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杀

    五日后,京城码头。

    正是黎明前最黑暗时刻。

    赵小二、乔年和黄九郎押送犯官及家眷并罪证的官船经过八天顺风扬帆,比所有人预计都快得靠近了京城码头。

    眼瞅着码头在望,赵小二却下令停船。

    召唤出木鸟,赵小二盘腿坐上木鸟,让它绕着港口外围盘旋,自个儿擎着一个远镜居高临下查看码头情况。

    夜色深沉,素来繁忙的码头不知何时陷入了沉睡。除了一片黑沉,赵小二什么也看不到。

    底下乔年有些紧张,不停冲她挥手。

    赵小二只得按捺下心底不安,控制木鸟降到甲板上。

    还不等赵小二下鸟,乔年已追上来问道:“怎样?可有埋伏?可能靠岸否?”

    不怪他紧张,他们这一路虽有赵小二和黄九郎两人施法,一路顺风顺水,抢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就驶过了好几道关卡,到底还是遇了好几次险。

    头一次是有人趁夜潜到船底凿船。幸亏黄九郎耳朵灵,听见声音不对经,当即跳下水查看,将人抓了个现行。可那群人也够狠心,眼见黄九郎要擒获他们,一个个都咬碎了牙齿里藏的毒药,当场毒发身亡。任凭赵小二通天的本领,也不能跟阎王抢人。

    第二次就是水匪。赵小二他们的船队正等着过闸口,忽地草丛里的杀出一队水匪,不由分说,噼里啪啦几排火箭射过来。

    赵小二他们被打了个猝不及防。若非赵小二早有防备,请了白莲教高人,给船只都做了防火设计,只怕单这一轮火箭就能要他们好看。

    哪知水匪根本不等官船着火,见势不对立刻就有好几艘尖头铁船不要命地撞过来。

    那些铁船都是刻意设计的,专门冲着船舷薄弱处冲撞。没几下,就叫他们给船舱撞出个大洞。

    所幸赵小二他们用的是运秋粮的官船,船舱都是隔间设计,单单有一个进水了,并不会导致整艘船都沉没。

    黄九郎见状,立刻带着侍卫跳到尖头铁船上,三下五除二将人全控制住了。

    哪知这一招竟还是水匪的调虎离山之计。趁着赵小二和黄九郎疲于应对火箭和尖船时,却有另一波敢死队,早早潜伏在船边上,趁着混乱,抛勾索,踏着船板上船,如履平地,见人就砍。还有好几个水匪,愣是从撞破的船舱里进去,不知怎么摸到了他们关押犯人的仓房内,手起刀落,直接结果了四五个。

    最后还是乔年带人赶到,长/枪连挑,枪枪见血,才勉强稳住了局面。

    等他们好不容易打退这波袭击,清点伤亡时,自己人只重伤了两个,倒是囚犯死了五个,重伤三个。

    让赵小二等人好生没脸。

    以至于后来三人简直草木皆兵,见到官兵例行查验粮草,都不许人家上船,直闹到双方兵戎相见。

    此时,才被乔年看出破绽。小小一个闸口驻防队伍,最多一个小旗的建制,却能放出许多穿着铠甲手持钢刀的官兵,说他们不是擅离职守的当地驻军乔年都不带信的!

    等乔年叫破他们身份,对方干脆不装了,直接要冲杀上船。

    有了被水匪偷袭的经验,赵小二哪还会再让他们近身。直接一招“撒豆成兵”,变出许多鬼兵,困住那些驻军手脚,一声胡哨骑上木鸟,飞到闸口上,直接踢翻守闸官兵,自个儿拉闸过关。

    待到他们的船只扬长而去,缠绕在那些驻军身上的鬼影鬼手鬼脚才纷纷跌落在地。驻军们骇的面无人色,低头细看,才发现哪是什么鬼呀,都不过是纸人罢了。可是为时已晚,赵小二等人早就过了闸口,他们再也追之不及。

