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戏连连

    申时,树影阑珊,鱼儿慢慢从池塘底部崭露头角,三公主府戏台开时拆卸,甚有孩童意犹未尽,闹着吵着还想听伶戏。

    按着规矩,南嫣黛和檀修敬是需在三公主府上等着出殡的人回来,再吃一顿,方可离开,檀琤珈吃完丧宴,就被南嫣黛找了个由头送到陆府午憩。

    陆府上下,来了位郡主小憩,此举给府上下人打了个措手不及,倒是萤火、银烛跟着,接管了她的一切。

    陆琮予听到这消息时,起初吓了一跳,后来想着许是早晨过来时,同乘一辆马车缘故。

    檀琤珈如常午睡,今日却睡到申时未醒,俩丫头在门外守着,看着陆府阖府上下经过时都故意抬慢脚步,把门口两个丫头逗得轻轻吟笑。

    青词受陆琮予所托过来送茶水,看着自家府上下人这模样,也忍不住想笑,笑完把茶水递给萤火,小声说:“这是给郡主换的茶水,一个多时辰过去,我家主子说茶水该换了。”

    “陆世子有心了。”银烛刚接下,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就从屋内打开。

    檀琤珈刚睡醒,今日她睡得很久,许是上午太过劳累,起身后伸了个懒腰,听闻门口有人说话,才下床看看,一打开门就看到家仆走路都怪怪的,看起来像是故意这么走,疑惑不已:“这是故意这么走的吗?为了不打扰我休息?”

    下人们看到她立在屋子门口,都停下来行礼后才离开。

    这是青词第三回见檀琤珈,人长得太好看,不敢直视,心里倒是想起自家主子当时那不值钱模样,暗暗感叹当局者迷:“回郡主,是的,怕打扰郡主休息。”

    “对了,郡主,世子说,您醒了,他有事儿找您。”青词低头离开时,才说。

    接下来檀琤珈望着桌上那壶新茶,茶壶身上画着淡淡梨花,旧茶茶壶被下人提走,提着壶柄自己倒了一杯,望着浅绿色的茶水,想起那日她说的话,自说自话,“这人这么记仇,专门给她准备绿茶。”

    没一会儿,陆琮予便过来,那根浅绿束发带,换成了小铃铛,走过来时,银铃清脆悦耳,坐她对面。

    陆琮予坐下时,打量了下她面前的那杯茶水,刚倒不久,腾腾冒热气,迫不及待询问,“郡主,绿茶好喝吗?”

    檀琤珈有些无语,若只是要问她绿茶好喝吗,自己尝尝不就清楚了,何必要跑一趟呢,不按套路:“不好喝,可以换吗?”

    男子不需事事顺着他的女子,在男子看来那样的女子并不能引起波澜,所以她利落的把人怼回去,管他是真心还是为了报复她。

    她也不是故意呛陆琮予,而是单单喝绿茶味苦,所以她常常配着糕点,或者加些牛乳进去。

    陆琮予提壶给他自己也倒了杯,晾着,“是不好喝,还是不喜欢喝?”

    微风摇碎梨花,零零碎碎顺着窗子落进来一些,檀琤珈坐在圆椅上,没回这话,一来这不是她家,没必要给人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二来陆府刚回都,加上没女主人自是也没这些东西的。

    檀琤珈换了个话题,“来找我什么事?不会就是问茶水如何吧。”

    陆琮予套话没套出来,愣了愣,连忙找个由头,“我是想问,为何会是郡主处理三公主府上事?”

    “我母亲很忙,顾不上。”檀琤珈抬头从窗台上拾起一片梨花,又放下。

    陆琮予没曾想竟这么简单,边喝茶边掩饰尴尬,忽而又想起她在地牢里那番话,小心翼翼,略带迟疑:“郡主对男女事不通,对三驸马的想法倒是一猜一个准。”

    檀琤珈就差把她通的很说出来,她不懂是真,不通只不过是表现出来给人看的而已。

    “自古薄凉读书人,我之前打探到三驸马是探花,就隐隐猜测如此,因为很像一个人。”她没看陆琮予,而是看着窗外,顺着视线,能看到不远处梨花树下,有下人在松土,不知打算种些什么,许是又是什么绿植吧。

    也像当时的他父亲,刚进南祈都城,就被拉去充军,连带着嗷嗷待哺的他,一晃都快十五年了,不情不愿,却不得不从,他的视线随着她一道落在几位家丁身上,解疑:“我打算种点风信子。”

    檀琤珈颇有不信,这陆府居然也会种花,而且这花名字她连听都没听过,“风信子是什么?”

