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地失去说话的欲望后，神秀吐了口郁气，看了眼一脸无辜的小徒弟，对明棠说：“本君已经拜过师了，昆仑剑派天衡峰从不收徒，我与言灼的师徒缘分乃是道法因果所致，又有信物的存在，因此破例收下他，我与龙女师徒缘浅，若龙女愿意留在昆仑剑派，摇光峰的雨竹道君更适合你。”

    明棠还没急，言灼急了：“师父！就让明棠留在天衡吧！”

    神秀静默地看了一眼小徒弟，面无表情，但言灼与他相处一年，已经可以读懂他的潜意思了：不可能。

    神秀是个十分怕麻烦，不爱受拘束的人，养言灼一个已经很受限制了，再来一个他至少十年内出不了远门，天天在峰上带孩子。

    摇光峰的雨竹道君养了很多灵兽灵草，明棠去了恐怕是直接被供起来的程度，他并不担心这位小龙女会有什么危险，而且这个龙女身份会带来很多麻烦，他最烦的就是麻烦事儿，还是扔给雨竹管吧！

    明棠并未气馁，她眨了眨眼睛，好奇地问：“言灼的拜师信物是什么呀？”

    言灼还没说是他娘给的一座金山，神秀已经端着一副清风明月的样子说：“我与言灼相识的契机是一根青鸟的尾羽。”如果不是他去拔那只青鸟的毛，也不会在万音派的封地遇到言灼。

    看着言灼疑惑的表情，神秀清了清嗓子提示说：“本君给你的玉环。”

    言灼顶着他师父颇有压力的眼神，刚准备揭穿神秀爱财的本性，就被明棠不以为然的声音打断了。

    “相识的契机……”明棠白嫩嫩的脸上流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下一瞬，她高兴地合上了手，两手合并间发出了银色光芒，光华流转间，言灼和神秀都忍不住闭了闭眼。

    等他们睁开眼时，明棠已经摊开了手，小小的手心里躺着一堆和她手心一样大小的不规则的银色的碎片，上面的纹理在日光下仿佛是层层翻涌的白浪，边缘泛着点点金光，像晚霞的金边。

    神秀没了仙风道骨的清傲样，震惊得两眼发直，他能感到这个碎片上浩瀚的灵气，这堆碎片要是和他的剑融合，他的剑恐怕可以到神器的水平！

    言灼好奇地问到：“这是什么的碎片吗？”他忍不住用手碰了碰，触感温润，很像他的玉环。

    明棠：“这是我的蛋壳碎片！我破壳的时候吸收了好多蛋壳，等我醒来的时候就只有这一小堆碎片了。”她刚刚才从蛋里面爬出来，蛋壳都还是温热的。

    神秀：！！！

    “我一遇到你们就破壳了，这个壳就是我们的契机呀！”明棠献宝一样把壳捧到了神秀面前，“这个就是我们拜师信物！都送给师父！”

    神秀被眼前银灿灿的碎片牢牢抓住了心神，也不计较明棠的为了强行碰瓷而颠倒因果，他心里正天人交战，不是他想收下这个大麻烦，可是她实在给得太多了！

    罢了，收一个徒弟是收，收两个徒弟也是收。他绝对不承认是因为没抗住龙蛋壳的诱惑！

    神秀深深吐纳气息，从自己的芥子袋里找出一朵封在冰盒里的花，花开得很艳，颜色红的如烈火，细细长长的弯弯曲曲的花瓣中央簇拥着黑色花蕊。

    “这是隐生花，你的龙族身份切不可外泄，这花可以掩藏你的气息和龙族特征，让你看起来与普通修者无异。自今日起，你就是我天衡峰下的小弟子了，言灼便是你的师兄。”

    神秀将冰封解开，把花朵引到明棠的体内，顿时，明棠的龙角消失不见，金色的瞳色变成了浅浅的褐色，右眼眼尾处多了一颗浅红色的小痣。隐生花还隐藏了她被道偏爱的气泽，现在看来她并没有那般熠熠生辉。

    神秀：“如今你还年幼，与隐生花刚融合，不熟悉它的力量，暂时不能随意控制龙族法相，等你修为提升，能驾驭隐生的力量后，一切外貌气息皆能随意而动。”

    明棠表情天真，浅褐色的瞳色让她越发显得无辜：“师父，我听不懂。”

