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一场秋雨落下,气候渐渐转凉。

    原以为会是寒冷的开始,没成想第二日放晴后,被耀阳炙烤的土地依旧蒸腾起燥热。

    好在夜里不似从前那般憋闷,偶有风丝拂过,尚还能体会出几丝秋高气爽。

    宋辞在盼盼的陪同下,步行前往恒宁侯府。

    抬起头,天高云淡,碧空如洗,那股旻澈远远晕开在头顶,给人一种无限的畅快之感。

    “我就不明白了!”耳边传来盼盼的抱怨声:“为什么非要去退亲不可?”

    “侯爷都已经将聘礼送过来了,给足了长媳的排场!陆公子对你也是一心一意!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

    短短几日,宋辞已经将这些话听到耳根磨出茧子。

    她为自己辩解:“我对他没那种想法,干嘛要跟他成亲?”

    “喜不喜欢,对你来说很重要吗?”与她并肩而行的盼盼转身面对着宋辞,自己边倒退边用手在半空比量:“侯府门第显贵,陆公子对你情有独钟,这就足够了!”

    “换做是所谓‘你喜欢’的男子,能保证他有陆公子对你好吗?能保证两人不吵架吗?”

    “既然成亲后都是一样的,何不找个心里有你,且能抬高自己身价的?”

    “小辞!”她语重心长:“你太天真了,还不懂阶级对我们来讲意味着什么!”

    “银子兴许是人人都能赚的,只要你有能力,就有一丝发家致富的机会。”

    “可阶级,却是拼死都跨越不过的,不然怎么会有句话叫做龙生龙,凤生凤?这就说明有些尊卑,从你降生的那一刻起,就早已经注定了!”

    “除非你对朝廷有着卓越的贡献,获封个一官半职……男子且能科考,走上仕途。那我们女子呢?还不只能靠成亲嫁人?”

    说着,她无所谓地向宋辞摆了摆手:“人活着总要想办法上进!男人?男人算什么东西?不过是爬上去的手段罢了!”

    “恰好陆公子还仪表堂堂,品行端正,落到你身上,难道不算是两全其美吗?”

    宋辞并非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她出生在一个废除封建王朝的时代。

    那里每一个正常的普通人都能得到应有的尊重,出门不必给谁叩头,不必下跪,更不会被谁肆意打骂发落。

    环境造就观念与心态。

    所以何盼这些靠近权贵的平头百姓最在意的,恰好也是宋辞最不在意的。

    或者说,她脑中压根没有关于这方面的概念。

    她理所当然地反驳:“能让我心仪的永远是一个人的心性与品格,并非他所带来的利益。”

    “彼此间心意相通,脾气相投,能相互包容小缺点。在一起时不要计较谁比谁高贵,谁比谁低微,而是互敬互爱彼此尊重……虽然这些陆行川也都能含糊个表面,我与他相处时也有聊不完的话题,每天都很开心。”

    “可唯独在男女之情上面,少了几分心悦诚服。”

    何盼在她的话音还没落尽的时候,便厉声出言打断:“你说的那种人只是你的臆想,这天底下压根儿就不可能存在!”

    “不存在又怎么了?”宋辞也犯起倔脾气:“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干嘛要委屈自己?”

    “我自己有本事能让自己过得好,干嘛非要靠男人?”

    对啊,反正自打穿到这里以来,她宋辞从始至终都不是打着谈情说爱名号活着的。

    何盼听到这话却炸开了:“不靠男人?哼!真是笑话!”

    “你那么大一间食肆开着,是谁帮你建的?居然还敢理直气壮的说自己不靠男人?”

    语罢,宋辞哑口无言。

    早在这座食肆落成的时候,她就很拘谨,不愿在何盼面前显摆。

    毕竟两人都是厨娘,都开了食肆……她懂得人的心里,那就是好朋友间你可以比她好,让她觉得你有利用的价值,但绝对不能从并肩的角度一跃而起,比她好上太多,那样难保不会产生妒忌。

    她都已经很注意了,结果最后,还是在何盼心里留下了又当又立的印象。

    见脸面已经撕破,何盼也不再收敛,冷嘲热讽道:“不过想也是,就算下了聘礼又怎样?成婚的尚还有休妻这一说呢!下聘自然也有悔婚的余地!”

