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若琰和江琬的座位挨着，时不时用公筷帮她夹远处的菜，江琬惊喜地发现中午最爱吃的那几道又出现了，还有一些小菜，是自己帮徐阿姨拿过来的。

    她握住勺子，往嘴里送了一大口，当下就怔住了，和中午盒饭的味道一模一样，这才反应过来午饭是谁做的。

    江琬想用余光偷偷瞥一眼徐若琰，却意外被餐厅的灯光晃了一下，那一刻的心跳自顾自乱了节拍，分不清是被气氛所裹挟，还是真的心动，但的的确确是陌生而全新的情感体验。

    江琬总是忍不住悄悄看他，这不是她第一次这么做，却是她第一次意识到。仔细想来，似乎从见到徐若琰的第一眼起，她的眼神就总是不受控制地追随着他，即便大多时候都缺乏正当理由。

    徐若琰切了两块蛋糕依次递给她们，用来点缀的唯一一颗樱桃在江琬那份上。趁徐若琰分蛋糕的时候，江琬动作细致地捞了一小碗面条，加上码和调料，颇有仪式感地拌好后端给了他。

    徐若琰其实并不饿，但还是微笑着接过来，刚吃两口，手机铃声就不合时宜地响起来，他看了眼来电显示，不是简单一两句话就能结束的，欲起身出去接，结果被江琬一把拉住了袖子。

    江琬内心是有点犹豫的，工作是正事儿，她平日对这方面都很注意，可是今天太特殊了。

    徐若琰一直觉得，江琬看向他的眼神大多时候是纯净而澄澈的，就像小鹿一样。但由于性格活泼可爱，眼眸也不是一汪静水，而是时常泛着光芒，亮晶晶的。偶尔一些情况下，柔和的眼神里会掺杂一份小心翼翼，偶尔也会沾染些许的委屈，比如此时此刻。

    徐若琰在心里暗自调侃道：以前怎么从未发现，自己在捕捉他人情绪方面竟如此敏锐。

    江琬看了眼面条碗，冲徐若琰忽闪着大眼睛，小声嘟囔了一句：“一年就一次的生日，至少要把长寿面趁热吃掉吧若琰哥哥。”

    一种陌生的感觉涌上心头，徐若琰心里的某一块突然柔软了，他总是很难拒绝江琬。“孙佩，五分钟后我再打给你。”

    徐若琰顺从地在自己的座位上吃完长寿面，江琬居然觉得很幸福，令他意外的是，徐若琰吃完后也没离席，而是随手戴上桌子的蓝牙耳机，时不时回应一两句。

    暗中观察的沈婕看透了所有却一言不发，正在吃蛋糕的江小朋友内心活动倒是很精彩：他本来是要出去打电话的吧，是因为我才坐在这里的吗，不过，怎么能有人的侧颜这么无敌……妈你为什么把我生成一个花痴。

    饭后，江琬被安置到沙发上看电视，宁仔被徐若琰抱过来放在一旁，一人一猫懒洋洋地窝在沙发上，看着徐若琰忙进忙出，收拾碗筷擦桌子，阿姨则“消失”在了厨房。

    徐若琰这个电话打得果然很长，丝毫没有要结束的迹象，虽然他只是不时应一声。江琬在心里暗自庆幸，还好当时任性把他留住了，要不然面肯定坨掉了。

    她随便挑了一部当红热播剧，怎么看怎么觉得眼前忙碌的男人比男主角还要帅一些。

    等徐若琰干净利落打扫完餐厅也挂断电话后，宁仔似乎有“心灵感应”，从沙发上轻盈一跃扑进了徐若琰的怀里。旁观这一切的江琬竟然从心底萌生出了一丝羡慕。

    徐若琰早就习惯了宁仔的撒娇方式，抱着她坐回了沙发上，挠了挠宁仔的小下巴。

    江琬憋了一下午，还是忍不住问道：“今天晚上不出去了？”

    徐若琰整个人看起来格外放松，“出去哪里？”

    江琬闻言笑了笑，心道：那应该不是女朋友吧，不然才刚回国，过生日这么有仪式感的事情都不一起，有点说不过去吧，毕竟又没忙到那个程度。

    窝在铲屎官怀里的宁仔很是享受，时不时发出小小的喵喵声，徐若琰撸了一会儿猫，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肚皮，把她放回离江琬一伸手就能碰到的位置，回书房工作去了。

    没有徐若琰的肥皂剧更无聊了，宁仔都主动凑过来贴贴，这一幕正好被路过的沈阿姨看见了，“呦，宁仔是不是刚被小琰撸过？”

    “哇阿姨，你怎么知道。”

    “她啊，限定性高冷，一般情况下生人勿进，只有被小琰摸舒服了，才会懒洋洋地主动求摸摸。”