    经过这三重劫杀,船上的许多犯官都心灰意冷,有那些罪不至死,或者至少不用诛连九族的,纷纷抢着开口,求一个坦白从宽。

    还不等公审,乔年收集的口供已能装满一大箱子了。

    而知州赵文华,因是首犯,无论是第一波的刺客,还是第二波的水匪,乃至第三波没能近身的官兵,头一个要解决的目标都是他。

    赵文华因被妥善保护而没有受伤,可是他的家人却不好过。

    许是因为大家都认为他儿子藏不住话,比他还危险,第二波水匪刺杀时,他儿子就首当其冲,受了重伤,药石罔效,熬到第三天还是咽了气。

    赵文华中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痛彻心扉。也知自己命不久矣,要么死在赵璃手里,要么死在皇帝手里,整个人瞬间苍老,如一株烂了根的老树。

    可是比起他做的那些恶,这点折磨哪里够偿还?

    乔年见他还是不肯开口,便把他老妻老母与他关到一起。赵文华日日听着两人哭声,一边是七十的老母自责没有把他教好,祸及子孙后代,无颜见赵家列祖列宗;一边是给他生了一儿三女的结发妻子,痛彻肝肠哭诉儿子替他死了,他却还要连累三个女儿。

    整日里这般被折磨之下,赵文华眼见着要疯了。

    却还死憋着最后一口气,痴心妄想,总要看看赵璃还有没有其他法子救他。

    就因为他的顽固,让赵小二等人愈发确定他们的京城之行,绝对不会容易。

    故而,待他们紧赶慢赶,总算赶到了京城左近,瞅着能靠岸下船了,几人却下令停船不走了。

    赵文华被关在船舱最深处,耳边还是老母与妻子无法抑制的呜咽,感受到突然停下来的船只,浑浊无神的眼睛里一抹精光闪过。

    “怪了。莫说这个时辰,京城的码头何时熄过灯火?”赵小二看着眼前这片浓稠的黑暗疑惑道。

    黄九郎没见过京城码头从前热闹景象,插话道:“那如果这是埋伏,岂不过于明显?”

    赵小二沉吟不语。

    乔年拍板道:“没关系,咱们已比预计早两日到达。就是单在这里等到天光大亮,禁军派人来接也不迟。”

    另外二人皆点头赞同。

    官船便就地停泊歇息。

    不多时,水面竟起了一层薄雾。且那薄雾随着风飘飘荡荡,渐渐就把赵小二他们的官船包裹住了。

    若此刻再从码头上看去,便只能看见远处一团雾球,半点也看不见船只的影子。

    偏偏身在船上、雾中的赵小二等人一无所觉。

    “啊—”乔年率先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黄九郎见状忙道:“大哥你操了这些日子的心,着实累了,先去船舱里歇一歇吧。”

    乔年有心不答应,但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困劲让他连张口都变得有些困难。

    黄九郎见他不说话,以为是默许,便推着他往船舱里走。

    乔年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又以为可能他真是太过紧张,弦绷得太紧,过于劳累,便顺水推舟躺下歇歇。

    黄九郎见他虽然睡下了,却依然双眉紧锁,明显睡得不安稳,便在旁边陪着,想等他睡熟了再离开。

    剩下赵小二,见身边白莲教众和许多士兵都面现困乏神色,也心疼他们因着急赶路而三班倒,便示意分出一部分人先行歇息。

    众人便分散开。

    赵小二独守船头,只觉得四周愈发静谧无声,渐渐地,连水波动荡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水波,水波……