    “大司空家的嫡出幼女何等尊贵?若真要争起来,陆公子那点垂怜,简直螳臂当车。”

    “要么被退婚,要么当妾……如此想来,那的确自己上门主动退亲比较体面。”

    宋辞嘴笨,骂人不脏,早在现代时就因素质不够低下而频频被气得心慌。

    但她也不是那种任人拿捏的性子,遇到事更不会忍气吞声。

    想了想,她也冷哼,故意道:“是啊,我只能当妾,但总比有些人想当妾还当不上要强得多。”

    “你!”何盼支支吾吾一时说不出话。

    气极,白了宋辞一眼,闷声转头朝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前往侯府的又只剩她孤身一人。

    宋辞有些犯怵,却并不害怕。

    深呼深吸一口,给自己打气,然后一下下迈着坚定的步伐,前往侯府……

    待步入那座府邸当中,虽没人转述,但通过下人的态度及怪异的氛围,不难推断出之前发生过什么。

    这次是陆夫人接见了她。

    一晃几个月,记忆里刻薄高傲的贵妇人,此刻乌发润颜,姿容依旧,只是眸中藏着的锐气大幅骤减,甚至还透着几分沧桑。

    “宋姑娘,请用茶吧。”她微笑着抬手示意,言谈神情亲切:“听说上次你来府中做客,有个糊涂东西竟然奉错了茶?”

    “这也难怪了,她们自小都是按规章调教的,只记住了按客奉茶。见到你,下意识便拿出了陈茶!怪只怪那颗笨脑袋不懂变通!”

    “过后小川已经狠狠罚过她了,请你莫要见怪!尝尝今日的团黄,古籍中常说道……”

    “嗐!你看我!你应当没读过这些,不感兴趣的。”

    “咱们不提了,喝茶,喝茶吧。”

    贵妇人的心思,刁钻又小气。

    不同于市井泼妇骂街的直观,她们通常爱拐着弯儿的贬低人,试图拿“阶级”将她踩在脚底下。

    对此,蠢人听不出,故作聪明者忙着唇枪舌战的反击。

    至于聪明人呢,则是暗自藏于心底,表面装成蠢人,笑眯眯答是是是,好好好,任你千斤重,我只拿四两去拨。

    宋辞没接茬,用茶盖撇了撇漂浮旋转的茶叶,嗅了嗅。

    “嗯,果然是好茶!”

    权当她是那个蠢的吧!反正她什么都没听懂!

    陆夫人一拳打在棉花上,自觉无趣,便不再继续兜弯子。

    她知道宋辞的来意肯定是为了婚约,却不知,她并不是来逼亲,反倒是来退亲。

    两人有的没的闲聊几句,热了热场子,为提出正题做准备。

    陆夫人不喜欢宋辞,所以她自然愿意让自己的宝贝儿子能与司空家的贵女定亲。

    放下茶盏,宋辞看向陆夫人,态度不能说谦卑,至少算得上端正。

    “侯夫人与民女,在北境时有过几次接触,已经不能称得上是陌路人了。既如此,那民女便开门见山了。”

    “今日登门拜访,目的无他,只是想来退亲。”

    “民女与贵府公子仅仅只是好友,谈不及婚配嫁娶,不知怎的被侯爷误会,为我们二人定下婚约。”

    “原以为侯爷做了主,民女不好贸然折损他老人家的面子……幸好听闻司空府早与贵府有过约定。民女认为尊礼守诺是人最好的品格,自然也不愿做这从中搅局之人。”

    “所以,婚约一事最好且当作没提过,来日民女会将送到的聘礼尽数返还。”

    一句又一句落到陆夫人的心上,令她逐渐从忌惮,厌恶,忧虑,变得豁然开朗,喜笑颜开。

    “我早就说姑娘是个明事理之人。”陆夫人连眼神都变得和善了许多,那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多多少少渗透到内里,多出几分真心:“不过……小川是个性子烈的,为了逃避与司空府定亲,不惜用绝食来要挟我和侯爷。”

    “我的儿子,我自己最为了解,他一颗心完完整整的交付到了你的身上,若不将你娶进门,恐怕是不会肯轻易善罢甘休。”

    “宋姑娘。”陆夫人宽心之余,开始为自家谋算,装作为她般劝说道:“名不名头的,其实倒无关紧要。一个女子最为骄傲也是最为幸福的,是夫婿的疼爱。”

    “小川爱慕你,对你百般讨好,这些远不是那司空家女儿所能比的!往后进了门,就算一妻一妾,也难保不会是她落于下风。”

    “你看你与小川相处间也甚为融洽,进了侯府,后半辈子怎么也不会屈了你便是!”

    “我是过来人,虽不敢笃定你会此生无忧,但至少……别因赌气,拆散了一对好姻缘,你说是不是?”

    宋辞听着她的劝诫,心中暗暗冷笑。

    算盘打得怪好的!

    既想勾搭上司空府,又不愿看儿子失落,难道还想来个左拥右抱?名头美色两手抓?

    嘴上说名头不重要,那她为什么不去当妾呢?

    还是说在他们这些人的眼里,以宋辞这样的身份,赏她个妾,已经算是抬举她了?

    倘若放在古人眼里,的确,像宋辞这样毫无背景的北境孤女,能进侯府当个贵妾,已经是天大的荣宠了!

    但不好意思,她是现代人,她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哪里低贱!