    陆琮予瞧了她一眼,见人一脸好奇,笑笑,“来年三月微臣邀请郡主赏脸来陆府赏花。”

    檀琤珈发了下楞,三月开,行情好的话,还能碰上春节开,颇是有趣,“那这风信子是怎得来的呢?”这南祈都城最名贵的花,她那院子里不少,可也对新品种万分好奇。

    陆琮予示意她看窗外,只有两个家丁在松土,不难看出,两个家丁各有伤痕,“那位脸上有道疤的家丁叫田三;旁边正在刨土的叫田四,不难看出腿留下永久伤。”

    檀琤珈也细细打量这俩人,战场残酷,血雨腥风,能活着回来不易,有份谋生的差事更是难得,显然这陆琮予是想让她明白,“你同我说这些,是想说他俩的伤,是你们去攻打这风信子所在地留下的吧。”

    陆琮予把茶杯举在脸前,缓缓吹过,茶水显着波纹,又戛然而止,他没曾想她竟如此玲珑心,一点就透,“对,难得遇到绚丽的花,和未来得及播种的种子,顺道带了回来。”

    一说这个,檀琤珈想到一个都城姑娘们经常探讨的话语,她轻摇扇面替自己打凉,茶水热气也挥发不少,“这花有什么话语吗?”

    陆琮予生得一双瑞凤眼,眼尾微微上翘,眸光微闪,笑起来时两颗虎牙若隐若现,不杂质,像冬日里风尘仆仆进屋那般,一片暖洋,稍稍摇头,银铃声声,挺是打破檀琤珈对他昨日印象,今日看着清隽疏朗中带着不少灵动惬意。

    檀琤珈察觉这抹笑应是他也不知风信子话语,也跟着笑了笑。

    但陆琮予一向圆滑处事,这么一会功夫他硬生生想出来个可以做花语的,面容悠然自得,明眸轻弯,“既然是胜利的果实,那自然是代表胜利。”

    这厮言语,倒让檀琤珈生出一丝尴尬,她猜人心思可从未出过差错,偶尔有些时候会在人说出口猜出,无伤大雅,轻咳两声,掩饰尴尬,故作骄矜,“还有喜悦吧,士兵出征在外,而子女,国家都在等着平安归来团聚的喜悦。”说着又看着不远处俩人,“就像田三,田四,得以平安归来,父母妻儿翘楚以盼,总会真的。”

    陆琮予把双手都放在桌面,他其实挺想知道那晚那出戏的意思的,“你能不能讲讲,那晚那出戏是怎么个事儿?”

    檀琤珈听明白了,这是对那出《大登殿》好奇,手指轻敲桌面,“《大登殿》只是《红鬃烈马》中的一折,大概就是小乞丐被丞相之女看上,迷离曲折的故事。”

    “凡有人听《红鬃烈马》,总是旁观者点评论足,这戏我全听过,不过我的诠释也只能说我自己这么想,毕竟十个人十张嘴,都会不同。”

    她见陆琮予直勾勾盯着她,眼中信念坚定,烁着你必须讲,才开口:“戏中王宝钏父亲不乐意女儿下嫁给小乞丐受苦,阻挠万般,其实没什么错,也错的离谱,薛平贵娶了她,还逃脱不开她父亲的魔爪,后被俘去西凉,伤势好转,就想着他的妻子还在等她,冒险回去,得知妻子改嫁的消息,才折回西凉另娶代战为妻①。”

    “后来得知妻子改嫁只是噱头,见到王宝钏血书,第一时间赶回,其实都没错,各自追求各自的,可合在一起就成了磋磨,我说的只是我个人看戏的水准,想知道还是得自己去听。”

    陆琮予那晚听了一些,好似是两女一男的故事,他的醉翁之意,永远是套话,也不知怎得,就想打破砂锅知道檀琤珈喜欢他什么,“你会喜欢这样的少年郎吗?”

    檀琤珈觉得陆琮予在害她,眼底冒着火焰,“当然不喜欢,我为何下嫁,是我嫌养尊处优日子不好过吗?”而且她这么对眼前人这么好,这人是瞎吧。

    随后倒出她的看法:“况且这世间情爱,在明天来临前,都只是今日安慰,门当户对结姻亲尚且有好有坏,何况下嫁,三驸马不就是血淋淋例子吗?入赘公主府,内心污秽,吃穿公主府,养着外室,最后还拿三公主两个孩子前程要挟。”

    这倒是让陆琮予紧了口气,或许她并不是不通情爱,而是不相信,所以是通,但不愿相信,那么这两日对他的好呢,难道只是他外貌?又或是觉得陆府人口简单。

    陆琮予突然觉得胸口闷了口气,提不上来。

    檀琤珈没注意对方变化,觉得不能一直被人牵着鼻子走,反过来问陆琮予,“你呢,看话本吗?向往情爱吗?”

