公主则始终在她前后左右。

    良驹在草场尽情飞驰,少年们意气风发,女子腰身柔软,如若惊鸿飞燕……争抢中热血沸腾,属实是将竞技的刺激体现到淋漓尽致。

    以皇子妃为首的五人方毫不示弱,上场便展开了夹攻夺球。

    萧让尘无心与其撕扯,徐徐跟着宋辞,留心她在马背上的一举一动。

    怀宁公主却冲劲十足。

    她本就不是个消停性子,再有出身高贵无人敢忤逆的前提,几次三番拦球,传给不远处的宋辞。

    球杖扬起,击中空心的木球,发出“咚”的一声响动。

    宋辞有时接得住,有时球杖拦过去,接了个空,眼睁睁看着球从左右溜走,气得怀宁公主大叫:“宋丫头!你眼睛是不是偏啊!过会看看郎中吧!”

    场上马蹄声密集,还混合着各种各样的嘈杂,混乱中,传来气急败坏的这么一句,把宋辞和萧让尘都给逗笑了。

    “殿下,不是民女眼睛偏,是这球长腿了!”

    这回轮到了怀宁公主哭笑不得,而身后那男子,一贯是笑得最欢的。

    转眼,球再次传来,怀宁公主并到敌方两人中间,使出一招流风回雪,身姿轻巧地腾马背而起,倒着将球扣击回去:“宋丫头,这回接好了。”

    宋辞这次没有辜负信任,歪打正着将球横截住,放缓速度带球。

    好端端的,突然一个色彩艳丽的身影出现,挤了她一下,球杖也相互碰撞,将球抢走,震得宋辞手麻。

    “对不住了宋小姐。”二皇子妃扬了扬眉:“赛场上不讲情分,先走一步了。”

    带球临近球门,挥杖击球,精巧的空心圆球高高飞起,越过空洞。

    随着鼓点响起,席间与赛场皆是一阵欢呼,坤方得分,乾方暂时落后。

    宋辞气鼓鼓的,调整着缰绳,使得荼雪来回踱步,手中则是将球杖松了又紧,四个指头依次重新握住。

    萧让尘见她起了斗志,也改了一幅不温不火,与怀宁公主将球控的死死的。

    每每递传给宋辞,中途必定会遭到恶意挤撞抢夺。

    看来不光是她们背后密谋了,皇子妃一派人等,应也在开场前有过商讨,所以才会如此刻意针对。

    早在换好马术服走回草场的路上,萧谦云和怀宁公主安慰过她,告诉她这种马球不必太过拼命。

    权贵间不是谁与谁沾亲带故,便是谁家与谁家互通往来……打得是个情分,玩得是个热闹。

    除了二皇子妃可能会对她不善,其余贵女多半有谦有让,有商有量,中途示好演戏让球的也不是没有,让她只管轻松玩耍。

    可看眼下这势头,每每当她碰到球,就好像在饿狼堆里叼着一块肉,哪里又有一点轻松的样子?

    宋辞也不装了,她多番留意,伺机而动……

    终于在一次拿到球,即将要带入球门边的时候,二皇子妃气势汹汹追了过来。

    眼见马蹄之下掀起烟尘滚滚,马匹肌肉紧绷,马背上之人怒目而视。

    宋辞环顾一圈,很好,周围开阔,没有其他马匹裹乱,不会踩到她,也不会将罪名错安到其他人身上。

    二皇子妃靠近,嘴角斜斜一勾,因周围无人,言语肆无忌惮:“下贱坯子。”

    “你这样的木疙瘩,回你那个木工爹家里去好了,何苦凑到金玉堆里自讨没趣?”

    宋辞见她高高扬起球杖,精致的花纹在她漆黑的瞳仁里倒映出轮廓……

    “皇子妃。”她声音喃喃,音量不大,但足够传进对方耳朵,犹如鬼魅:“木疙瘩虽不起眼,但硬碰起来,再名贵的美玉,也是会被撞碎的。”

    说罢,她猛地一夹马腹,荼雪会意,紧步上前。

    一杖落下,速度之快,力道之猛,让二皇子妃一时难以做出应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挤到自己身前,两人并得很近很近……最后落下,重重锤打在宋辞的腿部胯部。

    隔着护甲,闷痛阵阵袭来。

    其实,没有那么痛……

    但宋辞借着引题,果断松开缰绳,翻身而下,看准宽敞无碍的左前侧,心一狠,牙一咬。

    天旋地转中,她咕噜咕噜咕噜,自己给自己加戏,滚出去老远。

    她迷迷糊糊的,只顾着护好自己的头,没让头着地,剩下不管是肘部还是膝盖,亦或是胸前脚腕,都有马术服和软甲抵挡,不会受到太大创伤。

    混乱中,她听到怀宁公主的高声呼喊:“宋丫头!宋丫头!!”

    紧接着,马上就被一对温热的臂膀抱起。

    “宋辞,宋辞?”萧让尘将他抱在怀里,她就像只蜷缩的小猫似的,弱小,无助,双手抱着自己的头。

    他的声音几近颤抖,若不是七尺男儿,恐怕早已经流下眼泪。

    “来,让我看看。”

    “摔到哪里了?头晕不晕?腿疼吗?动一动,看骨头有没有断?”

    “我不是嘱咐过你不要跑远,我能照看到,为什么不听话?”

    “走,我们去看郎中。”

    他打横将她抱起,护在怀中,路过一片慌乱哗然的人群时,看向惊魂未定的皇子妃。

    “我的小辞若有什么三长两短,哪根骨头断了,明日我便上门去讨要哪根骨头。”

    萧让尘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她大步离去。

    他心急如焚地奔去大帐找郎中,路上,她却将脸埋在他胸前,闻着那股安心的味道,愈发犯困。

    贪婪地嗅着,嗅着……心飞上云端。

    突然,她在他怀里,嗤嗤的傻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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