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得到这样的答复,似乎离真相又靠近了一步。

    宋辞脚下不禁凑近几分,杏眸振奋地微微瞪大:“当真?”

    “千真万确!”禁军统领郑重点头,向她解释:“小姐应该知道,天下之广阔,容纳养育着无数子民。除了咱们中原人,其余还有各国各族,生长在不同的山川湖海……”

    “像周边的部落,他们与咱们容貌最为相近。再远一点,例如番人羌人胡人,容貌的差异那就大了,一眼就能辨出差别。”

    他指着地上的尸身:“您看这刺客,从身型、面骨、眼距,到发色发髻,还有所用兵器……可以说与咱们西丘大相径庭。”

    “虽然属下不如常年征战的将士见多识广,但任职禁军二十余年,怎么也该有点眼力。”

    “属下敢断言,这刺客必不是西丘之人,多半是前些日子外邦进京朝贺,故意残留下来的余孽!”

    语罢,他重新抬起头,看向宋辞。

    话中内容分明惊涛骇浪,但从他嘴里说出来,偏让人觉得稳重心安。

    “今日的刺杀非同小可,很有可能成为拉开大战的序幕。”

    “这些,凭属下一人无法改变,您也是一样。所以不如移交给大理寺,专事专办。小姐则是压压惊,回寝殿好好睡上一觉,莫要为此过于忧心。”

    “不管怎么样,前面有圣上,有王爷,还有西丘的百官众将……您不要怕,翻不了天的。”

    从古至今,当局势动荡,性命受到威胁时,将士的一句“别怕”,永远最能触动人心。

    可现在面临的不仅仅只有外敌,还有皇子们咬紧最后关头,无所不用其极的夺权。

    宋辞并不确定她与眼前人立场一致。

    若识人不清,今日的心安,明日便能化为利刃,刺入她的胸膛。

    甚至,她连负责审理此案的大理寺都没有十足的信任。

    毕竟两位皇子的影响力非凡,宫中到底有多少是他们的人?掌握决断权的大理寺卿是否公正?幕后主使会不会做手脚?祸水东引?栽赃陷害?

    这些,谁都无从得知。

    宋辞当着禁军统领的面,什么都没有多说,顺着对方给出的话茬下了台阶,装作听劝地点点头:“嗯,我知道,交给他们也好。”

    “那我先回去了。”

    转身离开,在回寝殿的路上,宋辞心事重重。

    寥寥的灯烛与高悬的圆月,将她的影子拉得时扁时长。

    形单影只,踽踽独行……深宫的夜如此凄冷,轻描淡写的一阵风也能刮进骨子里,吹得人透心凉。

    她知道看似平静的天下,实则暗伏着巨大的杀机。

    所有人都伺机而动,说不准何时何地便会一触即发。

    禁军统领不能确定是敌是友,但有一句话他说的很对。

    那就是这场刺杀意义非凡,绝对会是一场大战掀起的伊始。

    而这场战争孰胜孰负,关系着她与萧家命运的存亡……

    要是平时力所不能及也就罢了,恰好这件事发生在她眼皮底下,即便势单力薄,却不能坐视不理。

    她会用亲眼所见的种种细节,结合萧让尘的势力,定要将这件事查得水落石出!

    ——

    回到寝殿,芳菲带人去抄录出入宫记档,还没有回来。其余宫婢们被刺杀搅合的,也都将注意力放在了皇帝那边,搞的屋里一片空荡冷清。

    宋辞点燃炭炉,将窗子掀开一道小缝,随后爬进冰冷的被窝,捂了好久才渐渐恢复身上的温度。

    本以为又会是一个辗转难眠的夜,没成想,思前想后的怀疑这个怀疑那个,居然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看样子是真累了。

    有心事不耽误睡的快,但总归还是睡得太短。

    翌日她很早便醒来,见芳菲拄着脑袋打瞌睡,胸前的桌上捧着一摞厚厚的麻纸。

    “嗯……”迷迷糊糊听见走路声,她朦胧着睡眼回头:“小姐醒了?”

    宋辞走过去翻看两眼抄录,将手搭上她的肩膀:“昨儿辛苦了,快去榻上合合眼吧。”

    说完,将重要的记档收放妥当,马不停蹄地赶去御前主事。

    “奴婢不困。”芳菲揉揉眼睛,起身跟上宋辞:“最近不太平,奴婢得时刻跟着小姐,万一有什么事,也好相互照应。”

    宋辞心疼她,边嘱咐她要注意休息,边沿连廊走到飞霜正殿。

    见二人过来,下人们掀起珠帘,她微微低头踏入其中,问询了句:“皇上起身了吗?昨晚睡得如何?”

    后边备茶处有三四个宫人在忙碌,听她问话,其中一个特停住手中动作,答道:“回小姐,皇上受了惊吓,辗转到天快亮才勉强睡着,现在还没醒呢!”

