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晖散尽，书阁内只有萤石散发的点点暖黄色的光，一轮明月挂在了樱木的树梢上，白色的光芒柔和地洒满了天空。

    明棠晃了晃脑袋想把龙角上的珠链摇下来，没想到弄巧成拙，珠链越发混乱。言灼困意被哗哗的碰撞声消去，他一边往明棠坐的摇椅靠近一边说：“师妹，我帮你。”

    见师兄靠近，明棠乖乖调整了坐姿，方便他理珠链，言灼小心地顺着缠在一起的链子，动作认真又缓慢，明棠感觉自己龙角被师兄碰来碰去，时不时有痒痒的感觉，她实在想躲：“师兄，好了吗？你弄得我好痒！”

    言灼：“马上就好，你再忍忍。”话这么说着，言灼动作也没有加快，明棠很少露出龙角，他每次见到师妹的龙角都忍不住想碰碰捏捏，可惜师妹总是藏的很快。

    明棠顺手拉过言灼的一角衣袍，上面镶嵌着粒粒细小圆润的海珠。这是她给言灼选的，整个昆仑剑派干净利落的穿衣风格在她和言灼这里有翻天覆地的变化。龙族自恋，明棠更是龙族里面最自恋的龙，师父每次见到她穿新衣服，都会露出十分痛心的表情，但她才不管师父欲言又止的样子。反正衣服首饰都是师兄买的，她想要什么师兄都会答应她。在她这里，师兄，就是对她最好的人！她也会对师兄很好很好的！每天和她一起的时候，师兄的笑容都会多很多呢！

    抠着小海珠，明棠随口说：“师兄，你最近怎么这么忙呀！我们好久都没去摇光峰了，滚滚肯定想我了！”滚滚是摇光峰上养的一只白熊的幼崽，被雨竹道君养得圆滚滚的，皮毛油光水滑，明棠很喜欢和它混在一起玩。

    言灼终于取下了珠链，手指恋恋不舍地蹭了蹭龙角，“等筑基了再陪你去，你剑诀练得怎么样了？”

    明棠被问起功课，也不计较龙角被言灼摸得痒痒的，她主动往言灼手里蹭，脸上露出讨好的笑意：“我今日把第三重练熟了！下次我们对打时，我的剑绝对不会再飞出去了！”

    上次她的剑三招内被师兄挑飞，师父的脸比太极鱼中的黑鱼还黑，接下来一个月神秀守着她练剑，差点没累死龙。

    她虽然破壳便有金丹修为，师父却用隐生花压制了她的龙丹修为，龙丹气息霸道，如果不设禁制，对于没有完全化用隐生花力量的她来说，根本藏不住她的龙族气息。如今龙丹被封，她现在无论怎么修炼境界也不会升，别人看来连筑基也不到。

    神秀送了隐生花给明棠的事在其他几位峰主间，也不是秘密。绝品灵根的体质也值得用隐生花藏一藏，外人看不穿，得以保护明棠顺利长大。只有天衡峰三人知晓，隐生花真正藏的是龙丹。于是明棠修为几年如一日的低微，几位峰主都以为是因为隐生花隐藏了明棠的修为。某种程度上说，他们也真相了。

    师父说等她可以保护自己的时候禁制自然会解开，到时候她如今修炼的灵力会成倍地滋养龙丹，一次性破好几个境界也不是不可能。

    温凉的龙角软软的，蹭在掌心的触感十分美妙，言灼俊秀的脸上含着笑意，最后捏了捏龙角，他握着珠链对折了一圈给明棠戴上，意外的长度合适，他看着戴上漂亮珠链又开心起来的明棠，轻声说：“早点回去休息，明日师父会来检查你的功课，到时候再拿不住剑，等我筑基后，师父也不会允你出峰的。”

    明棠眉眼耷拉下来，婴儿肥的包子脸气鼓鼓的：“师兄不能让让我吗？就这一次！我日后定会好好练剑的！”她剑法其实不差，但她入门没言灼早，练剑也没言灼勤，言灼平时爱看书，知道的阵法比她多太多了，认真打起来，她是打不过言灼的，上次她毫无准备才被挑飞了剑，这次她一定不会保不住剑的！

    言灼深棕色的眸里笑意浅浅，稚气未脱的小少年脸上故作老练：“剑修，应当无所畏惧，坚定不移，作弊行为不可有。师妹平日应当多加勤勉，少去摇光峰。”

    明棠轻哼一声：“知道啦知道啦，师兄你怎么变得和师父一样爱念叨！”她扔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溜了，生怕言灼留下她继续训话。言灼轻笑，目送明棠离开后，又接着看起刚刚没看完的书。夜里清风从樱木的叶子间穿过，沙沙作响。离他和师父约定的时日还有半月，他一定要成功筑基才行。

    第二天神秀检查明棠剑法时，她难得地没挽精致又复杂的发髻，而是简单地束起了长发，用一根金色的带着海珠鲛纱发带绑着，身上漂亮繁复的衣裙也换成了昆仑剑派的素白弟子服。

    言灼也穿着统一的弟子服，两个人站一块像朝气蓬勃的小树苗，长势喜人。神秀随意地靠坐在天衡殿比试台边上的岩石上，身下一片皑皑白雪，沾惹不上他的衣袍半分。

    明棠冲言灼眨眨眼，唇边带着讨好的笑意，言灼从她眼里读出手下留情四个大字，余光看到神秀闭着眼休憩的样子，飞快的伸手点了点明棠的额头。

    明棠看师兄无可奈何的表情，知道今天不会被挑飞了剑，笑容更甜了些，整个人凑过去轻蹭了言灼一下，无声地撒了个娇。

    “小灼，你去锻体，我来和你师妹打。”神秀闭着眼也知道师兄妹的小把戏，他手心凝出一把黑色的剑，他这把本命剑名为清影，虽未出鞘，凌厉的剑气依旧缠绕在剑身，散发着隐隐的威压，像被困住的游龙，只等破阵而出，翱翔九天。

