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季秋玄月,暑热犹在,耀目的金色光辉透过窗棂,斑驳地打在茶桌上。

    矜贵的年轻公子与宋辞相对而坐,目光灼灼,眸色热烈。

    他说:“换做是我,对你未必会比他差。所以,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到皇子府来帮我?”

    彼此博弈间,宋辞早在脑中罗列出无数种应对计策。

    强硬?委婉?还是阴阳怪气?

    她是来吵架的,不是来谈情说爱的!突然这么搞真的让她很难办!

    “我是什么很傻的人吗?让你觉得这样就能哄骗到我?”

    宋辞才不相信一个没有人性的家伙会是恋爱脑,他一定别有居心!

    她觉得好笑:“我帮你?”

    “帮你登位以后,还会有我和萧让尘的活路吗?”

    二皇子面色无波,满脸至纯至善,若放在现代一定会是影帝级别的演员。

    他点点头,展露出符合他年龄的天真:“有的,等我做了皇帝,便封你做贵妃。只要你在我身边,他也不惹是生非,我定会保你们一世安稳。”

    宋辞有点想骂人。

    这小子没病吧?

    他们双方本就是水火不容的劲敌,两年间的交手,招招致命,早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甚至前不久他还想当街将她斩首!

    到底是他疯了,还是他以为她疯了?竟能大言不惭的说出这种话?

    况且,她是萧让尘三媒六聘名正言顺求娶的正妻,是他唯一所爱!

    贵妃?

    能有多贵?

    再贵也不过是妾!

    他凭什么认为她放着正妻不做,会去自轻自贱的给仇人当妾?

    一股气血上涌,宋辞刚要骂人。二皇子赶在她张嘴之前,抢先一步道:“你现在无路可选。”

    风轻云淡的几个字飘出,似有若无萦绕在周遭。

    宋辞未说出口的半句话卡在喉咙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二皇子继续说:“如今处境,你应当比我更加心知肚明。”

    “父皇容不下他,他与我也不睦已久。至于李锲……你以为你身边那纯良无害的小绵羊是什么省油的灯吗?”

    “德妃母家平庸,他自知年幼不成气候,无势可依,所以才甘愿蛰伏,并不是因为什么善良老实。”

    “就像我方才所说的那样,围绕着这把龙椅的,人人皆是如此,区别只在于内敛和外显。”

    “李锲的野心和手腕不逊色于任何兄弟姊妹,他在民间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甚至还掺杂进了灾民当中!”

    “若他上位,本着年幼君主的气量,可能不忌惮第一权臣吗?”

    “还是说他摄政王为了自保,想冒天下之不韪,要夺我李家江山?”

    犀利又现实的问题一句接一句抛过来,极尽直白,像是把致命的伤疤揭开,曝露在敌人面前。

    这些顾虑早在萧让尘出征之前,两人便已经私下探讨过。

    现在看来,在西丘当局并不算秘密。

    宋辞沉默。

    二皇子乘胜追击,直言:“他看似风光,大权在握难以撼动……实则你我都知道,他在朝中的处境非常不好。”

    “相信无论是谁作为掌权者,都不会容这样一个眼中钉存在。”

    “但我不一样。”

    宋辞也不绕圈子:“你看上的无非是我手里这短暂的兵权,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若我助你登位,事成后我什么都没有了,和案板上的鱼肉没什么分别,试问我为什么要以身犯险,拿自己的命去成就你的野心?”

    二皇子咬紧字字句句,庄重地告诉她:“我的确需要你,不仅仅只是短暂的利用。”

    既然是合作,重要的是给彼此带来的利益,那就不必假惺惺谈什么感情。

    同样,他和她,他们也都需要握紧对方的软肋,当作自己保命的筹码,以带来安全感。

    “首先,我需要京郊那两万兵权。其次,你留在我的后宫,为我制衡萧让尘,稳固民心。而我能保证你二人以及萧氏宗族无恙,不必再去赌其他掌权者的仁慈。”

    “乍听,好像我得到的实惠更多,但仔细想想,你们不亏。”

    “你觉得呢?”