    “那咱们轻些,别惊动了前面,让皇上多睡会。”

    “对了。”

    忽然,她细心的想起之前食肆遇到麻烦,整宿整宿烦躁不安,萧让尘命人给她带过一种香料,用来安神助眠,效果很是不错。

    “殿内用的是什么香?”

    “回小姐,圣上一直……”

    “啪嗒!”

    那宫婢刚刚开口,还没等说出什么,侧后方煮水的内侍手一松,将铜壶硬生生摔落在地上,里面半滚的热水泼洒了一地。

    “哎呀!你看你搞什么名堂!手脚再这么笨就别留在御前伺侯了!”

    伴随着数落,内侍慌忙跪在地上,连连叩着头,口不择言:“奴才知错,奴才罪该万死!奴才知罪了……”

    御前得脸的大宫女白了他一眼:“赶紧起来,耍什么宝呢?”

    骂完,对宋辞一笑:“您别介意,他平时不这样,可能是昨天吓坏了。”

    “没事。”宋辞还一个尴尬的笑,并没有将这些事放在心上。

    她不是宫里的人,往后也不会在宫里常住,所以有些关系和规则,她不想深入了解。

    刚想若无其事地将视线移走……半路,无意瞥到内侍伏在地上颤抖的双手,她又注视了回来,渐渐蹙起眉头:“打碎铜壶,在飞霜殿是什么大罪吗?”

    宫女摊了摊手:“小姐说笑了,谁还没个疏忽的时候呢?又不是什么大错,怎么可能治罪呢!”

    “那他为什么吓成这样?”

    随着她话中的指引,一屋子人不约而同看过去……那内侍非但没有就此放松下来,反倒呼吸急促,抖得更厉害了。

    宋辞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来哪里奇怪,踱步到他跟前:“你怎么了?”

    不说还好,一跟他说话,内侍就像被踩到尾巴的猫,霎时间向后爬着退了好几步,连连叩头:“奴才有罪,奴才有罪……”

    她隐约察觉出什么,回头问芳菲:“他打碎铜壶之前,我说了什么吗?”

    “奴婢想想。”芳菲短暂回忆一下,然后肯定道:“您问到了香料。”

    对,香料。

    “轻点动静,把他先给我控制住。”她指着地上的内侍,怕惊动里面的皇帝,声线不高,但动作却十分雷厉风行:“走,芳菲,跟我进去把香炉抬出来。”

    两人合力将皇帝寝殿的三足炉捧了出来,宋辞回望一眼纱幔的方向:“派人好好在这盯着,把香炉连同内侍,一并带到偏殿。”

    “公公,得罪了。”她弯下腰抬起内侍的脸,看着他四处闪避的眼睛,正色冷厉道:“情况特殊,恕我不得不这样做。待查验完毕后若无差错,宋辞再向公公赔罪。”

    一行人尽可能不引注目地移到偏殿,她唤来御医查验香料。

    经过半柱香的等待,明明很短,在场所有人却都觉得格外漫长。

    中途内侍不安地搅动手指,几次对宋辞欲言又止。

    最终,御医放下工具,一脸凝重对宋辞道:“您猜的没错,这香料确实有问题。”

    “有毒吗?”宋辞搭在扶手上的五指暗中收拢,攥紧:“闻了会对人造成什么损伤?”

    御医答:“倒不会一击毙命,只是长久下来会令人精神萎靡,出现错觉,最终疯魔而终。”

    耳边传来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宋辞听得亦是心惊肉跳,小脸上的五官近乎凑到了一起:“这么狠!?”

    居然想到从熏香下手!神不知鬼不觉的加以暗害!

    要不是宋辞碰巧提了一嘴,又碰巧这内侍心理素质不行,恐怕还真会错漏过去,让人在眼皮子底下将皇帝害死……

    “不对啊,我之前不是命人特意去查过这些东西吗?”

    “怎么?没人查?”

    “还是说那人的势力已经伸张到如此地步,连御前都有他的人?”

    大宫女看了看败露后近乎晕厥的内侍,脸色很难看:“都是奴婢做事不够精细,放任外面的人将手伸到御前,竟还毫无知觉!”

    “看来飞霜殿伺侯的人,是时候从头到尾清洗一遍了!”

    宋辞嗯一声表示认同,随机扬了扬下巴:“就先从他入手吧。”

    瘫倒伏跪在地上,如同一滩烂泥的内侍抬起头,不甘地看了宋辞一眼。

    那一眼包含的情绪非常复杂,有怨恨,有惧怕,有妥协,甚至还有说不清的留恋。

    宋辞起初没有看懂,但随着他破罐子破摔地将手伸进袖口……电光石火间,宋辞也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哪里来的,总之动作比脑子快,飞速上前意图阻拦:“你想做什么?”