    明棠：！！！！

    神秀终于忍不了自己决定清理门户了吗？！这仅凭剑气都可以把她撕碎吧！

    言灼只愣了一瞬，便眼带笑意地送给明棠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悠然下山了。

    明棠眼瞳金色明灭，眼角的红痣颜色加深，龙族的本能面对强大的威胁时快要隐藏不住，她很想化成本体逃之夭夭，但脚步依旧稳稳地定在原地，捏紧了手里的小木剑，这是神秀用万年樱木给她师兄妹做的剑。他们二人出师门游历前可去剑谷挑一把属于自己的本命剑。

    神秀换了个姿势躺，眼睛也没睁开，只是说：“今日的你的任务便是在清影的攻击下坚持三炷香，期间控制好隐生花，一旦现出龙型，便重来。”话音刚落，清影剑便直直冲过来，明棠只来得及出剑抵挡，被剑气撞出数十米远。

    一整日，明棠像是被清影剑放的风筝，一会儿被撞到这里，一会儿被拉到那里，整条龙狼狈不堪，这中间她现出龙鳞，龙角，龙尾，甚至最多的一次直接现出了半个原型。神秀饶有兴趣地观赏了她的单方面被暴打惨状，在她控制不住隐生花时，清影剑打她打得越狠。

    终于，天地间最后一缕光线消失时，她成功坚持了三炷香，清影剑回到了神秀手里。神秀看着坐在地上的气喘吁吁的明棠，神情严肃：“入门六年，整日贪玩懈怠，今日清影尚未出鞘，你都疲于应付，你师兄不日将筑基，等你们出师门游历之时，你这样的修为，只会给你师兄拖后腿。龙族强大骄傲，你看看你，哪里有半分像龙族？”

    明棠在昆仑剑派六年，几乎没被说过重话，千娇万宠地长大，被神秀今日突然的问责吓得含了泪。天衡峰上无尘，被遛了一天的素白弟子服虽依旧洁白如新，但被剑气割得破破烂烂的，她的头绳早就被划破，满头乌发如今乱糟糟的，追求极致漂亮的明棠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刻。

    “即日起，不许出峰，每隔三日来找我，和清影对练。”神秀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比试台，走之前看了眼完成自己的修行任务后早早等在一旁的言灼。

    言灼见神秀走了，匆忙跑到明棠身边，小小的少年担忧地看着又累又伤心，坐着抹眼泪的小师妹，“不哭了不哭了，你已经很棒了，身上哪里疼？我带你回去上药好吗？”他之前被清影剑暴打时，神秀给了他一大堆灵药，什么功效的都有，他们剑修最不缺的就是伤药。

    明棠修为其实并没有神秀说的那般没眼看，只是她身为龙族，出世后一直生活在昆仑剑派，性子惫懒单纯，出师门后很容易陷入险境，神秀只能以最高标准要求她，这样才能让她有实力保护自己。

    明棠平日里肯定早就委委屈屈抱着他撒娇，今日可能真的被打击到，默默地自己擦眼泪，不肯抬头看他。言灼心里着急，却拿她没办法，想了想说：“我明日去求师父，让他不禁你的足，好吗？”

    明棠终于有了反应，她抬起头，一双大眼睛里含着泪花，坚定地说：“不用，师兄，我以后会好好练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言灼：……

    明棠表情虽坚定，却哭得稀里哗啦的，声音奶气地说要保护他，他虽很受用但却很想笑。不能笑，笑了师妹肯定会生他的闷气，师妹真可爱。

    “嗯，师兄相信师妹一定能保护好师兄的！我们先回去上药好吗？”言灼语气柔和，伸手准备拉明棠站起来。

    明棠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师兄，我……我没力气走了。”

    言灼没忍住笑了出来，他伸手擦干净明棠脸上的泪痕，“师兄背你回去。”

    明棠被单方面暴打了一天，得益于龙族的皮糙肉厚，身上却没什么伤，言灼准备的伤药几乎没怎么用上。

    夜里安静，今夜风很大，殿外有着呼呼的风声。看着小师妹哭得泛红的眼睛，言灼偷偷溜出峰，去摇光峰向雨竹道君要了好些幼崽爱吃的奶果和蜜酿，献宝一样地捧到明棠面前。

    明棠平时也爱吃这些，只不过现如今被禁足，神秀早已辟谷，峰上能吃的只有一些寡淡的辟谷丸，明棠之前爱往外跑也是因为除了天衡峰其余几峰都有未辟谷的弟子，都设有食堂，手艺都很不错。言灼平时对厨艺也十分感兴趣，闲暇之余做过几次食物，意外的味道不错，明棠很喜欢他做的东西，于是他平时在藏书阁看到食谱类的书也会钻研钻研。

    明棠坐在床上大快朵颐，吃得龙角和龙尾都露了出来，龙角变成了粉色，龙尾也悠闲地晃着，尾尖一点一翘的，这是她十分开心的表现。

    言灼也有一口没一口咬着奶果，脸上含着淡淡的笑意，他暗暗决定再努力一些早日筑基，想着完成那个约定后能得到的东西，看着明棠的目光愈加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