    迷迷蒙蒙的赵小二忽然翻身坐起,原来不知何时,她竟歪倒在甲板上睡着了。

    不对劲,她怎么会睡着?而且四周就是再安静,不可能连水波声都没有。

    他们中招了。

    赵小二立刻从怀中掏出骨哨。

    “嘘——”一道极为尖锐刺耳的哨音像匕首撕破了这诡异的宁静。

    首先惊醒的是同样莫名其妙歪在乔年床头睡着了的黄九郎。

    他可是狐仙,莫说乘船赶七八天路了,便是一两个月不睡觉也没事,断不可能睡得这般无知无觉。

    黄九郎心知有异,急忙去推乔年。

    哪知乔年却如同睡死了过去,无论如何也摇不醒。

    黄九郎一急,抄起桌上冷透了的茶壶,兜头浇在乔年脸上。

    “噗!谁拿水泼我?”乔年这才醒来,却半点不知发生何事,乍见黄九郎面色凝重,双眉紧锁,忽然也意识到情况不对。

    “我没事,你莫管我,先去看看他们。”乔年当即道。

    黄九郎见乔年已清醒,立刻身化流光,转瞬不见。

    下一刻,黄九郎就出现在了底层关押囚犯的舱房门口。

    却见赵小二正横刀立马守在门前,脚边还散落着几根吹迷烟用的竹管。

    而她对面已躺倒三个身穿渔靠的男子。

    却还不停有脸蒙黑布的刺客从入口闯入。

    “这里有我,你快进去看看。”赵小二见黄九郎赶来,登时松了口气,飞快说道。

    黄九郎冲她点一点头,身形立刻消失在门口。

    船舱内,只有众人打呼噜的声音。原先负责值守的士兵,此刻全在呼呼大睡。倒有几个黑衣蒙面人正拿着从士兵们身上翻找出的钥匙尝试打开舱房门。

    只见他们一边开门一边还压低声音喊道:“知州赵大人何在?相爷命我们来救您!”

    可是明明整个底层舱房里的人都被他们药晕了,又哪有人能回应他们呢?

    偏偏这几人并不死心,动作飞快打开一间间舱门,迅速扫过里面的人,见到年纪较轻或好几人混居的,便飞速掠过,径奔下一间舱房。

    竟不似从前的见人就杀了。

    黄九郎心底疑惑,又敏锐地察觉出舱房中除了这几个蒙面人以外,还有旁人清醒着。且听那呼吸声传来的方向,分明就是知州赵文华所在的舱房。

    赵文华还醒着?

    为什么他却不应声呢?

    时间退回到半炷香以前,迷烟在底层舱房扩散开来的时候,一直翘首以盼的赵文华眼睁睁看着门缝中有什么烟气飘了进来,立刻闭紧呼吸,却并不肯提醒老母和妻子。

    果然,不过几息功夫,那两人就昏迷过去。

    可见这迷药之强劲。

    待四周彻底安静下来,黑衣人们摸钥匙开门并低声呼唤的声音就越发清晰。

    赵文华听见他们果然是赵璃派来的人,还是专程来救他的,立刻喜出望外,张嘴就要呼救。

    可却一眼看见了母亲那老泪纵横的脸,忽地想起那替他挡了一刀重伤而死的儿子。

    赵文华心里咯噔一下,忍不住犯嘀咕,他们真的是来救自己的吗?

    他确实是赵璃手下悍将,可也实实在在得掌握了赵璃许多把柄。

    如果是自己,手下心腹被皇帝的人抓了,且有大把罪证的情况下,那自己是会选择无条件相信他不会出卖自己,下死力气保他,还是弃车保帅呢?

    “知州大人莫怕,我们是赵相派来救你的。只要抓不到你的人,朝廷就不能定你的罪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咱们先逃过这一劫,他们死无对证,过不几年,改头换面,咱们照旧安享荣华。”那些黑衣人也知时间紧迫,生怕不能找到赵文华,仍旧一面寻人一面不停低声劝道。

    谁知听了这话,赵文华却愈发不敢出声了。

    不对,他们说得不对。他们这是在骗他自投罗网。

    哪怕赵璃真的愿意救他脱困,从此让他隐姓埋名,苟且偷生,可是,赵璃就不怕自己有朝一日泄露他的秘密或是再被人发现吗?

