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安夜的表达方式有种不合时宜的直白。

    所幸周遭乱哄哄的,没人留意到这一小插曲。

    宋辞和萧让尘对视一眼,又将头转回来,看着安夜,煞有介事。

    萧让尘:“对,是这样的。”

    宋辞:“但也不完全是这样。”

    “别出去乱说。”

    “你知道就行了,别告诉旁人哈!”

    两人一唱一和,把关系搞得扑朔迷离。似乎是承认了这层关系,又像是在刻意掩盖。

    这是两人之前商量好的计策,用来肃清身侧。

    毕竟她容色太过于出众,又无深厚的背景支撑,在一部分心怀叵测之人的眼里,貌美的弱者,便成了喜好欺凌的对象。

    反正宋辞和他早就有谣传背在身上,只要他们不大张旗鼓的对外宣布,仅凭素日里清白的相处,也能令外来者误会,望而却步。

    宋辞目前一心发展事业,不想招惹男人,所以对“感情会不会受到影响”毫不在乎,乐得拿他当挡箭牌,让身边清净一些。

    至于萧让尘……连她都不在乎,那他自然甘愿去“乐于助人”。

    安夜得到了想要的回答,面庞上挂着点到为止的礼貌微笑,实则内心却肆意张扬,嘴角恨不得咧到后脑勺。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果然没有猜错。

    宋辞没有心思与他过多纠缠,简单客套两句,意图离去:“安公子,试菜会已经结束,我们还有其他的安排,先上楼去了。非常感谢您拨冗到场,以后有空欢迎再来,一定给您优待。”

    “楼上……是客房吗?”安夜抬眼望了望二楼的方向,问道。

    宋辞闻言,想起了方才他说过,他是从中原行商路过此地,还以为他要住宿,忙解释道:“我们这不是客栈,没有客房。”

    说完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问楼上是不是客房,设想她和萧承钧孤男寡女去往客房,怎么想怎么别扭!还好她及时解释了。

    她又补充了一句:“楼上是用食的雅间,我与萧公子提早约好,今日要请他吃饭。”

    “那么,告辞了。”

    在安夜的目送中,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前后踏上楼梯,消失在二楼拐角之处。

    他保持着半仰头的姿势,抱胸嗤笑。

    遐州城的几个酒楼老板见对话结束,这才敢小心翼翼凑过来。

    “小王爷,那男子当真是摄政王殿下吗?他怎么会来这小小的清晖镇?还和一个厨娘扯上关系?”

    安夜“嘶”了一声,表示不满,横睨眼眸瞥向男人。

    络腮胡男子也一把捏住说话之人的脖颈:“在外要叫安公子!你这老小子要真记不住,不如我帮你记一记,如何啊?”

    酒楼老板缩紧脖子,连声告饶,其他人听了也纷纷闭嘴,噤若寒蝉。

    “挞鲁。”安夜轻飘飘的两个字,不仅抑制住了络腮胡接下来的动作,同时也威慑了一众酒楼老板。

    名叫挞鲁的男子膀大腰圆,对安夜却格外顺从,立刻松开手上的动作,给了其一个警告的眼神。

    当再次将脸转向安夜时,挂上了一丝笑容:“少主,咱们还要继续盯着那丫头吗?”

    安夜对此未置可否,只是告诉他:“那个位置,我势在必得。”

    挞鲁明白,对部族来说,少主现在急需的便是做出一番成就,压过其他有力的竞争者。

    那么,什么才能在父亲和族人面前,被称作“成就”呢?

    与京里的那位合作,先替他铲除掉次位之人。再替他结交拉拢势力深厚,关系盘根错节的摄政王,让那人在部族和摄政王的力挺之下,东山再起……

    待那位执掌江山,兑现承诺割给他接壤的几个州县,到时候父亲将位置传给他,便再也没人敢提出异议了!

    “根据京中那人提供的位置,以及核验讯息,确定他就是萧让尘没错。”

    “传闻中从没有任何弱点的男人,此刻,暴露了他唯一的软肋。”

    他吩咐挞鲁:“盯紧那厨娘的动向,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即报告给我。”

    “或是打交情牌,走进他们圈子的内部。再或是囚禁起她,以胁迫萧让尘……总之,我要那厨娘的作用发挥到最大,让萧让尘愿意替我们做事。”

    “是。”挞鲁不说废话,干脆利落垂首应答。

    酒楼老板们也尽是安夜京中同谋的手下,听后一个个争先恐后表忠心。

    “爷您放心!我们几个也会加大力度,缩短接下来的进程。”

    “后续几日,只要她敢开张,我连自家生意都暂且放下,派人过来,给您创造机会!”

