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在揭开真相之前,宋辞曾猜想过事情或许没那么简单。

    可任她挖空心思也没有料到,内幕竟会离谱到这种程度!

    自古以来,旱灾、寒潮、蝗虫、瘟疫,乃是四大患。

    上天凭空而降的灾祸防不胜防,治无可治,每每都会在人间形成一场浩劫,令人畏惧又头痛。

    天与人斗其乐无穷,人与天斗却是螳臂当车。

    正因为知晓其严重性,上到帝王下到臣子百姓无不严阵以待。从祭祀祈福到兴修水利,从观天象到修缮筹备,例如砌火墙,囤柴,翻土,除卵,养鸭等等,用来对抗各类灾害。

    这边大家千方百计的防治,生怕有一处疏忽,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他那边可倒好,主动把脖子伸进虎口,自寻死路……

    宋辞气极,怒极,咬着牙半天不知该从何骂起。

    只能说,蠢果然是会死人的。

    小蠢害死自己,蠢过头却自作聪明的害死别人,简直无药可救!

    沈静宜见她气不打一处来,内心紧张万分,怯怯看她:“小辞,你会去揭发他们吗?”

    姨母的声音搅乱了她的思绪,将她从漫无边际的联想中拉回来。

    “不知道。”她答得并不笃定,心事重重道:“还没了解清全部始末,我不会轻举妄动。”

    沈静宜又问:“那……等了解清以后呢?”

    宋辞再度含糊其辞:“要看揭发对时局有没有益处。”

    二皇子那一派人固然可恶,亦触犯了国法,于情于理都不该纵容。

    但治罪,是要站在绝对的高度上面,对低处人进行审判,生杀予夺。

    眼下二皇子的实力与他们平分秋色,西丘包括皇帝在内,无人能轻易制裁的了他。

    既然不能严惩,又无法让疫病立刻消除。

    如此,揭发与不揭发,意义不大。

    不过这步险棋总归算是二皇子的把柄,宋辞若能知情,并留下证据和证人,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思及此。宋辞挑起眼眸,与沈静宜对视,恳切道:“姨母,这件事非同小可,您能跟我说实话吗?您从中到底了解多少?”

    沈姨母垂下眼帘,交错开视线,依旧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

    估摸着是自知事大,遭不住良心的折磨,但又怕捅出去祸及全家,所以不断的挣扎拉扯,权衡着到底要不要说。

    对此宋辞表示理解。

    像是非善恶,旁观者向来拎得清,觉得正确的做法就该当机立断,将一切全盘托出。等真正换成自己,又有几个能做到大义灭亲呢?

    尤其沈静宜性子怯懦,无论在娘家还是夫家都听命于人,没半点主见。

    这样的一个妇人,让她说出自己夫婿和儿子的罪孽,没准还会因为这些话毁了整个家……确实太难为她了。

    于是宋辞只好另寻他法,她拉过沈静宜的手,一对美艳绝伦的眼眸满是真诚:“姨母,我能明白你的顾虑,姨夫和表哥是你的至亲,让你主动去揭开他们的错处,的确有些强人所难。”

    “可你要想通一点,他们犯的可是祸国罪!放之任之最后只有死路一条!”

    “若你同我讲清原委,发现他们是被二皇子逼迫,或是蛊惑……那性质便不同了,没准我能从中转圜,救下他们!”

    沈静宜半信半疑,失了主意,无助道:“还有救吗?”

    宋辞拆开揉碎,细细跟她解释:“或许姨母心里会想,姨夫帮二皇子做事,与我为敌,我怎会愿意帮他呢?”

    “实则不然。”

    “助纣为虐是不对,源头上却未必在我。”

    “像宋姝和我家周姨娘,那才叫真正与我为敌,盼着我早死。至于姨夫,迷了心窍害了天下人,恰好我也在其中,这种我不会以私人恩怨来记恨,相反,我需要他迷途知返,为我所用。”

    沈姨母听她这么说,仿佛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眸中出现几丝光亮:“当真?小辞!你真的愿意救他们吗?”

    宋辞做为难状:“我能帮,但不能盲目的帮。我总得知道姨夫做了什么,在整件事中起到了什么作用,然后再做定夺。”

    沈姨母看到了希望,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似的,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详细讲给宋辞听。

    起初,姨母一家正按部就班的照常生活,并不了解远在北境的宋家发生了何事。还是二皇子找上门,意图拉拢,他们这才知晓宋辞也在京中

    因姨母心善,姨夫多疑,认为二皇子不怀好意,所以并没有即刻妥协。

    后来宋家抢先一步投靠二皇子,被举家接进京,外加二皇子不断加码,用钱财权势乃至孩子们的前途作为诱惑……

    姨夫一瞧,你宋辞自家的兄弟姊妹都不管那些了,他一个外人,干嘛放着福不会享?非要顾及莫须有的亲缘呢?