    看来他也知道自己不得民心。

    种种做法过后,即便最后赢了,百姓们积怨已久,谁都不会真正信服他这个君主。

    而她,刚好能用自身德行弥补上这个缺口。

    届时他借麟符之势斗倒皇帝和三皇子,成为新帝,再纳她入后宫……即便不爱,只高高摆在那,便会惹得萧让尘退避,不敢发起变故。

    百姓们对她无比尊崇,视若神明。她既能入宫陪伴二皇子左右,就证明他不是恶人,猜测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隐情。

    这时他再将扭曲事实的解释散播出去,称当初皆受皇帝所逼迫,一切全是皇帝的主意,怕背负骂名才假借二皇子名义,推他出去做替罪羊。他为弥补过失,力挽狂澜,暗中支持宋辞在民间赈灾,救百姓于水火……

    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宋辞冷笑笑。

    她和萧让尘的处境确实艰难,无论谁当皇帝,身份都无比尴尬微妙。

    “保一世安稳”的承诺是很诱人。

    但他是李铭。

    她半点都不肯信他。

    宋辞站起身:“不得不说,你收拢人心的手段很高明,让我很是心动。”

    “只可惜我不是我那头脑简单的姨夫。”

    她毫不掩饰对他的质疑:“见惯了两次过河拆桥,你认为我还会相信你吗?”

    恶行被当场拆穿,二皇子没有气恼,安然自若地坐着,微扬起头看她:“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你可要想好了。”

    宋辞没有犹豫,也不想跟他做无用的周旋,索性撂挑子:“我说,你是不是有点分不清形势啊?你什么实力,我什么实力,你是不明白吗?我用你给我机会?管好你自己得了!”

    “还有。”她伸出一根手指,警告道:“夺权是夺权,我不劝你放手,但我劝你善良!”

    “你若是再没事找事,西丘恐怕就不是内乱,而是灭国了!”

    他不太反感宋辞的暴躁,甚至,有点喜欢。

    清秀俊美的脸上映起笑容,半蛊惑半威胁道:“你只是有了与我抗衡的能力,不是已经将我击垮,大可不必如此嚣张。真较量起来,你不一定是我的对手。”

    “你啊,还是放聪明些为好。”他故意吓她:“趁现在得势,为自己找个好出路,别傻呼呼的继续为他们卖命,到最后一条路走窄了,迈进死胡同。”

    宋辞只觉得可笑:“我的前路虽不好走,但比起你,仍旧无比的光明坦荡。”

    “退一步讲,就算我最后注定难逃一死,我也会选择和萧让尘死在一起。”

    他扬扬眉:“你的意思是,执意要和我作对了?”

    宋辞答:“我从没想过要卷进政斗,我只想归山河于清朗明澈,然后安安心心当回我的厨娘。”

    “而在这条路上,无论谁挡我,即便是皇子,我亦没有丝毫惧怕。”

    李铭嘲讽道:“事已至此,无力回天。就凭你,竟还想颠覆这满盘皆输的败局?”

    “宋辞。”他一对眼眸深深注视着她,似虚伪,又似真诚:“疫病横行乃是我之过失,是我太心浮气躁,太精于算计,以至于玩脱,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说实话,我后悔了,且希望能早日重归安宁。”

    “毕竟我是西丘的皇族,不久的将来还想要接手这山河,所以我比你更想它安稳太平!”

    话至此处,他显得有几分激动,不再是那副一切无之所为的神情:“谁都不想自己的江山拿过来就是个烂摊子!起初我也曾做过补救!”

    “任凭我派出医官,花费下银子,将私产中的粮食拨去赈灾……”他眼眸里充满了绝望,喃喃道:“没用……全都没有用的!”

    “瘟疫但凡大肆播散开,便救不回来了。最好的办法就是像我这样,放弃这些染病的百姓,只有他们死绝了,西丘才能彻底清净!”

    “你以为你用一根丝线吊着坠崖之人,便是救他们吗?”

    “不!你这是在害西丘!”

    “只要染疾之人还在,哪怕一个,西丘也会一直乌烟瘴气!”

    “走水无可扑救的时候,燃烧殆尽,便是最好的灭火方法。所以我劝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的去救人,你救不了的!”