    ——

    二楼,有味屋。

    宋辞将萧让尘安置好,自己回去后宅的小厨房,精心烹制了几道西丘的菜品,考究中不失速度。因为麻烦的步骤都提早准备好了,只等着下锅,所以没过多久便完成,端了上来。

    关于菜品的烹制方式,细节与技巧,食肆里聘请的铛头早便同她讲过。

    虽然宋辞在这方面颇有天赋,但古今的手法天差地别,想完全适应,终究还是有些难度。

    她做了四道西丘食肆的常见菜肴,照猫画虎,不说彻底还原,倒也在美味之余带着几分自己的特色。

    大碗小碟端上桌——被草绿色包裹着,油亮亮的荷叶鸡,汤色醇白的乳酿鱼,去筋的醋拌水芹,蜜馅饆饠。

    有荤有素,有甜有咸……四样团团挤在一起,颜色各异,外围还摆着未经深度加工的食材。

    恰好彼时,近午的阳光从窗外直直打进来,映照在上面,给人一种圆满缱绻的意境。

    宋辞洗了手,换下沾有油烟气味的衣物,规整洁净地重新回到雅间。

    迈进门之前,看到那副祥和的画面——有金如薄纱的日光,莹润的漆木桌椅,充满人间烟火气的餐食,还有,眉眼如画身形健朗的他。

    自店里伙计将菜端上来后,萧让尘没有急着把注意力放到它们中间,而是安静地等着宋辞的到来。

    余光里瞥见那道倩影,他忙转过头,脸上有种极其不符合个性的乖巧,与望眼欲穿的期待。

    “等着急了?”宋辞翩然行至他的对面,落座:“怎么不吃呢?”

    久处之下,冰冷木讷如他,也学会了哄人开心的玩笑话:“你不来,我怎么敢先动筷?”

    宋辞笑笑,两只手臂横向交叠在桌面上,身子前倾:“好啦,这回我来了,可以动筷了。”

    “先素后荤,先淡后浓。”她眼神搭在那抹碧绿上:“醋芹,你从前吃过吧?”

    他点点头:“嗯。”

    “印象里是什么味道?”

    萧让尘想了想,回答:“脆。”

    宋辞无言以对,过了许久才连续拍了几下桌子,力道不大:“脆是味道吗?啊?”

    他委屈的理直气壮:“我又尝不出味道。”

    “好了好了。”她苦恼扶额,随即将那道醋芹旁的盐水芹推过去:“先尝尝这个。”

    将将足一个掌心大小的碟子,中间码放了几段指节长的绿杆茎。

    这芹与现代吃的芹菜不尽相同。

    曾经宋辞读过陆龟蒙的一首和袭美寄怀南阳润卿,其中后一句便是,谁怜故国无生计,唯种南塘二亩芹。

    可以见得古代的芹菜播种在塘中,而非现如今的土壤里。

    至于味道,宋辞来西丘后吃过几次,虽觉得不同,但仍能凭味觉分辨出:这是芹菜。

    醋芹是西丘较为出名的一道菜品,老幼皆宜,上到公侯皇宴,下至百姓餐桌……只是成品会有明显的调味,恐与水芹本身截然相反。

    为了能让萧让尘清楚的认识,她特意备了一小份煮过的水芹,保留尽了食材的原味。

    至于为何不直接让他吃生的……宋辞想,他只是需要像普通人一样,对日常餐食的味道在脑中有个轮廓。

    他又不去种菜,也不去钻研菜谱……像其他那些味蕾正常的人,平时不会去生吃食材,他们不知道食材生时的味道,更何况也不好吃,何必去多此一举呢?