    于是姨夫和表哥们接受了二皇子府的好处,答应任随所用。那一阵子,姨夫一家与宋姝章公子走的也颇为紧密,便有了两家在一起吃酒,被宋辞撞见的场面。

    收买了两家后,二皇子经他们之手,从下毒到食肆竞争,多多少少给宋辞使了些小绊子,放在当时也令她头痛不已。

    期间姨母听说了宋辞的身份,知道她即将成为未来的摄政王妃,不禁再度出言劝阻,想让夫婿和孩子们不要再做伤害宋辞的事,若将她这层关系维护好了,一样少不了他的好处。沾着亲缘好歹贴心,总比帮着外人害自家人强的多。

    姨夫听进了心里,开始犹豫。

    正在这时,朝中发生了巨大的变动,宋辞关了食肆入住宫中,紧接着大皇子二皇子相继犯错被关押……

    那边失势,没了心思,也没了手段,无暇理会姨夫和宋家。而宋辞这边恰恰相反,她不仅在御前混得风生水起,朝中和民间亦传出摄政王大权在握,最有可能问鼎天下的流言。

    姨夫暗中琢磨着倒戈的计策,不成想二皇子突然传唤他,要将一物从边境运送回京,事成后予千两黄金,城南的一套宅子,外加两个儿子可以入朝为官。

    本着有钱不赚王八蛋的原则,姨夫头脑一热,拍着胸脯答应了。

    反正只是押送个物件儿嘛!能犯多大事?顶天藏着个钦犯,再要不就是什么毒物……

    那可是一千两啊!还是黄金!还有大宅子!往后他两个儿子还能当官!

    别说是运物件,运鬼他都不怕!

    姨母听后心中虽也激动,但疑惑更多。无奈家中三个主事的男人精神振奋,跃跃欲试,半点说话的余地都没留给她。

    中途听说二皇子仍在物色人选,开始摇摆不定……姨夫怕夜长梦多,抢功似的到府上拜访,得到授意后即刻带着两个儿子启程。

    父子三人,随行六个护卫,一路关卡皆有人打点,往返畅行无阻,非常之顺利。

    交接完毕后,三人回到家浮想联翩,心中期待着即将到来的美妙生活,做梦都会笑出声。

    可好景不长,春夏交替之际,京中疫病初见端倪。从略有苗头到横行肆虐,不过短短半个月……

    二皇子的人找上门告知真相,阴恻恻地要挟警告,事先承诺的奖赏自然也都泡了汤。

    姨夫急火攻心,一头倒在炕上久病不起,两个儿子也整天担惊受怕,既担心罪行暴露,又怕出门染上疫病。

    最终,姨母脸上带着泪讲完,长叹一句:“真是自作孽啊!”

    宋辞听罢,沉思良久,提出心中疑惑:“姨夫路上就没发现什么不对吗?而且接触染疾之人那么久,他们竟安然无恙?这太不可思议了!”

    “听说那些荻人被囚着,吃喝拉撒都有护卫监管,他们三个无非跟着走走过场。”

    “这就对了。”宋辞点点头,一下子便理清了思路:“二皇子这是在利用姨夫,想将我拖下水。”

    沈静宜顾不上擦泪,手掌怔在脸颊处,迷茫地眨眨眼:“你对这一切毫不知情,又没有参与,怎会被牵扯其中呢?”

    “你想啊。”她解释:“堂堂的西丘二皇子,还曾做过储君,何等尊贵?麾下有权的,有钱的,有才能的,衷心的……什么样人手没有?为何非要找姨夫去做此事呢?”

