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天子突如其来的询问，俞菀柳也不免一怔。
很快反应过来。
“回陛下，臣妾近来好多了，先前染了风寒也只是自己不当心。”
她没直接回答陛下问的那句。
但答不答没什么分别，天子心中自有决断。
只是眼下情况特殊，他也没再继续往下问，只是抬眼看了在场嫔妃。
“方才朕听了这半晌，也没听出个所以然。选侍没了孩子伤心难过是应当的，传朕旨意，晋选侍柳娘为宝林，这些日子安心养着，此事朕会派尚功局秦宫正去查。”说着看了眼刚晋位的柳宝林，“你眼下身子弱，这些日子好好休息，朕会叫尚药局的人替你调理，得空了也会来朱镜殿看你。”
瞧着便是要直接离开的样子。
这让众人都有些懵然。
尤其是柳宝林，她甚至来不及喜悦自己晋位，便被陛下这难以琢磨的举动弄得傻了眼。
虽说晋了位，可她最初的目的根本不是这个。
若今日就这样让天子离开，而音昭仪没得到任何惩罚，那她便白牺牲了。
思及此，她不禁咬咬牙，也顾不得许多，伸手便扯住陛下衣摆。
“陛下！妾的孩子没的可怜，他甚至都没机会来世上看一眼就没了，求您替妾做主！”
这便是不同意天子方才说的，叫秦宫正去查的话。
此时谢昭容也回过神来，“是啊陛下，若只是捕风捉影的谣言便罢，可眼下认证物证具在，昭仪自己也承认的确叫宫人动过宝林娘子的药，您不可如此轻易便放了她！”
淑妃倒是谨慎，此时并未开口。
天子听了她二人的话后，也不急着离开了，反而对着谢昭容问了句。
“依你的意思，人证物证具在，让尚功局查都不行，那应当如何？”
谢昭容攥了攥指尖，看了眼脸带泪痕的柳宝林，“宝林娘子实在可怜，这孩子若是能平安出世，本应是陛下膝下第一个子嗣，眼下平白夭折，显然为人所害，尚功局秦宫正虽刚正不阿，可此事牵涉不小，秦宫正也只是六尚局女官，若全权交予她只怕最终也查不出什么来，臣妾斗胆，认为此事还要再请另外的人同时查证才更为稳妥。”
天子沉默半刻，接着道：“昭容说的有理，那便依你所言，除了尚功局外，此事另外让……”
谢昭容也没想到这么顺利，她说这番话，无非是想陛下指派其他嫔妃去查。
因为太后身子不好，陛下方才也说了此事暂不惊动太后，自然不会让太后费这个心。
而眼下六宫，淑妃位分最高，之后便是音昭仪，但音昭仪牵涉其中，嫌疑很大，显然也不会让她查。
昭仪之下便是谢昭容自己。
对她来说，无论是淑妃，还是自己，只要能得到这事调查权，她便有把握能坐实昭仪谋害皇嗣的罪名。
因此她满心期待的等着陛下宣布，就连靠躺在床上的柳宝林也不由地显出些欢喜。
一副胜利在望的模样。
可令人震惊的是，天子视线在几人面上逡巡，几息后竟直接道。
“此时既昭仪牵涉其中，便由昭仪亲自去查。”
一句话，让除了俞菀柳之外的三位嫔妃都愣住了。
“陛下？！”柳宝林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您怎么能让她去查——”
谢昭容也懵了。
“陛下，这世上哪有自己查自己还能查出真相的？若是让音昭仪查了，只怕此事最终都查不出结果了！”
素来谨慎的淑妃也有些惊住，好半晌才斟酌着开口。
“陛下，臣妾以为，此事虽还存疑，不能明确证明是音昭仪所为，可昭仪始终身有嫌疑，让她自己查确实不妥当。臣妾斗胆，陛下若是信得过，臣妾自请同尚功局一并查清此事，定不会冤了任何人。”
三人齐齐开口，都是一个意思。
——此事绝不能让俞菀柳自己查。
可天子却并未将她三人说的话听进去一句，反倒看向俞菀柳。
“昭仪怎么说？”
这是问她愿不愿意自己查。
俞菀柳当然愿意。
送上门的机会，不要白不要。
先前她还做了不少准备，就为了能在这事上洗脱自己嫌疑。
不想陛下竟直接将此事让她去查。
虽不知陛下为何如此，但俞菀柳向来不是那假谦虚的性子。
“臣妾多谢陛下信任，臣妾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还自己个清白。”
她说还自己清白，几乎就是挑明了说有人故意设局害她。
天子听后也不多言，只说，“既如此，昭仪便亲自查，有了结果再告诉朕便是。”
完全没有要换人的打算。
柳宝林怎么都没想到竟会是这结局，心中异常不甘。
而此时淑妃和谢昭容已不敢再多言。
伺候陛下时日久了，她们自然知道，陛下如今做了决定，再难更改，若再说下去，只怕会引得对方不快。
可柳宝林不懂。
她入后宫不到半年，向日在陛下跟前对方也有几分温柔，再加上她觉着自己刚小产，陛下心中自然怜惜，否则怎会忽然晋位安慰她？
因而在陛下再次强调让昭仪去查这事时，她还是没忍住开口。
“陛下，妾的孩子何其无辜可怜？您怎能如此袒护昭仪娘娘，难不成您一点不看重妾和您的孩子吗？妾求您……”
她说着说着便渐渐收声。
只因天子在听了她的话后，面上的神色一点点沉下来，原本看着她时眼中带着的一点怜惜尽数消散，唯余下幽暗不明的神色。
“宝林这是觉得朕决定做错了？”他的声音冷淡，全然不似先前的温柔。
柳宝林被他这样吓住，不由地攥紧身上被子，脸色白了几分，“陛下恕罪，妾，妾不敢置喙陛下决定，妾只是，只是……”
只是心疼没了的孩子。
这句话她怎么都说不出来，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还是淑妃不忍心，小心开口替她解释。
“陛下，宝林娘子并非有意冲撞，她也只是伤心过度，想知道自己小产的真相罢了。”
“真相？”天子嗤地一笑，听起来却让人后背一凉，“查出来的才叫真相。”
“既然你们都觉得此事不能让昭仪查，那朕便亲自过问。”
“朕和昭仪一并查，如此，可还有异议？”
这下谁都不敢再说什么。
尤其是柳选侍，听得陛下也要过问此事，她面色都变了，好在陛下并未看她，反而视线落在音昭仪身上。
“此事朕同你一道查，查出结果，谁再多说一句，便是质疑朕。”
最后那句，显然是有意说的。
眼见这回终于无人再反对，天子才最终开口。
“好了，朕尚有政务处理，先回紫宸殿了。”
显然他眼下对柳宝林有些不快，走的时候没再看对方眼，只是快到殿门时，才停下来说了句。
“昭仪同朕去紫宸殿。”
原本和旁人一道福身恭送陛下的俞菀柳闻言应诺，接着起身，在身后犹如实质般的目光中，跟着陛下，一路出了朱镜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