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识这边正收拾好今日的药材，便听得一旁有人叫他。
“孙识，快来，帮我一把。”
他应声望去，是另一个医佐，手中捧了不少东西，叫他搭把手。
上前去替对方接了把后，又被拉着一块分药材。
“不成，一会儿霍司医便回来了，他走前吩咐我记得将他桌上的东西收拾好，再照着他写的方子配好药。”
霍司医一早出了尚药局去长宁殿替太后请平安脉，算算时辰，这时候确实是该回来了。
“成，那你先去忙。”
对方说完便走了，孙识也就往霍尚的位置去。
他先照着霍尚吩咐将桌上散乱的物件收拾好，接着才拿起叠放着的方子，开始一个个配药。
配好了几张后，孙识又将那些药都一份份分类放好，接着才拿起放在最下面的那张，正要像方才一样就先看方子再取药，却在看清上面的内容后，整个人一顿。
他虽在尚药局多年还只是医佐，升不上司医位置，但脉案却还是看得明白的。
这上面写的并非是他以为的药方子，反倒是张脉案。
且看脉案的内容，此人似是身子虚亏，极难有孕。
孙识一时间脑中想了许多。
霍司医替宫中不少贵人看诊过，就连太后平安脉也指定他去。
可近些日子，除了太后，他最常去的，便是……
“孙识？”
熟悉的声音响起，让沉浸于自己世界的孙识骤然回神，抬头望去，便见着霍尚回来了。
“霍大人。”他叫了声，将手中纸张放回桌上，接着迎上去，“您回来了。”
接过对方的药箱放好，孙识便道：“我已经照着您吩咐的，将桌上那些方子的药都配好了，”
“多谢了。”霍尚说着，“这些你照旧拿去外边，一会儿自然有人来取。这张是太后的方子，才刚我替她看诊，开了新的药方，先不照着先前的来。”
孙识忙应了，接过他递来的方子，正要去配药，便听得对方又唤了声。
“等等。”
“霍大人，还有什么，您吩咐。”
霍尚看了眼桌上那张脉案，“方才你动过这方子？”
“是，方才小的替您照方抓药，前几张都弄好了，正拿了这张起来时，您回来了，小的就又放回去了。”
“你打开看了？”
“正要打开呢。”孙识笑道，“这不是您回来了，小的还没来得及全部展开。”
霍尚看了他一会儿，心中不知在想什么，好半晌才摆手。
“行了，你先去吧。”
孙识忙应了声，正要退出去，却迎面撞上往里走的钱益。
“钱大人？”霍尚有些讶异，“钱大人怎么亲自来尚药局了，可是陛下有什么吩咐？”
钱益面上带笑，径直越过退至一旁的孙识，到了霍尚跟前，“霍司医说对了，我来办点事，陛下的旨意。”
霍尚便问是何事。
“我听得说尚药局有一叫孙识的医佐，不知眼下可在？”
孙识听得是找他的，心中忽地一突，回过神来立马往前了几步。
“钱大人。”
钱益见他迎上来，一皱眉正要呵斥不懂规矩，便听霍尚开口。
“他便是孙识了。”
钱益这才转过脸去，上下打量他半晌，接着道。
“原来你就是孙识。”
孙识小心应着，“是，小的便是。”
他没敢问陛下有何吩咐，而钱益也没给他说太多话的机会，见找着了人，便唤了声，立时有两个从御前跟着来的内给使上前。
“带下去，打二十板子，再赶出宫去。”
孙识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人从左右钳制住要往外拖去，他只来得及大喊。
“钱大人，小的冤枉，小的不知做错了什么啊！”
霍尚也被这一幕惊住，赶紧问了句。
“钱大人，不知孙识犯了什么错，竟要如此惩罚？”
“先带下去打。”
钱益并没解释，而是直接叫人将孙识拖了出去。
接着才看向霍尚。
“霍司医，我奉陛下旨意办事，这孙识日后便留不得在尚药局了，至于原因，打完了赶走了，殿中省上下自然便知道了。”他说着笑了笑，语气比对着孙识时要和缓得多，“才刚昭仪娘娘同陛下一道回的紫宸殿，陛下感念霍大人在昭仪娘娘染病时的照顾，特意叫我来道谢。”
霍尚一听便明白方才的一切了。
“不敢不敢。”他忙拱手，“都是臣分内的事罢了，昭仪娘娘身子好了才是最重要的。”
钱益还有事，也就没和霍尚多聊。
只是走之前才又提了句。
“霍司医方才替太后看诊，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朱镜殿的柳宝林小产，尚药局其他几个司医都去了。”
“小产？”霍尚一怔，“柳宝林？”
“就是先前的柳选侍，她小产后陛下疼惜，便晋为宝林。”钱益是个知机的，便提醒了句，“宝林娘子小产不小产的，都已是过去的事，眼下最重要的，是昭仪娘娘。”他提醒对方，“陛下看重昭仪，宫中若是再能有新的喜事，那便是霍司医的好处了。”
说完揣着手便离开了尚药局。
而霍尚在他走了许久后才回过神来。
宫中再有新的喜事……
他停了停，半晌才伸手拿起那被叠起来的脉案。
只怕就是有喜事，也不是出在明义殿了。
此时的他不禁庆幸，孙识被赶出宫去，否则日后这也是叫人头疼的事。
而另一边。
被杖责二十的孙识连细软都不让收拾，便被人直接扔出朱雀门，像个垃圾似的丢在小巷子中。
孙识下半身都被打得血肉模糊，躺在冰冷的地砖上，呼吸微弱极了。
“在宫中拜高踩低正常，怪只能怪你命数不济，得罪了音昭仪。谁能想到音昭仪还有复宠的一日？这回陛下亲自下的旨，你能留条命，已经不错了。”
耳边似乎还回荡着挨板子时，那用刑的人说的话。
孙识慢慢喘息着，下半身摧心折骨的疼让他连呼吸都是种折磨。
音昭仪。
音昭仪……
他用尽全力，死死扣住身下的地砖。
-
紫宸殿。
“到了晚膳时候，你留下陪朕用膳。”
眼见天色暗下来，天子也放下手中政务，叫一旁陪着的俞菀柳留下。
俞菀柳方才在旁自己顾自己的，本就有些无趣，听得他说用膳，便笑着应了句。
“那臣妾便多谢陛下了。”
于是吩咐了周安去传膳。
谁知周安刚走了几步，便见殿外候着的内给使入殿，见礼后道。
“回陛下，楚王在殿外求见。”
天子这才想起先前楚王送了折子，说匪患已平，他赶回京城的事。
“宣。”
楚王？
听到这两个字，俞菀柳一顿，接着道：“陛下，那臣妾先回明义殿了。”
天子也就没留她，只是道：“今日不凑巧，明日再来。”
俞菀柳应了声，接着福身见礼，退了出去。
刚到了紫宸殿外，便见前方一道修长身影静静站着。
那先前入殿传话的内给使也跟着出来了，走到楚王跟前，“王爷，快进去吧，陛下召您。”
楚王转回身，视线恰好落在从殿内出来的俞菀柳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