    她在扮猪吃老虎,檀琤珈对情爱之事只是听黄静柔说过皮毛,她才不懂,她之所以能对陆琮予欲擒故纵,是因为都城说书先生老会讲一些男女之事,讲如何如何讨男子喜欢。

    陆琮予看着檀琤珈,粗略一笑,掩饰走神,“大丈夫不拘情爱,尚不知未来路何许,这事不急。”

    檀琤珈直睨着他,一时就察觉话中话,看来她这三十六计用完,能把人心拢过来就不错了,拐着弯提点一二,“身不由己时,便知最好还是自行选择,陛下赐下来的婢女不日也该来了,各个王爷送的估摸着也快了。”

    陆琮予顿时提不起兴致,他为臣,南祈皇帝为天,婢女赐下来,总不能拒绝,别介奸细未找到,自己先一命呜呼,还得应付王爷送过来的婢女。

    陆琮予舌头抵了抵牙关,鼻息叹气,扫了眼早已离开地两位家丁,顿感失落万分,喃喃自语,“令人头大。”

    日头缓缓落到树梢西侧,层层叠叠绿叶掩着,褪去燥意,屋檐低垂,映着二人身姿。

    下人都被迁到他处,门口只有檀琤珈两个丫头和陆琮予两个侍卫看着。

    “其实很简单,自古天子为尊,陛下送的婢女奉为一等丫鬟,王爷送来的全部奉为三等丫鬟,交由一等丫鬟管制,三等丫鬟何时晋升二等,就看自身造化。”

    陆琮予面露难堪,声音含糊,“可这一等丫头是近身伺候吧,我不习惯。”

    檀琤珈见人还有此等窘迫一面,也就多调侃两句,“国有国法,府有府规,这府上就两位主人,家规怎么定,不是看你和陆伯伯吗?好好揣摩,毕竟陆世子不拘情爱。”

    说完陆琮予尴尬一笑,这檀琤珈真懂他的心思,不像装的。

    “其实这些丫头无非就是埋在陆府的眼线,那些个王爷明面上尚未采取措施,只是因为你和陆伯伯刚入都,他们摸不准脾性,也觉得在都城没根基,至于拉拢,估摸着这批丫鬟来,过不了多久就陆陆续续登门。甚至都到不了开府设宴时。”

    檀琤珈此前来,端详过这陆府院子,尚需月余完缮,开府宴估摸着也到七八月。

    陆琮予瞪大眼睛,没说话,也似说了什么。

    “就是不管哪家官员搬迁,都会设开府宴,新府也是,想来是陆伯伯未还得及同你说,等到陆伯伯上朝后,这些事总要交给你的。”檀琤珈故意说出,她就不信陆琮予一人能操持这些,稍稍把后背软枕想上挪了挪,让脊椎更舒服一些。

    陆琮予无话可说,意兴阑珊坐着喝茶,这可有得他忙了,忽得坐直,“可这丫鬟们的例银岂不是要有我们侯府出,若送来七八十个,那陆府例银还不够给这些个丫鬟发的,还不如昨儿要赏赐时,要些银两来。”

    给檀琤珈吓了一跳,略有不悦,无伤大雅,结果就是她也没想到这茬,丫鬟下发例银确实是个问题,毕竟这侯府虽说有皇帝赏的皇庄和银两,前者是每年一收款,后者也得留着日后应急才是,侯府例银不少,但这两个月估摸着分文不剩。

    等等,每年一收款,她记得凡是皇庄,都是这个节点收银,差点她也忘了,“你明日就去郊北皇上赏的庄子收钱,正巧那里也有我们两处庄子,一并去吧。”

    陆琮予听着她这轻飘飘话语,心里也有了底,盈盈浅笑着,找了由头打趣:“郡主这管家水平不错啊,都能给侯府出主意。”

    檀琤珈打量他几眼,移了题,“世子爷,还是想想明日怎得对付那些农户吧。”她既然说会帮着,就不会坐视不理,可这人戏她,难免心中也想戏回去。

    陆琮予不知所措,檀琤珈这人从来不说废话,这样说,难道庄子会出什么事?难免有些磕绊,“为——为何?”

    “那些个皇庄农户,最是倦怠,陛下是不会巡皇庄的,就三日歇两日,四两拨千金,每个庄子都有一人管辖,碰机遇,遇上差的克扣银钱,还有一些老农户仗着年长,倚老卖老不在少数。”

    檀琤珈这话说的真心实意,她府上之前赐给她的那处皇庄就是,南嫣黛和檀修敬带着她一并去巡时,看了好大一处戏,但那里的管事很好,这就叫皇帝做不了的事,就推给别人做,看似是奖赏,其实是收拾烂摊子。

    “这都城,每月都有人婚娶,举丧,一日复一日,不曾停歇,你越惧别人,别人越蹬鼻子上脸,知道我为何喜欢听戏吗?”檀琤珈看着他问。

    陆琮予摇摇头,“不知。”

    檀琤珈睨着他,缓了陆琮予心中疑虑,“因为一出戏落幕,另一出戏才登场,是结束,亦是开始。”

    日暮灯梢头,影落照人清,檀琤珈和父母才回到家中,月牙攀爬高空。

    檀琤珈坐在她房中软塌,瞧着夜空,明月零星,“荷月中旬了吧。”

    “郡主,陶缸里的荷花瞧这架势要开全了呢。”萤火给她端来一杯牛乳。

    她院里的花不少,她丫头不说,却没留意还有几朵荷花骨朵未开。

    注释:①解析出处来源:电视剧<薛平贵与王宝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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