    “这样呀。”如果江琬心道，如果自己是徐若琰的猫，一定会比宁仔更黏人。

    把江琬从百无聊赖的夜晚解救出来的是宿羽的电话，一向冲在八卦前线的江琬这两天居然安静如鸡，宿羽觉得很不对劲，趁江黯不在家一通电话打了过去。才刚接通，宿羽理直气壮地质问道：“你在哪儿呢？”

    江琬不甘示弱，反客为主道：“你才应该给我老实交代现在在哪儿呢！”

    “在江黯家。琬琬，我应该早一点表明心意的。”宿小羽开心的语气中透露着一丝得意。

    “哼，看你小没出息那样儿，我也在徐若琰家呢！”

    宿羽：“？？？”

    “不过此事说来话长，要不我们还是先讲讲你……”

    江琬的提议刚说了一半，关门声顺着听筒传了过来，随后又隐隐约约听到了江黯的声音，而且越来越清晰，最后一句是，“窝在这里偷偷给谁打电话呢，嗯？”

    江琬：“？”

    徐若琰和江琬的事情江黯还不知道，宿羽被“偷偷”两个字戳到，莫名有种被抓包的感觉，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宿羽当着他的面打开了免提，把手机放在柜台上，身子却贴近到江黯耳边小声撒娇：没偷偷，最最喜欢的那个已经在身边了。

    有那么一两分钟的时间，江琬这边只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具体说话的内容一概不知，江琬冷哼一声：怕不是在咬耳朵，我没谈过恋爱，难道还没见过别人谈吗！真当我什么都不懂吗！！

    “Excuse me？二位，我还在呢，悄悄话非得此时此刻说吗？当我不存在吗？”江同学一脸无奈。

    江琬的声音借着免提更大更清楚了，宿羽当着江黯的面被江琬调侃，害羞和窘迫加倍……他抬起手想锤江黯一下，结果在半空中就被对方的手覆盖住，江黯顺势把他往怀里一拉，另一只手搂在他腰上。

    宿羽的脸刷地红了，而始作俑者居然还一脸淡定地应付自己的亲妹妹，“怎么敢怠慢小公主呢，就是不知道，深夜打电话，有何贵干？”

    江琬额头直冒黑线，心里一通输出：我深夜打电话？！明明是你男朋友大晚上给我打电话好么？我这边生活也同样精彩好么？

    “没，我就是例行关心一下我哥的日常生活，嘘寒问暖一下。”两人腻在一起的时间也很有限，江琬不打算提自己受伤的事情了。

    “果然是长大了。”江黯把宿羽往怀里搂得更紧一些。

    宿羽实在有点吃不消，明明前两天才刚捅破窗户纸，以前他只觉得江黯大多数时间很高冷，浑身散发着禁欲的气质，对他有柔情的那面，在一起之后却很像换了一个人。电话再接下去，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控制不住在江琬面前失态，宿羽挣扎着捞起柜台上的手机，装作信号不好的样子喂了两声然后匆匆挂断了。

    他们现在贴得已经很近了，挂完电话后江黯更加肆无忌惮，俯下身子逼近他，连彼此的鼻息都交错在一起。江黯的动作强势但温柔，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不过还掺杂了点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味道：“就这么敷衍我的亲妹妹，嗯？”

    另一旁的江琬长这么大头一遭被宿羽挂电话，脸都黑了，已经可以预见到日后被他俩撒狗粮的悲惨生活了，心里又止不住地替他们俩开心，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在不知道何为喜欢的年纪情愫暗生，所幸还是互通了心意，有情人终成眷属。

    沈阿姨还有很多琐事要忙，只陪江琬看了半小时肥皂剧。江琬窝在沙发上，时不时顺一顺已经有点迷糊的宁仔，结果更加昏昏欲睡了。

    电视里女主角正在小心翼翼地跟男主表白，被无情拒绝后，一个人抱着精心准备的礼物在江边吹着冷风流泪，江琬设身处地代入了自己，代到一半就摇了摇头，这委屈谁受得了，说好的女追男隔层纱呢，都是骗人的。

    肥皂剧虽然没什么营养，但很适合用来打发时间，钟表的指针已经悄悄划过了数字九。江琬有点想洗漱回床上躺着了，她往徐若琰书房的方向探了探头，发现完全看不见，又缩了回去，认真思考自己怎么回二楼的卧室。九点不算晚，阿姨大概率还没忙完，况且自己也没她联系方式，徐若琰在书房工作，更不敢随便打扰。

    江琬挪了挪有点发麻的屁股，换了个姿势，打算再窝一会儿，十点要是还没人来，她打电话也不迟。怀里的宁仔彻底睡熟了，热乎乎的烘着她，柔软的小肚皮随着呼吸而起伏，带得江琬眼皮也越来越沉重。