    神秀：……

    仿佛回到了那段教小言灼识字的时光，小徒弟虽然聪明却并不好学，害的他只能生闷气。一个还没出师，另一个就来了，神秀只想深深叹气，连神器也修复不了他此刻的心碎。

    言灼看着那颗红色小痣，脸上的笑容是这一年来最灿烂的一次，他把师父的话用明棠能听懂的语言解释了一遍：“师父的意思是等以后你变厉害了，就可以随便变样子！”

    明棠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可以变更漂亮吗？变成世上最漂亮的龙！”

    言灼：……

    天衡峰上多了一条龙，神秀却觉得像多了一百只摇光峰上的蓝尾雀。从前他和言灼都不是多话的人，师徒俩钓个鱼能全程都不说话，平日里天衡殿最多的就是风声。现在明棠来了，整座山峰到处都是她的声音。明棠实在太能说了，而且她才破壳，对这个世界还很陌生，问的问题很多时候言灼无法回答，明棠便缠着他这个师父。

    钓鱼台上排排坐的背影也多了一个，夹在神秀和言灼的中间。明棠对这种待着很久不动的娱乐方式不感兴趣，每次到中途都会睡着，歪在凳子上睡得天昏地暗。

    自从她第一次迷迷糊糊睡倒在了地上后，她的小凳子就换成了有靠背的小椅子。每次醒来，身上都会盖着言灼的外衫。

    神秀对于大徒弟给小徒弟披衣服的行为不屑一顾，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会觉得他们修者会像凡人那般体弱，修者一生中着凉生病的次数屈指可数，更何况一条龙！

    不过两个小徒弟感情好，他看着也高兴。岁月不饶人，他竟然也会因看小辈们其乐融融的场面而产生满足的情绪！

    唯一令神秀感到欣慰的，便是言灼终于因为明棠稀奇古怪的问题变得勤勉起来，成日待在天衡峰的藏书阁里，用功读书。

    还有就是，他的剑融合了明棠的蛋壳，品质直接飞跃到了神器的水平。修界拥有神器的修者几万年来不过数百人，他如今也有了神剑。

    如此，神秀已经忍不住要在二十年后修界的宗门大比上狠狠秀一把神剑，打败万音派的圣女！宗门大比每五十年举办一次，他在上届大比上输给了万音派圣女，这是他面对同届修者唯一的败绩，也是他为什么跑到万音派揪那只青鸟的尾羽的原因。

    当初万音派圣女把他打下擂台时，那只鸟笑得前俯后仰的，嘎嘎的笑声像只绿色的鸭子，长长的尾羽飘动在空中，神秀当晚做梦都是青鸟的笑声。

    天气晴朗，长年笼罩在天衡峰半山腰的云雾也散得干干净净。明棠来天衡峰五年了，已经把整个昆仑剑派每个角落都摸透了，神秀并不拘着她和言灼，每日完成修行任务后，她便很喜欢到处跑。

    天衡峰是她家，整座峰上只有她，她师兄，她师父与无穷无尽的积雪，半山腰下才有密林，山谷，河流和一些小动物。

    摇光峰住着雨竹道君，是个温润如玉的俊秀青年，他是昆仑剑派里唯一不练剑的道君，养了一峰的灵兽灵草，据师父说雨竹道君的剑道很厉害，只不过他对花花草草，养小动物更感兴趣，继承了峰主后，便把摇光峰改成了灵兽园和灵草园。

    天玑峰峰主是个白胡子的老头儿，名为清微，成日笑呵呵的，实则对门下弟子很严。昆仑剑派收徒是考核制，五年一次招弟子，招到的弟子需集中修行一年后，选择想去的峰，参加考核，通过后方可入峰修行，成为所谓内门弟子。

    落选的弟子也可在外门继续修行，或者离开另寻前路。天玑峰的考核是整个昆仑剑派最难的，里面的弟子大部分都是精锐，成日心高气傲，对传言中的天衡峰两个天才弟子嗤之以鼻，认为从不参考门内考核的两个人徒有其名。