    更重要的是,他味觉的恢复建立在她烹制的基础之上。若不经她手,直接生食,宋辞担心他依旧还是尝不出味道。

    “先吃一点这个,尝尝它的原味,

    萧让尘听信她的话,夹起几根水煮芹菜。

    她解释道:“百味盐为首,一般的蔬菜若不放盐来调味,都会很难吃。所以我在煮制的时候加了少许盐,味道不重,只是润色,不影响你对它的感受。”

    芹菜入口,于唇齿间被斩断,碎裂,发出清脆的声响,浓郁的气息顿时充盈满口鼻……

    这种味道,喜欢的很喜欢,讨厌的很讨厌,和香菜一样。

    想到香菜,宋辞嘴角无声息的勾起一道笑容,暗暗琢磨:不知道他是讨厌香菜的那一派,还是喜欢香菜的那一派呢?

    改天一定要让他尝尝……

    “原来芹竟是这样的一种味道。”思绪间,萧让尘慢慢咀嚼过后,深沉地吐出一句:“记得幼时我也曾吃过许多菜式,只是太过于久远,追溯回去,仅剩空洞和苍白。”

    “似乎能想象,似乎很熟识……但要是让我描述,又光咋咋舌头,全然描述不出。”

    他握着竹箸的手指细微动了动,回味咽下后空留的余味:“虽然无从描绘,可一旦吃到了,就会眼前一亮,想起就是这样的味道没错。”

    宋辞成就感倍增,追问:“是吗?什么样的味道?”

    他看了她一眼,浅笑,故意道:“脆。”

    “喂!你很刻意诶!”宋辞将水煮芹菜夺走,将醋芹推了过去:“再敢说脆,我一盘芹菜扣你头上!”

    萧让尘面容并无显而易见的情绪,眉眼却满含笑意,顺应她的意思,夹了一块醋芹放入口中。

    清润爽口与香醋的微酸,在味蕾上缓缓绽开,犹若冬末万物从死寂中复苏,让人生出怦然的希望。

    屋外,金轮高升,云浪翻涌,连冬日里的风都被融得和煦温暖,顺着二楼窗子支起的小缝里溜进来。

    屋内宋辞同萧让尘一起用餐,两人嬉笑戏闹,一片合乐……

    ——

    翌日,他早早便差人送来了银子。

    宋辞原不想要,再怎么这也是她自己的事。做生意有赔有赚很正常,她若是连这点波动都禁不住,那这家食肆不开也罢!

    他能够坚定不移的支持她,在众人面前给她撑腰,找回面子……宋辞就已经很感激了,怎敢平白收他银子?而且还远远溢出了所需的数目。

    几番推辞,来送钱的小厮不敢无功归返,死乞白赖地央求她收着,就差给她跪下了。

    宋辞无奈,她也知道不能过多为难这些传话之人,只好先将钱放起来,等什么时候再和他见面,将钱交还给他。

    余后的三日,津津食肆前堂每天早中晚各免费供应炸食一百份,任由城中百姓领取,送完即止。

    与当日的反驳声不同,许多人本着贪小便宜的心思赶来,品尝过后,都出乎意料的觉得美味。

    更甚还有一些从东街跟过来的熟客,他们自发的不去吃白食,提出要进店捧场,掏银子购买宋辞的新品。

    即便如此,人群当中依旧有故意闹事的来搅乱。

    要么插队与人吵架,要么反复排队领好几次,大肆谩骂宋辞。

    期间,那位安姓公子来过几次,没有用食,而是站出来替她说话,试图趁机和她搞好关系,打入内部。

    可惜这些内幕宋辞并不知晓,她只会觉得是自己的食物做得不好,不被人们所接受。

    仅仅三个日夜过去,她却像是度过了三年那般煎熬。

    被这种情绪所影响,她每每踏进前堂,心里就会咯噔一下,好似有一座沉重的山压在胸间,让人喘不过气。

    “诶……”宋辞不愿意再走进前堂,郁郁躺在后宅的房中,心绪郁结。

    钱婆婆看不过去,安慰道:“小辞,你振作一点。想想当初,你两手空空地闯进东街,摊位上连个食客都没有!从那时到如今,迈过了那么多道坎儿,不该被眼前这点磨难打倒才对。”

    “况且你是做吃食,又不是铸银子!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这很正常。”

    宋辞翻了个身,面对婆婆的方向,将手臂枕在侧脸下,挤压出脸上不算太肥的小肉肉,使得神情看起来更加委屈巴巴。

    她道:“我是个思想很脆弱的人,轻而易举就容易被击溃。”