    另外,不爱就是不爱,哪怕是皇帝强按头要将她纳入后宫……她也只会选择把头拿下来给他,自己随便找个地方死一死算了。

    心里硬气,嘴上却不能撒了欢儿的过瘾。

    她还没傻到那个地步,再怎么说这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古代,人家上嘴皮一碰下嘴皮,背后便有数不尽的暗算向她招呼过来。

    宋辞本着不被同化,也不去改变谁的宗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笑笑:“侯府抬举,民女惶恐,只是民女已经有心悦之人了,怕是无福承受贵府公子的厚爱。”

    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陆夫人叹了口气。

    “可是小川已经好几日没进用过一餐了,长久下去身子恐怕要遭不住,宋姑娘你看……”

    言外之意:你赶快去说清,是你不愿意嫁给他,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免得日后落得埋怨。

    宋辞应了一声,表示她会去劝。

    那能怎么办?只好坏人做到底喽!

    自己惹出来的麻烦,还得自己去做个了结。

    陆夫人当即喜不自胜,连连说侯府愧对于她,改日一定要大操大办,收她作为义女。就算没缘分做婆媳,至少也要让她进侯府的门,往后受着义父义母的庇护。

    宋辞没接茬,心想我怎么就那么缺爸缺妈呢?当年清晖镇恶心人的老一套又拿出来了。

    她没做停留地站起身,受下人的引领,来到陆行川的院子。

    映入眼帘的大片园林,以及青翠弱竹,彰显尽了风雅。

    他束发端坐于地塌之上,面色憔悴,嘴唇苍白。

    身影缓缓靠近,惹得他回头,眼神里霎时出现光芒:“小辞!你怎么会来?”

    她没有走进前堂,任风吹拂自己的发丝裙摆,淡淡道:“我来退亲。”

    “为,为什么?”他站起身时踉跄了一下,匆忙扑到她跟前。

    宋辞不敢看他的眼睛,更不敢回味往昔的嬉笑明媚,狠下心:“不为什么,我早前就跟你解释过了,你也跟我预定好,不会越线出格。”

    “可前有宫宴,后有婚约……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陆行川呼吸失去了均匀的频率,目光四下无处安放,还不停的眨着眼:“其实,其实……我,小辞,你听我解释,我没有恶意的,是我同我父亲提起过你,我父亲可能是误会了,才去向你提的亲。”

    “但是我怎么都没想到,凭着婚约一事竟会牵扯到早年间的一桩闲谈。”

    “我与司空家小姐没有婚约!那只是许多年前两家长辈开的一句玩笑!不能做数的!”

    “无奈她向我父亲施压,不肯退婚……”

    “小辞,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他说着,神情沮丧可怜,看着她,央求似得用自己的两只手,小心翼翼拉起她的双手:“我现在别无他法,求求你帮帮我,我们先成亲,摆脱掉她,后续我再想办法,行吗?我真的不想娶她!”

    宋辞将手缓缓抽开:“解决你的困扰,为什么要让我用牺牲一辈子来作为代价?”

    “你不懂对女子来讲,成亲意味着什么吗?”

    “到时候你是想休妻?还是与我和离?你有考虑过坊间会怎么议论我吗?你有想过以后我要怎么继续生活吗?”

    还是说,他只是想用这种手段与她成亲,待后续生米煮成熟饭,她不认也得认?

    陆行川似是没想到,事到关头,她竟真能做的这样决绝。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宋辞口齿开合:“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喜欢她,就与她成亲,司空之女想来也与你门当户对。不喜欢就拒绝,还做你逍遥自在的小侯爷。”

    “你,陆行川,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往后在我心中的印象也永远不会改变,只是不会再见面了而已。”

    “还有,如果有必要的话……”她挑眸直视他,一字一句:“提前祝你,新婚快乐。”

    离开侯府。

    心狠过一次,痛过一次,就会变得坚不可摧,连带整个人都一身轻松。

    婚约一事就这么快刀斩乱麻的解决完成。

    伤心的是,从此以后她的生命里再也没有陆行川了。

    所幸的是,围绕他而来的一系列情愫,那些不敢接受不能接受的,也随之无影无踪。

    凡事有利有弊,有得有失。

    宋辞明白这个道理,但陆行川曾经作为朋友时,对她来说真的很重要。

    所以就算她懂道理,后续至少也要缓个半年一载,让时光慢慢将这些记忆填满抚平。

    可就在她自以为轻松后的第三天,京中再次传出消息。

    称侯府反悔,上门将亲事退掉,并与司空府嫡幼女定下婚约,则日完婚。

    一时间,宋辞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这日清晨,宋辞听到伙计在门外的呼唤声,才将将从梦中惊醒。

    日上三竿,她懒懒爬起来换好衣物,走下楼去查看发生了何事。

    一道玄色身影立于眼前,脸上带着细不可查的笑意。

    宋辞刚睡醒,没好气道:“干嘛?来看我的笑话?”

    萧让尘也不恼,好言好语的对她说道:“钱婆婆和两个妹妹已经抵达京城,不出晌午便会抵达。你准备一下,我带你去接应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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