    由于两人有一段距离,那内侍的动作又非常快,她最终还是没有拦住,眼睁睁看着他掏出一枚黑红黑红的丸子塞入口中。

    等宫婢们反应过来去掰他唇齿的时候,他早已一口黑血喷出,然后在众人惊恐的叫喊中,笑得狰狞痛苦,一字一句道:“下毒之人,是大皇子……”

    说完,七窍流血,死不瞑目。

    这内侍从事发到招认,仅半个时辰,死得草率且悲壮。

    一连出了两起案子,刺客和内侍前赴后继……

    宋辞愣在原地,一时有些发懵。

    她从前在现代生活的虽辛苦,但好歹太平,哪儿经历过这种事啊!

    现在可倒好,一再而三,身边还没什么人能依靠,不禁令她有些慌乱阵脚。

    “小姐,怎么办?”

    她呼吸幅度愈来愈重,不安地咬着手指:“我想想,让我想想……”

    “把近日所有在御前伺侯的都叫来,一一调查审问,再给萧让尘去一封书信,就说我需要他的帮忙。”

    大宫女利落应答:“是。”

    答完,犹豫片刻,又问道:“下毒一事,要禀告给圣上吗?”

    “皇上现在的状况不太好,听了这事恐怕更要急火攻心,若能瞒,就先瞒一下吧。”她有事相求,对大宫女的态度十分的诚恳和顺:“不过兹事体大,等他身子好些,早晚都是要禀告的。”

    “您是御前的贴心人,公允,又深受皇上信任。此事还请您全程做个证,知晓我没有混淆和包庇,等咱们一同找出行凶者,后续如实向皇上奏明。”

    大宫女知道她这是想避嫌。

    先瞒,是为了皇上的龙体。后禀告,是为了自身的清白。

    她自打进宫便在御前做事,不站任何派别,只对皇上忠心耿耿。这番话正好遂了她的意,彼此很容易就达成了共识:“小姐放心,您的所作所为奴婢都看在眼里,知道后面该怎么做。”

    “奴婢先将此人拖下去,再聚集来其他宫人,请您稍后片刻。”

    ——

    余下的几日里,宋辞联合萧让尘从几方面入手,共同查案。

    为避免打草惊蛇,下毒风波并没有被声张开,知道此事的只有她和他,以及飞霜殿内伺侯的人。

    他们动用各种势力,近乎将宫中查了个底朝天,最后通过何时何地何人当班,将目标锁在了另一个内侍的身上。

    百般审问之下,罚身攻心,那内侍终于熬不住,精神崩溃地哭着交代,称二皇子想要下毒谋害皇帝,并以他的家人作为要挟,请萧让尘一定要救救他,救救他的爹娘兄弟。

    另一边,墨风辰云悄然接近两个内侍宫外的亲人。发现服毒的那个,前些日子举家搬离了原住处,听邻居说像是得了什么外财,一副发达的模样。

    至于活着的,双亲及弟弟妹妹一夜间无故失踪,院子里状貌杂乱,像是被掠夺过一般。

    萧让尘心中已有了初步的判断,但并不笃定,想听听她的想法:“案子查到这里,你有什么判断吗?”

    “我说的也不一定对。”她先谦虚了一下,然后说出自己的观点:“根据这些天对刺客身份的验证,再结合两个内侍的交代,我猜测派人刺杀的是大皇子,下毒的应该是二皇子。”

    “首先,刺客是跟着侯夫人进来的,侯府站队大皇子。这是暗,是我们背后查出来的结果。”

    “服毒自尽的内侍临死前宣称受大皇子指使,这是明,太过于刻意,未必可信。”

    “谋害皇上本就是大罪,倘若不成,那便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按常规思路,他们做事一定会十分谨慎,手下培养的人也一定非常忠心,不会平白无故临死前招供出正主。”

    “所以,一定是二皇子砸下重金买的死士,想以死无对证的形式,将罪名诬陷给大皇子。”

    萧让尘应了声:“嗯,继续说下去。”

    “更重要的是,下毒案牵连了两个同谋,这两人一个是主动招供,一个是咱们审出来的,性质完全不同。若非要我判断,我还是相信数道刑法过后,审问出来的证词。”

    他鼓励着她动脑分析完,合理发出自己的质疑:“那你就没觉得哪里不太对吗?”

    “是不太对。”她摩挲着下巴:“这两桩案子,都给我一种……手段高超中透着刻意,又想隐藏,又想暴露的错觉。”

    萧让尘认同:“问题就出在这里。”

    “可到底什么地方出现差错了呢?”她冥思苦想。

    他点点她的眉心,站起身:“好了,时候不早了,先回去睡吧,明日再继续分析。”

    “唔。”宋辞闷闷应了一声,与他分别,回到了寝殿。

    夜里,她翻来覆去,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大皇子和二皇子,真的有这么蠢吗?”

    “真的……急到亲自动手弑父吗?”

    “居然还联合鹘族人!”

    “等等,鹘族!”

    随着记忆片段的串联,脑中有什么东西从模糊渐渐变得清明。

    她腾地一下从床榻上弹跳起来,猛地一拍手!

    “对呀!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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