    明棠每次遇到天玑峰的弟子都会气得不行，神秀不让她和师兄出手比试，她没法直接证明实力，每次被暗讽后都会生闷气好久。

    天权峰和开阳峰是对双生姐妹，天权峰的姐姐姚紫一把冰剑可封万里，整个人也如冰雪般清冷，惜字如金，是朵遥不可及的高岭之花。当然这遥不可及的距离在看到明棠后变成了触手可及，与妹妹姚梨都很喜欢这位活泼灵动的小姑娘。

    姚梨与冰雪美人姐姐完全不同，是位风情万种的绝色女君。她的剑道柔到了极致，缠绵的剑风杀人于无形。

    天边晚霞似火，明日又会是一个晴天。明棠练完照影剑诀第三重后，便往藏书阁走去，言灼练完剑一般都在那里待着。八层的藏书阁，如今他已经看完了五层了。

    整座藏书阁坐落于一颗万年樱木中，这也是天衡峰顶上唯一的一颗自然生长的树。巨大的树身千年前出现了大范围的空心，上上上任昆仑掌门设置了一个大阵保证樱木不倒，供养这颗巨树后，便在树里建了个藏书阁。

    藏书阁里散发着淡淡的木香，一颗颗荧光石镶嵌在木墙里，光线柔和又明亮。明棠顺着楼梯向上跑，噔噔的脚步声在寂静的书阁里无比清晰。

    “师兄！师…”明棠的声音在看到躺在窗边摇椅上睡着的言灼戛然而止，男孩手里还拿着一本书。

    明棠努了努嘴，放轻动作躺到了另一张摇椅上，摇椅是偶尔断裂的樱木树枝做的，上面铺着厚厚的软软的云毯，躺上去像陷进了云朵的怀里。

    师兄最近很累，师父不仅让他天天从天衡峰山脚到山顶来回跑五次来锻体，跑完还要练惊鸿剑诀第四重，练完还要看完一本师父规定的书，恨不得师兄觉也不睡地修行。

    以前师兄和她每日都只花小半天修行，其余时间她带着师兄到处跑，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师兄突然接受了师父的加练，坚持了一个月了。一起偷懒贪玩的伙伴没了，害得她都没劲往外跑了，天天守着寒池的鱼喂，师父养的金鲨鱼都被她喂死了好几条，气得神秀整日长吁短叹。

    明棠愣愣地盯着天花板出神，言灼一直不醒，她静静地躺着困意也上来了，没一会儿也睡着了。落日的余晖爬上了窗户，又渐渐消失不见。明棠一觉醒来，言灼也没醒，她听着师兄平稳的偶尔有点小呼噜的呼吸声，无聊的抓了抓头发。

    似乎是想起什么，明棠眼睛一亮，下一秒头顶冒出了小小的龙角，乳白色的龙角看起来还是嫩嫩的，如今她修为依旧是金丹期，与六年前没有丝毫变化，但她已经很熟悉隐生花了，因此可以随意控制龙族的法相。

    神秀说她是龙族，二重天灵气淡薄，她修行很慢，加上她出生便是金丹，起点极高，修行的速度慢是正常的。六年时间，师兄也马上要筑基了，可能也是因为要筑基了，师父最近才那么严厉，师兄也很努力，她呢，可称为天衡峰上最闲的龙了。

    她拿出了一条珠串，是姚梨前几日送给她的，这条珠串没什么用途，最大的优点就是好看，星辉石串的珠链，亮晶晶的，很符合龙的审美。但她年纪小，珠链对她来说有些长了，她之前试着戴了戴，珠链甚至垂到了肚子上。今日刚好试试戴在龙角上合不合适，反正天衡峰上谁都知道她是条龙，露出龙角不是什么大事。

    珠链在龙角上绕来绕去，明棠试了好久才完美地不留一丝多余长度地把珠链挂在她的龙角上，整理好后对着她的小镜子左看右看，亮晶晶的珠子绕着龙角，像星星一样闪着光，明棠很满意，小心翼翼地转着头看不同角度的珠串，沉醉在自己的美貌龙角上。

    龙有很多条，珠串也有很多条，但龙角戴珠串的龙只有她一条！不会有别的龙比她还好看了！

    “师妹？”言灼含糊的带着困意的声音响起，明棠惊喜地扭头，头上的珠链哗啦哗啦地想，下一秒惊喜的表情变成了心痛的表情。

    “我的珠链！”

    动作幅度过大，珠链绕得过于复杂，一不小心就全塌了搅和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