    江琬临睡之际，感觉面前的光被遮盖住一部分，她揉了揉泛起雾的朦胧双眼，发现刚刚健完身，衣服半湿、脸颊脖颈挂汗的徐若琰正在看着她，江琬脑子一阵发蒙，觉得此刻的徐若琰和往常截然不同，简直性感得不得了。

    “困了？”徐若琰拿起脖子上的纯白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

    “嗯……”江琬的视线又不自觉追随着那双丰润修长、骨节分明的手，虽然细长又白嫩，却不似女孩子的手，隆起的青筋彰显着力量感，不知为何，还有点色气。

    “我以为你们这个年纪的小朋友都夜猫子呢。”徐若琰勾了勾嘴角，打趣道。

    “我平时确实爱熬夜，今天不知怎的。”江琬眼中的雾气散了大半，恢复了以往的亮晶晶，一本正经地归因：“一定是因为哥哥家太舒服太惬意了。”

    徐若琰闻言笑了笑，江琬任何夸赞他的话，似乎都对他很适用，“等我十分钟换身衣服，一会儿回来送你休息，好不好？”

    “好。”

    江琬就这么陷在柔软的沙发里，莫名让徐若琰心头泛上一种温馨的感觉，是近些年来对他来说很陌生的情感体验，他内心默默自嘲了一句：许是上了年纪的缘故。

    待徐若琰上了楼梯，消失在拐角后，江琬的视线才落回到怀里的宁仔身上，看她睡得打起了小呼噜，没忍住又轻轻摸了一把。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江琬一把捞起身旁的手机，熟练地点开徐若琰的微博页面，自从在现实生活中他相识后，他再也没有更新过动态，以前偶尔还会回应的二次元好友，最近都没得到过回复，徐若琰像是彻底消失在了网络世界中。

    “是因为刚回国，最近太忙了吗？”江琬自言自语道。

    找到私信页面，看着面前那一溜烟划不到尽头的内心独白，觉得自己真是个话痨，不过现如今心境已截然不同。

    江琬在输入框打下“一岁一礼，一寸欢喜。恭喜哥哥今天又长大一岁，愿你岁岁年年，平安喜乐，也愿未来无数个日夜，我能一如既往常伴你左右。哥哥，悄悄告诉你，今天陪我超级超级喜欢的那个人过生日了，时光能定格在这个夜晚该多好啊”。

    十分钟不到，徐若琰就回来了，这次换了身料子更柔软的淡蓝色家居服，平日里的棱角被隐去，甚至连头发都软塌塌的，半湿着，看起来活脱脱一位邻家哥哥。

    邻家哥哥熟练地把江琬抱进怀里，动作轻柔地放回轮椅上。江琬头发两天没洗了，看见徐若琰洗完澡清清爽爽的，更没法忍耐了。

    “若琰哥哥，我想洗个头。”江琬回过身仰着头眼巴巴看着他，带点儿试探又像是撒娇。

    徐若琰推着她往前的动作没停，也就思考了几秒，说了声好。

    进了电梯，江琬通过反光的墙壁模糊地看着他，“哥哥，我手没伤，可以自己洗，就是得麻烦你帮我准备一下。”她有自己的私心，想多一些和徐若琰的独处时间，所以压根连沈捷的名字都没提。

    徐若琰闻言很想在她小脑袋上轻轻弹一下，最后也只是轻飘飘说了句：“胡闹。”

    温度适宜、水波轻晃，徐若琰的指腹按揉着江琬如墨的长发，把它们湿润得很彻底。江琬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少不更事的年纪，那时候父母经常帮她洗头，也是像这样很温柔。

    江琬乖顺地低着头，缩成一团，任由徐若琰动作，像只吃饱喝足后犯困打盹的小奶猫，“哥哥，你有帮人……”

    徐若琰伸出手去按了两泵洗发液，用起泡球打出丰富的泡沫均匀抹到江琬头发上，“你说呢？”

    他的手掌宽大，但手法轻柔，江琬感觉比理发店洗得还舒服一些，懒洋洋地提出质疑：“那是怎么能这么熟练的？”

    徐若琰仔仔细细把每个角落都照顾到，时不时用毛巾擦去江琬脸上沾到的泡沫，淡淡道：“可能在哄孩子方面有天赋？”

    未成年江同学理不直气不壮地小声反驳道：“我才不是小孩子。”

    徐若琰轻轻揉了揉江琬的头，以示安抚，“在我这里，你永远是。”

    泡沫覆盖地差不多了，徐若琰开始用温水帮她冲洗，江琬的思绪被“永远”两个字彻底打乱，她闭上眼睛，没再接话，只是在心里默默反问着：你说的永远，是真的永远么？

    过了很久，久到都该冲掉护发素了，江琬一直安静地维持着相同的姿势，徐若琰甚至怀疑她已经睡着了。

    “若琰哥哥……”江琬小声呢喃道。

    “嗯，我在。”

    “嗯。”