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光源之下,萧让尘面庞的轮廓被刻画的更为深邃立体,一对清越矜贵的眸,眼尾微微上扬,尽显诱惑与妖冶。

    模样生得惑乱众生,但独属于自身的气场却又极其寡淡严肃,整个人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不容亵渎。

    诱惑与寡淡,这本应是两个相互矛盾的分子,如今融合到一处,竟出奇的令人沉沦痴迷。

    宋辞此刻与他相对而立,心如擂鼓,硬着头皮将手中的托盘递了过去。

    她在佯装坦然。

    可天知地知,她的内心其实并不似表面那般清白淡定。

    关于这一点,宋辞除了无声低嗔自己一句以外,也会觉得有些奇怪。

    按理说她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曾经在现代时,无论荧幕上还是现实里,帅哥她都没少看。怎的一朝穿越,面对着或许几百年前,或许几千年前的男子,竟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是偶然被这夜幕所催化?还是人生来的本能……

    归根结底,当美的事物如此直观的靠近,没有人能保持绝对的理智,终还是会被美色俘获。

    不过对宋辞来讲,其中的区别在于走心,和动情。

    就拿陆公子举例。

    她对陆公子的感激,宣于神,溢于表……任谁一眼就能看出对他的喜爱,并且希望得到他的回应。

    到了萧让尘这里,宋辞虽承认他实乃天人之姿,但这种震撼只会藏在深处,不代表动了感情。

    她不会轻易表露出来,更不期望会得到他的回应。

    然咫尺之间的萧让尘却不是这样想的。

    在过去的二十几年间,他一直都在极力避免着与陌生女子私下往来。

    可是避免,不代表就没有。

    尤其他出身贵胄世家,权势傍身,遇到有心围上来的莺莺燕燕,在所难免。

    厌恶抵触之下,他只会选择逃避,或驱离,唯独不会像现在这般,不小心半只脚踏进去,便一发不可收拾……

    萧让尘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显然,他对她是有着好感的。

    这种好感不同于假老实。

    有些人一辈子没见过花,乍然与芍药碰面,立刻坠入爱河。

    他不是喜欢芍药,而是喜欢花。

    无关哪朵,也可能是每一朵。

    而还有些人阅览千红百艳,见识过牡丹的国色,远观过梅兰的气节,甚至砖缝里延伸出野花的肆意……

    世间姹紫嫣红,于他来说不过同一抹颜色。他没兴趣去观赏嗅香,同样也不会攀折任何一朵。

    直到遇见了独属于他的那支海棠……或许在别人眼里,它堪堪如此,但放入情有独钟的人眼中,它远比牡丹明媚,比清荷俏丽,满园的姝艳与之相比都将黯然失色。

    他喜欢的不是花,他喜欢的只有海棠,仅此而已。

    可即便心知肚明,无奈此人向来口是心非。

    他在伸手接过木碗的时候,还是下意识错开了与她相视的目光,偏过头,不自在地轻咳了咳。

    两人就那么相对而坐,短暂的没有过多言谈,各自捧着热乎乎的酒酿小圆子。

    眼下深秋,夜里的凛气到达鼎盛,手脚曝露在外,冻得冰凉。

    宋辞将掌心覆在木碗之外,感受着由纹路向外涌动的热意。

    她暖着手,装作若无其事地暗中打量起对方。

    如果说陆行川一身侠气,不拘小节,那萧让尘则是完全不同的类型。

    他气定神闲漫不经心,无论何时何地都能保持着高贵优雅。

    只是那股优雅并不阴柔,而是平淡如水般自然的流露。

    美人做什么都有他的道理,同样,做什么也都是好看的。

    时至如今,宋辞算是彻底理解了系统里自己的那些粉丝。

    几日前她不小心发出去的那个视频,连实质性内容都没有,反响竟比她用心录制剪辑的要好上几倍不止。