    “然后就会抑制不住的胡思乱想,沮丧,伤心。”

    “不过婆婆放心吧,沮丧过后,我会去做正经事的。”

    宋辞绞尽脑汁的筹备新品。

    后面的半个月,她陆续推出许多现代新奇的小玩意……毫无疑问,还是有一小部分不愿意接受。

    其实对于这方面,宋辞早就想开了。

    世上没有人十全十美,不被任何人所讨厌。同样,吃食也会有受众和不受众的人群。

    可是仅凭她一个人想通是没有用的,那些人故意闹事,让她想忽略都难。

    一次两次还好,每天都要面对那样棘手的难题,换成谁都会精疲力竭,困扰万分。

    这日,处理完一场闹剧,命店里伙计收拾好打翻的碗盘……她焦头烂额地回到屋里,用两只手肘拄在桌上,手掌覆在两侧额角。

    恰好这时,萧让尘从外面阔步行至。

    宋辞听到声响,下意识抬头:“今天不是约好的日子,你怎么会过来?”

    “难道除了吃饭,平时不能来吗?”他站到她身前,高大的身躯受日光的映照,投射下一片影子,笼在她身上。

    他淡淡道:“我来看看你。”

    忽想起什么似的,又补了一句:“乔的商队刚好也到了镇上,此刻正在跟小润交接,填补库房。”

    宋辞抬起头,眼睛一亮:“真的?”

    “我去看看带来了什么。”

    边往外走着,她边同身后跟着的萧让尘抱怨:“你都不知道,最近我快烦死了。”

    “我听说了。”他在身后回应。

    两人来到库房,润弟已经将货物清点记录完成,此时正和商队的领头交涉寒暄,随后便是去账上支银子,付给商队。

    货物的价格,乔早便跟她许诺过,会极尽可能的优待。眼前这商队领头也是老熟人了,她并不担心中间会出差错。

    润弟现今在食肆迎来送往的磨练,还跟着文先生学识字算术,愈发出息,逐渐能够独当一面。

    他亲眼所见食肆最近发生的事,十分心疼宋辞,便将人领出库房,奉茶接待,给她单独留一些空间。

    宋辞确实也没有了与人客套的精力,在商队领头离开库房以后,一头扎进货物堆里,去查看补了些什么新鲜食材。

    “这边是土豆,还有番茄,另一箱我看看……”

    片刻,她一手拿着颗土豆,一只手拿着个番茄,从昏暗中钻出来,反过身对萧让尘说:“我有了。”

    “有什么了?”

    她向他举起土豆和番茄:“有主意了!”

    “过去的吃食之所以会被人挑刺,找出毛病,或许是那些菜式太过于激进,难以被人们接受。”

    “要是我改激进为保守,用新食材做些老幼皆宜的家常菜,你说会不会好点?”

    之前她从系统商城里兑换了青椒,目的之一是为了保证账号的更新,赚取下饭币,养成良性循环。

    另一方面也是想在西丘打开新食材的市场,提高食肆的话题度,免得火锅长久下去,渐渐消磨了大众的新鲜感与热情。

    可既然发现了炸食并不受欢迎,那就没道理继续做无谓的投资,毕竟下饭币是现实中不可再生的资源,非常珍贵。总是入不敷出,总有一天她要面临更大的困境。

    现在好了,商队给她带来了番茄和土豆。

    这些可以用西丘的银子做交易,然后再赚取西丘的银子,周而复始运转起来,轻易不会像下饭币一样亏空。

    看着宋辞又重新恢复了精神,萧让尘为她感到高兴。

    但与此同时,他不敢太早泼她冷水。

    因为在她眼里,再日常的吃食,放到西丘仍旧属于新奇之物,与从前的没什么不同,该被质疑还是会被质疑。

    另外……他总有一种错觉,连续小一个月的闹剧,并非凑巧,或许是有人刻意为之。

    表面上,他仍按兵不动,尽可能不打消她的积极性:“你想用它们来做什么?”

    宋辞看了看手中的食材,重新抬起头:“像是土豆丝,土豆饼,土豆炖鸡,番茄炒蛋之类的。”

    “别小瞧这些菜,要是合着米饭一起吃,能多吃好几碗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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