    “找不出有效的方法,重见天日便遥遥无期。这中间单是耗费的粮食,就不是你能支撑得起的数目。”

    宋辞低睨:“如何转圜是我的事,不劳二殿下费心指点。”

    李铭闻言,也站起身欲离开。

    他立于她面前,视线再无高低上下,恢复了持平,说道:“虽说你现如今把揽着监国之权,但我奉劝你最好不要打国库的主意。”

    “父皇将麟符交给你只是无奈之举,若你真以妇人见识,大发慈悲,将国库挥霍一空。到时候即便外邦没有趁虚而入,朝中那些老臣都不会放过你,待疫病消退没准就会来个秋后算账。”

    “所以啊,少管自己能力之外的事。管不好,百姓责怪,管好了,必定要耗费大量物资,王公朝臣埋怨,反正里外不是人……”

    二皇子人品堪忧,脑子却绝顶聪明。

    他说的句句实理,正是宋辞所面对的困境。只苦于泯灭不了一腔热血,无法眼睁睁放弃那么多生命。

    她明面上没有过多表露出什么,但心里暗自凉了半截,轻轻抿唇。

    思虑半晌,她仍不甘妥协,嘴硬道:“那些就无需二殿下来管了,我自己会想办法。”

    李铭点了下头,饶有兴致:“好,有什么良策尽管施展,我拭目以待。”

    说罢,他抬脚意图离去。

    离开前,宋辞叫住他,问了那几个荻人的近况。

    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有来得及灭口,其中有两人便悄悄出逃,直至今日都没有寻到下落,不知是死是活。

    她与二皇子是敌非友,他却没有在疫病方面对她进行隐瞒。

    甚至,他言外之意表示不会扰乱她赈灾救治。若能寻到那两个荻人,找到救治方法,他情愿将那两人赠予给她,只希望她谨慎些,不要让太多的线索落入三皇子之手。

    他说那小子不像看上去那般人畜无害,让宋辞小心。

    自此,两人的会面正式结束。

    离开酒楼,路上宋辞皱眉凝神,复盘着字里行间的细节。

    三观方面,两人注定不和。在疫病上,各揣目的的“殊途”,最后逃不开望山河重归安宁的“同归”。

    至于三皇子……

    宋辞不知李铭这么说是何用意,但她多多少少往心里去了一点,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

    可不管怎么样,当前能供她选择的路不多,她只能暂时相信三皇子。即便他真的别有用心,那也是以后要去想的事情,而不是现在。

    就那么沿途缓缓行走,身旁沉默许久的墨风,忽然沉重幽怨地唤了她一声:“殿下……”

    宋辞回过头,看到一张苦大仇深的脸孔,一个没忍住,轻笑出来。

    她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放心吧!我不会甩了你家殿下的!”

    墨风闷闷散发着哀怨,咬牙低骂:“二皇子那个人,真是不怎么样!争权夺势的手段虽不光彩,好歹也算是大丈夫有所图谋。”

    “可他将手伸到后宅,惦记起别家的夫人!这就太卑鄙了!”

    宋辞笑笑:“权势无主,任谁强谁便可以夺取,人却不同……人心有所属,不是他轻易便能诓走的。”

    “好了。”笑完,哽在她心头的难题再度被提起来,让她困扰不已:“我和他之间固有一战,无非或早或晚。”

    “但至少在疫病没有消退前,我们尚存着共同的目标。”

    “赈灾抗疫。”

    “粮食马上又要见底了……到底该怎么是好呢?”

    “要是天上能源源不断的掉粮食就好了。”

    宋辞异想天开地絮叨着,突然,一个念头涌现在她的脑海中。

    那灵机一动,仿若久旱的第一滴甘霖,令她枯寂中生出一丝期待与希望。

    思绪一动,系统被调出,眼前画面流畅切换至拍摄视角。

    她录下眼前一幕幕悲惨的景象,无需配音,也无需剪辑,真实自会撼动人心。

    默不作声地录制好,编辑文案,点击发送。

    一条视频被推送至平台内每个观众的眼前。

    【疫病蔓延,情况危急!】

    【各位,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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