    宋辞在感到心里不平衡的同时,也捉住了赚下饭币的商机。

    她是良心商家没错,她有素质有涵养有底线……但还没清高到傻气的地步。

    就像之前说的,自己一没偷二没抢,只是粉丝们爱看他,甘愿为他的美色买单。那她给他做点吃的,顺手录制下来,无论是他还是宋辞自己,再或是粉丝,对谁都没有坏处。

    毕竟经历过前些天的资金链断条,由系统兑换的几种原料缺失,她的摊位差点面临倒闭。

    后来还是那场阴差阳错救了她,说起来她不光要感谢粉丝,还要感谢萧让尘。

    尝到了帅哥红利,下饭币翻着番儿的往上涨,以后真的很难心如止水的赚普通打赏……

    于是,宋辞再次将贪婪的小手伸向他,悄无声息地开启了录制。

    只是录着录着,她发现画面里的萧让尘久久没有动作。

    “嗯?”她不禁下意识歪了歪头,疑惑的样子像只毛茸茸的幼兔。

    “为什么不尝呢?不喜欢吗?”

    萧让尘回过神,犹豫片刻,才轻声开口问道:“不,我只是在想,上次来时吃过的,会让唇舌灼热的那种面,这次还有吗……”

    “你说油泼面吗?”宋辞摇摇头,略显遗憾:“自从将时辰改到晚上,我便不带那么多面类的原料了。若是来的早些,兴许还能赶上,可惜现在太晚了,已经卖光了。”

    “怎么?你喜欢那个?”

    萧让尘似乎有些失落,但脸上倒没表露的太过明显,顺着她的话茬夸赞:“是啊,它的味道很特殊,确实会让人感到上瘾。”

    每个精心烹制美食的厨娘,一定都是希望听到褒赞的。

    宋辞得到了认可,当即被雀跃占满了心头,笑笑,声音清脆婉转:“区区一碗面条,那还不简单!又不是龙肝凤髓天山雪莲!等你下次来的时候,记得提前知会我,别说一碗两碗,就算十碗,只要你喜欢,我这里管够!”

    萧让尘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神情渐渐融化松缓,有了点和善的意味:“好,那我们一言为定。”

    要知道,他此次驾临东街寻她,包括前些日子搬来清晖镇,主要目的便是想治好自己的顽疾。

    在陆行川离开北境之前,两人曾细致探讨过,他们一致认为上次味觉的短暂恢复,是因为宋辞油泼面里的特殊食材。

    那东西过去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放入口中还会引起一阵灼辣。

    或许就是那猛烈的劲头,刺激到了他麻木的味蕾,从而勾起了味觉……

    虽说那次只恢复了没两个时辰,被陆行川拽回府邸后,再吃什么又是味同嚼蜡,但好在短暂的恢复让他看到了一丝曙光。

    反正卸任后无事可做,便把治病提上日程。以后隔三差五就来她这里吃面,久而久之总会治愈。

    哪怕这次突然到访,她无所准备,萧让尘也并不沮丧。

    宋辞爽朗敞亮,只要打好招呼,以后他掏银子她做生意,隔三差五来吃一碗面,应该算不得什么难事。

    一这样想通,萧让尘提着的一口淤气总算划开,整个人松弛了许多。

    而宋辞见他怔着,没进一步的动作,忧愁地压低下巴,一对剪水双瞳望着他,叹了口气:“诶,说到底,你还是不喜欢甜的吧?”

    “你若是喜欢辣的,我记好,下次你再来的时候,我一定做些合你口味的请你吃。”

    萧让尘抬起头,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没了台阶下。

    他的怪病不能宣扬,宋辞不知其中缘由,肯定会为他的一口未动的冷漠感到伤心。

    只是他素来食之无味,就算吃了几口,也品评不出一二,怕要平白糟践了雪白的年糕,晶莹的汤水,更辜负了小厨娘的心意与巧思。

    看宋辞沮丧的模样,为了安抚她,也是为了长远打算,萧让尘心底悲哀地叹了一声,一只手轻搭上碗的边缘,另一只手拿起汤匙。

    “又没有毒,只是不解其味罢了,这些年经历的还少吗?”