    “他想将西丘搅得天翻地覆,暗中取胜。成了,登上皇位,凭借这一由头,不需要求证,也无所谓真假,反正帝王说什么都是绝对的权威,轻而易举便能定我的罪。”

    “若没成,破釜沉舟,揭露出做恶的是我的亲姨夫,总要让我背上点骂名,洗脱不清。”

    “可他千谋万算,却没算到会弄巧成拙,无法收场。”

    “诶……”她长叹一声:“权势真的有那么好吗?能将人一个又一个的,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宋辞自认为不算是圣母,她明白至高的权势需要无数血泪作为奠基。

    皇帝,亲王,皇子,朝臣,将士……唯有席卷过后的牺牲,没有毫发无伤皆大欢喜。

    可即便如此,二皇子引火烧身的做法,宋辞依旧不认同。

    做人需善。

    普通百姓小善,兴许杀个鸡宰个鹅都会不安忏悔。

    帝王不必拘于点滴,像是惩治贪官污吏,稳固权势,抵抗邻国的征战等等,很多事都要手腕狠辣,心思果决。

    她不能说一个帝王不尊重生命,就不是一个明君。

    可那些牺牲,总要有情非得已的理由,和得过于失的意义。

    像二皇子这样为了夺权,视人命为草芥,别说称帝,他甚至没资格活着。

    即便车裂腰斩,也难解心头之恨,更抵消不了百姓们无端承受的苦难。

    宋辞眉头微微皱起,语气有些沉重:“现在疫病的来源算是搞清楚了,可该怎么医治,仍是无以解局的一大难题。”

    “姨母可知,最早染病的那些荻人近况如何?是死是活?后续二皇子有继续干预赈灾救治吗?除了那人,他还有没有再动过别的手脚?”

    疫病久治不好,这说不通,宋辞有理由怀疑二皇子从中做梗。

    还有一个关键点,便是病原。若那荻人还活着,他是怎么扛过疫病的?服了什么药?用了什么方法?有没有因此产生抗体……

    古代的医疗手段落后,应当是查不出什么的。可死马当作活马医,万一能找到治愈的方法呢?

    沈姨母很想帮上她的忙,挖空脑袋地回想,最后失落地摇摇头:“他们从不与我说外面的事,所以……我也不知道。对不住了,小辞。”

    宋辞没得到想要的答案,也不气馁,安慰她道:“姨母今日能来同我说这些,已经帮了我大忙了,我该谢您才对。”

    “至于我想知道的事,旁敲侧击四处打探……还不如直接去问本人。”

    一番对话结束,宋辞派亲卫乔装打扮,暗中将姨母护送回家。

    第二日,宋辞直接一封拜帖送进二皇子府,白纸黑字间措辞不太客气,要求与他见面。

    对方不知藏着怎样的心思,竟一口答应了,当天便出了宫,大摇大摆地来到相约地点。

    为公平起见,也是怕二皇子惜命不肯应邀,宋辞特意选了个与两人都没有关系的场子。

    这家酒楼的老板过去与她有过生意往来,还算相熟。近几个月受疫病的波及,歇业许久,她花了点银子,租用了几天,随时预备着二皇子的到来。

    回帖的翌日清晨,宋辞带着墨风前往酒楼赴会。

    她是真坦荡,二皇子却也是真小人。

    他比她去的早些,酒楼里里外外都是他的人。与之相比,宋辞和墨风两人显得有些单薄,寡不敌众。

    提着裙摆走上二楼,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清秀颀长的男子。他闲情雅致地垂眸弄茶,白玉般的手如竹般,茎是茎结是结,十足的贵公子仪态。

    他与宋辞交手频繁,彼此也久闻对方盛名。

    可面对面的坦直相见,这还是首次。

    宋辞行至他身旁,见其在乱局当中仍如鱼得水,心中免不了觉得世事不公。

    她没行礼,他也未抬头,自顾自将茶艺做得纯熟,环环相扣,优雅从容。

    排场,是他们这些权贵与生俱来的毛病。

    看似并无刻意,也无傲慢,十分自然地烫杯入壶,摇香洗茶……一套下来,末了,他斟了一杯,放在对向宋辞的那一侧桌边,这才抬起头。

    宋辞落座,欲言又止几番,找不到正确的开场时机。

    太直是错,太急也是错……她不能轻易的交底,落于下风。

    纠结中,反倒是他先开口:“没有毒。”

    说完,他拿起自己的茶盏,浅抿一口。

    随后便是良久的沉默,氛围安静到落针可闻。

    李铭将视线从墨风身上收回,落到宋辞的身上,淡淡道:“急匆匆找我过来,又不说话,这是为何?”

    宋辞屏紧鼻息,一呼一吸间不安且谨慎,佯装自若地开口:“前阵子听说二殿下染病,如今看来,像是大好了。”

    他嘴角轻勾,眼眸却无半点笑意:“这些话是以什么身份同我说的呢?皇姐?还是表嫂?”