    最简单的,世上再没有比死人更适合保守秘密和背锅的了。

    眼看外头的守卫都被药倒了,听着那些人逐渐靠近自己所在舱门的脚步声,濒临死亡之时,赵文华浑浑噩噩的脑袋终于清明了。

    他不能被赵璃的人发现,他不能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他必须面见皇帝。

    思及此,赵文华尽量控制着手铐、脚镣不要响,缓缓地背对着门口,将身子一点点歪倒下去。

    紧跟着,他背后就传来钥匙插进锁眼里转动的声音。

    赵文华屏息凝神感觉着身后射来两道尤为锐利的目光。

    那两人低声交谈道:“该死,看不见他的脸!这间怎么这么奇怪,怎么男女混关?”

    “走吧,他一定不是重犯,肯定不是赵文华。”

    从刚才起,赵文华就怕发出声音惊动外面的人,一直憋着一口气,直憋得满脸通红,闻言才要放松一点,忽然听见头顶传来一个人冷笑声。

    “呵呵,赵大人,你叫我们好找呀!”

    赵文华吓得顿时睁开了眼睛,只看见一双反射着寒光的眼眸。

    却是一把雪亮的刀已斩至他的面门。

    “救命!”赵文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垂死挣扎地喊道。

    “铮—”一阵金铁交鸣的火花擦着赵文华鼻尖闪过。

    黄九郎神兵天降,用守卫钢刀架住了那黑衣人的杀招。

    黑衣人没想到黄九郎来得这般快,立刻喊道:“速战速决。”

    他身后却没人应声。

    黑衣人不要命地刀刀攻击赵文华要害,让黄九郎不得不投鼠忌器,一时间竟拿他不下。

    两人飞快对了七八招,黑人却迟迟等不到兄弟援手,诧异回头。只见之前负责守着舱门的兄弟周身都被一层黄毛缠住,只露出眼睛和鼻孔,此刻正干瞪着大眼,站在门口,焦急地望着他。

    黑衣人被这突然的变故吓了一跳,手底一乱,就被黄九郎觑准空隙,一刀背敲在手腕上,宝刀脱手。

    下一刻,黄九郎的钢刀就反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黄九郎勾了勾唇角,刚要说话,就见那黑衣人腮帮子动了动。

    黄九郎暗叫一声不好,生怕他又要像之前的刺客一样服毒自尽,身后飞射出一根狐狸毛,瞬间裹上黑衣人面门。

    只一个眨眼的功夫,就把他缠成了个和同伴一样只露出眼睛和鼻孔的大粽子。

    直到此刻,几番刀下惊魂的赵文华才知他当真是得救了,泪流满面地冲着黄九郎叩头不迭。

    “谢大侠救命!谢大侠救命!罪人赵文华幡然悔悟,愿痛改前非。求大侠陈情,罪人一切作为全是受赵璃指使。罪人祈求面见陛下,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赵文华哭求道。

    他深知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一旦入京,迎接他的必是三堂会审。那些老狐狸绝对不会给他面见陛下的机会。

    只有这黄九郎,并非官员,出于义愤,行侠仗义,才最有可能被他说动。

    也算他运气好,申屠景是黄九郎的二哥,这话儿,黄九郎还真能带到。

    只是,“你这个大贪官,害死了那么多人,大侠我凭什么帮你带话?”黄九郎难得玩心顿起,扔下这句话,用麻绳将那些被他制成粽子的黑衣人全串了,拎着就走。

    把头磕的砰砰响,半点封疆大吏威仪也没有了的赵文华:……

    而门外,赵小二也将刺客都解决了。

    外头局势也被控制住了。更有乔年正带着人寻找活口。

    赵小二和黄九郎上到甲板上,正看见东方露出一点鱼肚白,金光乍现,刺破了码头的黑暗。

    黎明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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