    “倘若尝后她问起,且当是自己词穷,只会一昧夸好吃,就算不抽丝剥茧说出特质,应该也不会很奇怪。”

    “好了,那就豁出去吧……”

    从未单独在陌生人面前用食的萧让尘,终于暗自下定狠心。

    他盛起半勺汤水,只见半透明中裹着点点桂花瓣,由于有糯米的加持,略显粘稠。

    萧让尘望着勺中,暗想:是甜的啊……

    印象中,他最喜欢甜的了。

    糖糕、蜜饯、果子、甜汤……但凡是蜜滋滋的,吃了会让人眯起眼睛开心笑起来的,他都喜欢。

    只不过那些,仅停留在他七八岁之前。

    幼时,他蹒跚着跟在家中下人身后,那些丫鬟小厮也才十岁出头,大家都很青涩,是贪玩喜甜的年纪。

    他们带着他,周围所有人都奉蜜糖甜食为神明,连一小块糖酥都能引发绝对的热潮。

    小孩子嘛,总是周遭即世界。

    身边的人全都喜甜,那么他就会认为,它人人都爱,是这世上最好的东西。

    于是方几岁大的幼孩,像只小仓鼠般敛收甜食,一股脑扎进去拔不出来,极度沉迷。

    分明只是小孩子的童真,可落入其父亲小公爷的眼里,却被视为不上进的表现。

    萧兆兴对萧让尘的教育,从来都是,苛刻,严厉,一丝不苟。

    小事会变为大事,大事会成为灭顶之灾,动不动便夹棍带棒跪祠堂。

    令人绝望的是,不止他父亲,整个家里他母亲,他祖父,他祖母,全部都是板着脸,以“对他寄予厚望”,去束缚他,压垮他。

    可以说萧让尘从小到大,像家境卓然的风光,尊贵受人敬重的优越,衣食住行尽是最顶级的享受,百般精通的细致培养……这些他一一领受。

    唯独亲情,甚乎其微。

    这意思倒也并非是没人宠爱他。祖父祖母,父亲母亲,没有一个不把他放在头顶上,当成眼珠子。

    他们对萧让尘各方面的倾注毫不吝啬,每每出门也总会逢人便夸赞他。

    只是那种爱,只能让他将脊梁骨挺的直直的,听家人教导他以后要成为怎样的人。永远不会弯下腰,贴在家人腿上,撒撒娇,喊喊累。

    这样的萧让尘,注定是缺少甜蜜的……

    二十年前,父亲下令让他断了甜食。

    十五年前,投身疆场上阵厮杀,北境战场只有热血,敌人的,自己的,挥洒在外的,流动在内的……它们不甜,只热辣灼烧。

    十年前,命运让他断了念想,从此七情六欲,苦辣酸甜,一概皆无……

    现如今,甜摆在眼前,萧让尘看着它,知道它可触可闻。

    但,他有种不切实的恍惚感。

    所以甜到底是什么?

    萧让尘扪心自问,但没得到回答。

    是幼时被勒令禁止后,偷偷摸到厨房,换来的一顿说教?

    还是怪病降临之际,半夜突发高热,母亲一反常态,喂过药之后温柔的递过的那块蜜饯?

    只可惜,晚了终究还是晚了,哪怕一步,也遥不可及。

    曾经最喜欢的甜食,在他口中翻覆,空留麻木。

    ——

    萧让尘举着那勺酒酿小丸子汤水,轻摇了摇头。

    他释怀了。

    待一切都看开了,倒也还好。

    闭上双眼,一口下肚,气定神闲。

    忽然,回味乍现,他呼吸一窒……

    那是温暖,混合着甜蜜,其中夹杂红枣、酒酿、桂花的气息,各自独树一帜,又交织的其乐融融。

    唇与齿留恋的相依,极力去挽留那抹滋味。

    萧让尘心跳得好快,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看碗中的甜酒酿,又抬头看了看宋辞。

    不应该的……

    油泼面里的食材,不会出现在这道甜汤里才对。

    他赶紧又尝了一口,这次味觉来的更加清晰,甚至他第一次尝到了有关酒的味道。

    由于那病患的太过匆忙,掐在了年少之时,那时的他还不饮酒。

    后来形势所迫,他也像其他人一般,合群的饮酒赴宴。

    那些珍贵的陈酿无香,麻木,喝完带给他的只有不适,让人完全不理解为何会如痴如醉,嗜爱如命。

    现今,他终于明白了。

    萧让尘看向她,没有说话,眸中情绪复杂,意味深刻。

    用后话中,系统里的粉丝评论来形容——

    那一眼,天地失色,万籁俱寂,一眼万年,柔的拉出了丝。

    然萧让尘并不会说情话,什么天地什么万籁什么万年……他不去想那些。

    他那一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成为了他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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