    二皇子的相貌不像皇帝,也不像贵妃,反倒有点德妃的调调。

    寡淡,从容,柔和,目空一切……看着这个人,完全无法与印象里的阴鸷疯魔联系到一起。

    “都不是。”她回答:“只是宋辞。”

    他幅度极小地点头:“好,那宋辞,你寻我过来所为何故呢?”

    事已至此,两人的阵营早已摆上明面,她索性也不绕圈子了,直接开门见山:“疫病和战乱,是否皆因你而起?”

    二皇子笑笑,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反驳。

    宋辞觉得很气愤,语气里夹杂着几分不善:“肆意妄为,无所不用其极,你觉得你有资格做一国之主吗?”

    “我觉得有。”他无所谓地把玩着茶盏:“无所不用其极,恰是我的资格。”

    宋辞刚欲反驳,还没开口,便被他抢先一步打断:“围绕在那把龙椅周围,所有人都会如此。强权的规则,不是你们这些过着和乐生活的百姓所能理解的。你们,最好也不要用小民的标准来衡量评判我。”

    “你认为的对与错,并非我们的对与错。”

    “父皇如此,皇兄如此,包括你的萧承钧亦是如此。立足于朝堂,没有任何人是彻头彻尾的善类。”

    “相比于暗处荆棘丛生,背后伤人……你不觉得那些将龌龊野心藏起来的人更可怕吗?反倒是我这个表露出来的,才最磊落坦荡。”

    宋辞差点被他的“磊落坦荡”给逗笑,冷哼一声:“至少他们没像你一样,为了夺权,杀父弑兄,弃天下人的性命于不顾!”

    “对,你说的没错,手握重权之人不该一昧仁慈。没人要求你做活菩萨,但你也不能做活阎王吧?”

    “都说站得越高,身上担负的责任也就越大。你既想当皇帝,不管是勤政爱民的真诚,还是装模作样的虚伪,总该注重民心,维护国本!像你这样连表面功夫都不顾,谁又会拥护爱戴你呢?”

    话音落下,李铭没有跟她据理力争的辩论,甚至没有反驳。

    他笑得意味深长,甚至可以说是邪魅,脸上摆明的写着四个大字:你很愚蠢。

    半晌,他才问道:“你以为你很正义吗?想替天行道?拯救苍生?”

    “我不想!”宋辞立刻坚定地否认:“我不是站在什么正义的高点来谴责你,企图让你忏悔,更不想自不量力的去当什么救世主。”

    “如果你是为了自己,那就当我也是为了自己吧。”

    “我是西丘的百姓,见遍了战乱和疫病,觉得你并非山河的可托付之人。”

    “另外,你背信弃义,过河拆桥!对当初一手扶持你上位的恩人都能痛下杀手……”

    “你非长非贤,没有萧让尘的力保,你算什么东西?若没有他,能容得你今日在这里兴风作浪吗?”

    “你们有你们的规则,我也有我的原则。你大可以认为我是单纯的看不惯你,刚巧一朝得势,反对你登位,就当是为萧让尘讨个公道了!”

    提及最不堪回首的往事,二皇子的笑僵在脸上,从容也产生了一道裂痕。

    很快,他便平复下情绪,凝视着她,感叹:“他的眼光的确是好,手段亦很高明,能让你甘愿为他做到这种程度。”

    “那你就错了。”宋辞冷漠道:“我对他好,并不是因为他手段有多高超,而是因为他对我更好,为我做的更多,所以我才心悦诚服。”

    “二殿下,你一直以来好像都搞错了一个道理。让人为自己所用,靠的从来不是手段。”她指了指左侧胸膛:“是真心。”

    “一时的威逼利诱,或许会收买到很多帮手,但那都是不长久的。有些人利益消失了,便不会再为你所用。还有的人看似在强手腕下听话臣服,待压迫久了,一旦翻身,将会是前所未有的反扑,这样的手下甚至比仇人更加憎恨你。”

    在她滔滔不绝的时候,二皇子深切地望着她,一反常态没有发作。

    那对眼眸微微颤动两下,不知脑中在盘算些什么。

    “宋辞。”他低低唤她:“你很好……”

    “这样好的人,为什么会是萧让尘的,而不是我的呢?上天还真是不公。”

    宋辞无语,冷眼瞧他,想看他到底要耍什么把戏。

    “你说我对他们不好,那是因为我对蠢人没有耐心,那群人也不配我将心思放在他们身上。”

    “而你不一样。”

    “像你这样的女子,换做是我,未必会比萧让尘做的差。”

    “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到我的皇子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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